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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暗夜娓花 ...

  •   素衣白袍的女子站在窗前,看月光如水看夜色如寂,仿佛那仅仅是一幅画卷,她在等待那个故人的归来,那样隐藏在黑夜中,只是仅仅为了等待着。
      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谁欠了谁不是吗?她看着站在亭台水榭里的那一抹身影,想要微笑可是眼泪却已经先留了下来。
      她从头上取下那枚金簪,只是那样安静的看着。
      金簪是牡丹纹饰的样子,一颗小小的红色宝石嵌在其中,做工实在是太过粗糙,连那颗小小的红色宝石也带着些许黯淡光彩,没有多么华贵的样子,一眼就看出是街上小摊上出售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感觉夜风越来越凉了。
      渐渐地,女子的眼泪竟然流了下来,滴落在红色的宝石上面,滴落在金簪上面,滴落在手背上面。
      泪,竟然止不住的留下来,……
      女子叹了口气,将那金簪插在头上。用手心接着那不断滴下的眼泪,婆娑着泪眼,看见手心已经长满了血红色的如同蛛网一般的线,它们相互缠绕枝枝蔓蔓带着如同手心命运之线一样的宿命之说。
      也许,这就是结局吧。
      女子再次叹气,擦干脸上的泪。
      坐在离窗不远处的梳妆台上,对镜画眉,仔细上妆,在铜黄色的镜面里,女子容貌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
      当精致的妆容终于掩去了脸上的一切表情后,女子走向床边,看见上面放着那件九重纱衣。纵然江山如画,却又怎敌得这倾覆天下美景的嫁衣呢?
      九重纱衣,她一层一层的穿在身上,终于有些明白当年虞倾城为何要给宁王城这件嫁衣了。那一层一层的红色覆盖在身上,不过是要你一遍一遍体会着嫁与我的心情。
      九重纱衣尽,怯罢新娘娇。
      当她盛装打扮之后,看见在床上蜷成一小团的女童,露出了慈爱的微笑。
      从梳妆台上拿下琉璃梳篦,坐在那小小身影身边,梳着自己一头长发,反反复复,来来回回。
      一遍又一遍的梳着自己的头发。
      青丝,情丝,我只为你梳发,尽白头。
      ……
      穿着九重纱衣的女子就如同一个玩偶一样的重复着梳发的动作。
      谁也看不清她那浓厚的盛装下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夜里的烛火微微,映出窗外一轮明月在述说谁的情殇。
      而那个穿着嫁衣的女子。
      就维持着这样的动作直到天明。
      直到,宁王城打开了这扇门。

      ==

      当南宫迟再次回到卸刃岛的时候,她想着,很久很久以后她都会记得那个初雨蒙蒙的日子。
      闭上眼睛,便是一幅无法言喻的画卷,耳边依稀,只有那一声悲愤又痛苦的吼叫声。到底有多痛,谁人能懂,来也成风去也是风。
      那是宁王城的叫声。
      还记得,草桔穿着宁王城赠予的十里红仗从二王爷的轿子走下,并非绝色倾城,可那件纱衣却全然掩去了正在拜堂的两位新人的光芒。那个正在红烛喜宴上执起身边一身喜袍的男子的女子,神色沉痛。
      还记得,草桔对着众人微微俯身一扣,透着光,那件嫁衣上的银线凤凰仿佛转眼就要飞向九天之外,流光飞舞。而宁王城淡笑不语的站在草桔身后,神色略带嘲讽的看着正在拜堂的两人。
      还记得,草桔说献舞一曲送予新人时宁王城眼中的惊讶。
      还记得,草桔一袭红衣,九重恨嫁的纱衣在风中如血,她在风里舞动,为谁跳下一曲离殇情却不述说。
