《有凤归兮》怀珠韫玉

3、第二章

　　贺颜此话一出，全场寂静无声。
　　他大概是来砸场子的，把事情搅得天昏地暗，鸡飞狗跳是他的看家本领。
　　我瞧瞧往我阿爹那边偷瞄去一眼，果不其然，他已经板起了一张脸，贺颜却似乎无动于衷，只是盯着我笑，这笑却比哭还要难看上几分。
　　魏珩呐呐道：“这...是怎么回事？颜哥儿，你怎么来了？”
　　贺颜往他那边瞥去一眼，语气中带着愠怒：“怎么？只准你来这儿，却不允许我来？”
　　魏珩委屈道：“自然不是这样。”
　　我也道：“当然不是这样。”
　　贺颜似乎终于把心思往我这边移了些许，目光灼灼的往我这边一直看，良久，才道：“阿川，你要招亲的事情，瞒着我作甚？”
　　不是我瞒的你，是我爹瞒的我。
　　我有苦难言，只能看着他眉梢上挑了些许又重新降回来，像是盛夏的绿柳逐渐步入枯败的无奈。
　　“伯父。”贺颜见我没有反应，转身冲脸色黑如锅底的我爹作揖道：“阿川的亲事，我有一些想法。”
　　我爹眉头一皱：“什么想法？”
　　贺颜坦然道：“我自小与阿川一同长大，阿川到了适婚的年龄，与其让她嫁给年岁尚小的魏公子，倒不如...”
　　“不如什么？”
　　贺颜眯着眼睛看我：“不如，将阿川许配给我，我必好生待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更何况，早在多年前，我和阿川便已经私定终身了。”
　　私定终身四字一出，周遭视线全部集中在我的身上，其中有两道最为犀利，一道来自关了我好几天的我爹，另一道来自和我私定终身的贺颜。
　　我想了许久，却仍旧没有想起我和他的私定终身。
　　贺颜嘴唇一张一合，是两个字“西苑”，我脑内嗡的一阵，记忆涌入脑海。
　　贺颜和我私定终身一事，确有其事，不是空穴来风，却也算不得属实，算起来，还真是因为这件事情，我还在生日宴险些被我爹打得下不了床。
　　我十一岁那年生辰，贺颜来给我庆祝，我带着他把洛家宅逛了个遍，他却仍是有些不满足，还打算拉着我继续往其他地方走走，这一走就走坏了，我和他二人在我家里走迷路了。
　　我在洛家宅里从小住到大，如果说起我还不熟的路，大概也只有西苑那一角，那个地方，阿爹从来不准任何人靠近，而贺颜拉着我去的地方，正是西苑。
　　西苑不过是宅内一间普通的方形小院，因为阿爹从来不准任何人进入，所以院内从来没有人打扫，也是一片狼藉，杂草丛生，遍是荒凉寂静之景，就连窗户上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贺颜身子不大好，平日里除了和我一起时闹腾些，平日也是得靠着汤药调养，久而久之，身上也熏得一身药味，贺颜他娘不喜欢我和他这么闹腾，他能出来给我贺生，大概也是签了什么不平等条约，现在我却把他领到这样一个地方来，倒不知道几个小时以后究竟是我的贺生宴还是我的收尸日。
　　贺颜指着西苑内的荒草道：“原来洛府还有这般地方？”
　　我附和似的点点头：“我也实在没有想到，这儿还会有这种地方。”
　　他不怕死的把我又往里拉了几步，似乎是想要进去，我惊恐的看着他，适时掐断了他这个不该有的想法：“这里长期没有人住了，如玉，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挑眉道：“阿川，你莫不是怕了吧？”
　　我被他激到：“我才没有怕，只是这里实在是太久没有人过了，贺公子你身子那么娇贵，怕是受不了吧？”
　　贺颜向来讨厌别人说他身子娇贵，虽然这是事实，但倔强如他，依旧是黑着脸看我。
　　朔风吹动杂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墙角的小树苗似乎在不断拔高，等待着其他生命的破土而出。
　　角落里传来极小的一声喘息声，像是受伤的困兽，又像是无母的幼畜。
　　我被着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到，身子往贺颜那边偏了偏，那厮单手撑住我倾斜的身子，面带讥讽道：“你这不还是害怕了吗？”
　　我正打算怒怼回去，却见他眉头皱了皱，往西苑那头走了几步，像是感受到贺颜的脚步声，草丛与枯木背后的东西又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大概是扭动时碰到了周围的东西。
　　贺颜娇生惯养，这种奇怪的情况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步子往后推了推，却在注意到身后的我时，又鼓起勇气上前掀开了草丛。
　　一只花白的老猫出现在草丛后，正舒展着身子，对于贺颜的突然到访，花猫显得十分不乐意，屁股一摆，尾巴一甩，便是一个潇洒的转身。
　　贺颜松了口气，回头一笑：“是只猫，不碍事的。”
　　我也舒了口气：“那便好。”
　　贺颜走了过来，先是不知道被哪里来的灰尘呛得一脸咳嗽了好几声，又擦了擦什么也没有的额角，结巴道：“阿川。”
　　我只当他被吓傻了，应道：“嗯？”
　　贺颜眯起一双桃花眼，笑得如同月牙：“阿川，有句话，我想同你说说。”
　　“什么话？”
　　“你觉得，和我一起玩，如何？”
　　我和他从小玩到大，要是我此刻说一句不好，只怕我与他二人之间的缘分也得尽到这里了。失掉一个和我一起挨骂的战友不是件好事，我连忙点头道：“和你一起，我很开心，特别开心，开心无比。”
　　贺颜双脸涨红：“那你愿意和我一辈子一起玩吗？”
　　我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我很愿意，特别愿意，愿意无比。”
　　他惊喜得一把握住我的手，这举动，他喜着了，我却惊着了。
　　当时不过是两小无猜的哥们儿情，如今细细想来，倒真的是私定终身的桥段，无奈当时的我注意力过于集中于花猫为什么可以发出类似人类般是喘息声，丝毫没有发现他这话里的小九九。
　　于是，在一个晴朗无云的秋日，我和贺颜站在瑟瑟的秋风里，周围一片狼藉，而贺颜顶着换上肺痨的风险，和我私定终身了。
　　临走时，那草丛里又发出些许声响，我正准备回头去看看，扭头的瞬间，却被贺颜伸手按住，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到了我的脸颊。
　　炽热的触觉，烧得我的脸滚烫，自然也无心去关心草丛堆。
　　我因为脸上的伤，但凡是个世家公子必定都得躲我躲得远远的，生怕我一不小心看上他们，搞得我如同一个强抢民男的惯犯，我家固然有钱，但是为了钱娶一个丑女，换我我也做不到。
　　贺颜的胆子应该是所有世家公子里最大的，不仅不怕我看上他，他好像还...看上了我。
　　事后，我把这件事在我娘那里宣扬了出去，由此导致了我娘的一次说教，外加我爹的一顿胖揍。
　　时隔多年，贺颜再提起来时却依旧是记忆犹新。
　　贺颜眯眼笑道：“阿川既然与我私定了终身，再嫁与他人，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