      更多记得的,是在一曲终后,草桔将身上九重纱衣一件一件脱下,最后只剩下素衣白袍。那一刻,草桔如同天山雪莲,清丽不可方物。
      她转身对着惊讶的众人微笑,不顾宁王城越来越惨白的脸色,取下头上金钗,狠狠刺入腹中。
      眼前是一片鲜血,开尽了荼蘼,草桔那无暇白衣已经染尽殷红。
      有人撕心裂肺的吼叫,悲愤恨天。那是宁王城的声音。
      宁王城匆匆跑去,抱住已经瘫倒在地上的草桔,身上也染尽了鲜血。
      而后,草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出乎意料的,她轻轻用手撕扯下了,宁王城的脸皮。
      那张,温良如玉,让人感到如沐春风的脸庞,原来竟然是假的。
      ……
      而被那样美丽的假象遮掩下的脸庞,竟然带着说不的诡异,那是一张附满了血色滕图的银色面具,在血色的藤蔓下,真实的只有那双眼睛,带着绝望的气息,硬生生的将一切都扑灭的绝望。
      南宫迟感到惊讶,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惊讶。
      可是宁王城似乎不在乎这个被隐藏了多年的秘密被揭开。
      看起来宁王城似乎在微笑,嘴角有那么一丝的释然。而后她将那被草桔脱下的九重纱衣扑在地上,并将已经奄奄一息的草桔放在地上,转身离去。草桔原本绝美的妆容已经被她眼角不断溢出的泪水所摧毁,变得莫名狰狞,又好像一个戏子的妆容仅仅只卸下了一半。她那精心梳理的乌丝已经散落。嫁衣铺地,白衣染血,乌丝四散,地上的草桔,莫名的带着一种凄美。那种仿佛马上就要消失在这世上的悲伤,是生命最后绽放的凄美华光。
      在众人还没有反映过来的时候,宁王城抱着那把沉寂多年的九霄佩环出现。
      她坐在草桔身边,一边笑着一边对草桔说着什么。
      而后,十指微张,扣弦。
      那一刻,天地仿佛真的失去了颜色,剩下的只有琴声。
      悲怆恨天,但这不是一曲悲伤的江南小调,而是山河萧条风吹雨打后的寂寞,气势如云,并非定要气吞山河,而不过是与这如画江山化为了一体,每一个音都带着无比鲜活的生命力,那样顽强的展现着自我。仿佛在对众人倾述着,我一直都不曾离开。
      宁王城,就像在用生命弹奏着这首述说了悲欢合离的曲子。
      渐渐的曲子又变得极为哀婉缠绵,仿佛见到溪边一只仙鹤正在因为失去而哀鸣,一声一声却始终无法挽留时间,还有你。
      晴朗的天空,仿佛也因为这样的悲痛而滴下了眼泪,渐渐烟雨蒙蒙。
      依稀见到,雨打落在草桔的眼皮上,雨冲淡了草桔身上的血,雨冲乱了她的发,将一切掩埋,在无其他。唯一剩下的,只有那依然如故的琴声。
      宁王城在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不停的弹奏着。
      雨,倾盆而下,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大滴大滴的雨水顺着宁王城的脸流下,再也分不清,那是雨还是泪。
      琴声依然不止,伴着雨声,琴声更是显得孤寂,那是谁的哭声,在雨里若近若远。
      当众人以为宁王城就要这样弹到死亡的时候,一根琴弦忽然断下,宁王城一口血全部吐在九霄佩环上,她昏厥过去。
      南宫迟正想要上前去扶起宁王城,却发现转瞬间宁王城与九霄佩环便已经不在。
      仔细回忆,刚才在雨中依稀见到的是一抹红色身影。
      她想要上前抱起草桔的尸体,不想有人比她更快。
      也是一袭红衣,那似乎是喜服。
      那人抱着草桔一遍遍呼唤,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雨太大了,南宫迟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只是听见那个抱着草桔的人惊叫着,没想到,在烟雨朦胧里,草桔的尸体竟然一点一点腐化成烟,唯一剩下的不过是一件白衣,还有那枚已经破旧的金钗。
      身边那人抱着草桔的衣服拿着草桔的金钗喃喃低语,仿佛已经疯掉。
      风吹雨打里,地上仅剩下一件九重纱衣,在无言述说着什么。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众人惊慌失措之中,有人嘴角掠过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她轻轻抚摸着自己长袖中的一串红豆相思链。那人正是,当朝丞相,谢长歌。

      ===

      断断续续的琴音,最后的嘶鸣仿佛还在天空中绝响。
      大雨倾盆而下,九霄佩环染尽的血都被冲刷干净。
      草桔那惨白的脸仿佛还在眼前,在一转眼,宁王城惊叫着醒来。
      却只听见风吹过溶洞而发出尖锐的声音,好像女人的嘶吼。
      还有滴答滴答的水声,从钟乳石上滴落,好像流血的声音。
      身下是冰冷的石床,寒凉入骨。
      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虞倾城,她竟然不再是如血的红衣,而是那雪色裘绒包裹下的另一般模样,绝美的容颜,那样的陌生。
      宛如一张白纸一样的女人,而所有见过她的人却都不会将她归类为无害。仿佛一把染尽了鲜血的剑,即使不穿红衣,第一眼看见虞倾城的人也会不自觉的想起红色。
      血染苍年,还我霓裳。
      仿佛一把出鞘的剑,随时随地都透露着杀气,蓄势待发让人遍体鳞伤。
      孔雀蓝的指甲是她全身上下唯一浓重的颜色,更是映衬得她几分妖娆。而却没有人感将她亵渎。
      惊讶的看着虞倾城手上那布满了血色滕图的银色面具,薄如蝉翼。
      宁王城迟疑了一下,还是抚上了自己的脸。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还是第一次这样赤裸的暴露在别人面前,这样的……容貌。
      从左半边脸上布满的全是荆棘的图腾,一直到右眼眼角处,拉伸开出一朵巨大的红色花朵,枝枝蔓蔓缠绕着藤蔓,花朵上也满是刺,摆出狰狞的模样,仿佛一只张开嘴巴的饕餮,随时等待吞噬一切。
      想起第一次拿起铜镜看着自己这张脸的时候,母皇递过来的银色面具。
      “王城,这是宁家的宿命,每一代必有一个孩子中这样可怕的毒,宛如诅咒一般。”
      “而那些中过这极南冰雪岛中暗夜娓花的孩子都死去了,只有你还活着……”
      背负诅咒活下去的孩子,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年可以活下去,尽毁的容貌……
      纵然天纵奇才,也再也无法背负皇帝的身份了。
      绝然也好,孤傲也好,最后不过是暗夜狰狞图案落下的娓花。
      传说中冰雪之岛里最美的殷红花朵,世间最美的毒药。
      “暗夜娓花。”听见虞倾城冰冷的声音,带着那样肯定的语气宁王城忽然想要笑。
      不再遮掩,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力不从心,“你果然知道。”
      “呵呵。”虞倾城不再回答,只是把玩着手中的银色面具。
      “也是,……”宁王城轻轻低下头,晦暗的光线看不出她的表情,身上穿着的白衣早已变成了泥泞的颜色。
      再一抬头,眼里全是冷漠,“我该叫你什么呢?幻海城城主?无名?虞倾城?还是……南国余孽?”
      那双凤目里并没有任何波澜,虞倾城只是站在那里淡淡的看着宁王城。
      “从哪里开始呢?是不是从我去华枝楼与你的见面都是你们这些居心剖侧的人早已计划好的?在我告诉你我叫栖梧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我是个傻瓜?还是说,在桃源里的一切也亦不过……”不知想到什么声音忽然低沉了下去没有再说什么。
      都是,假的啊……
      在宁王城恍惚间,虞倾城已经走上了她面前。
      低下头来,温凉指尖抚上那开在右眼角的花朵。
      “你呢?你又到底是谁呢?”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想要伸手推开她,宁王城的手却被她狠狠的抓起。
      “二王爷。”被强迫的对上那张绝美的容颜,宁王城却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
      虞倾城欺身吻上宁王城的唇,宁王城只是侧过脸,虞倾城吻上了的是那左脸上的血色图腾。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冰雪的香气。
      “虞倾城,好手段。”宁王城从虞倾城的手中挣脱,轻轻抚摸刚才被虞倾城吻过的左脸。
      “王城,……”孔雀蓝色的指甲在阴暗的角落竟然有着闪闪荧光,轻轻拂过身边人的发。
      执起那乌发,轻轻吻上。
      孔雀蓝色的光却奇异的熄灭了。

      宁王城冷冷的看着虞倾城,忽然发难,一掌拂去,快如疾风,却被虞倾城一个闪身躲过。
      退离宁王城几步,虞倾城轻轻笑出了声音。
      “王城,你还是这样不自量力,没错,一切早就计划好了,这南唐的江山,早就该换人来坐坐了,宁初愿不过是一个儿女情长的废物而已!”拂起雪白色的袖子,轻轻翘起下巴,绝美的容颜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模样。
      “这南唐根基很稳,不过这百年大树也经不起日积月累的啃食根基吧。南国等这么一天,已经等了很多年了。”
      虞倾城从怀里把那银色面具拿出,孔雀蓝在银白色映衬下竟然好似暗器冷光。
      “天下现在是谁的不重要,……”话还没有说完,虞倾城忽然惊异的看向宁王城,嘴角流下几丝殷红。
      孔雀蓝色的指甲指着那个本来以为还坐在石床转眼却来到面前的人。
      血色图腾伸出扭曲的枝桠。
      “暗夜娓花,你以为是你随便碰的吗?虞倾城,我引你现身不难,难的是到底要知道你要干什么。虽然,我还是有几分不解,但是你确实不是因为报复我而要天下,那我便放心了。”白衣染上了泥泞,可是风姿如故。
      与虞倾城并肩而立,宁王城仰起头,暗夜娓花在她脸上怒放,“我可承担不起,这天下的骂名啊。”
      “所谓图穷匕见,就是这样吧,为了困住你,我费尽了苦心,只是……”好像要哭出来一样,“我没有想到,草桔她竟然会,……我还是欠了她。”
      “为了困住你,我不惜露出自己真正的面目,想尽办法让你触碰我脸上的暗夜娓花。暗夜娓花,哪里有药可解,虞倾城,你输了……”宁王城擦过虞倾城的肩,毫不留恋离去,站在洞口处,惊讶的看着漫天大雪,飘飘洒洒,脚下便是那万丈的深渊。
      转过身,却发现原本中了暗夜娓花不能动弹的虞倾城已经来到面前。
      还没有回过神就已经被虞倾城扼住了喉咙。
      “我给过你机会的。”虞倾城的脸已经在视线里模糊,而她的声音却是那么的清晰。
      虞倾城用力将宁王城甩在石壁上,山崖间的雪轻轻的吹上宁王城的脸,口里吐出的血将一切染红。
      “王城,暗夜娓花怎么可能无药可解?要知道,你身上的毒,就是我们南国下的啊。暗夜娓花虽然被喻为世间至毒,可是却不知它的根茎在夜中会发出莹莹流光,那就是解药。这世间,没有我解不了的毒,只有……”
      宁王城狠狠的盯着虞倾城那孔雀蓝色的指甲看,莹莹流光……
      原来,刚才以为虞倾城吻上自己的发,而不过是,趁机服用了暗夜娓花的解药。
      宁王城仰天大笑起来,雪风凛冽,竟然遮掩不住悲徨。
      “虞倾城!”宁王城吐着血大叫着这个让她咬牙切齿的名字,“好谋略!”
      而虞倾城不再理会她,只是冷冷看了一眼,便笑着在她面前轻轻的带上那银色的面具。
      “王城,我说过,现在天下是谁的不重要,因为最后,它只能是我的。”
      血色图腾的面具遮盖了那绝美容颜,却让这个人的勃勃野心倾巢而出。
      转身走入黑暗之中,听不清虞倾城的脚步声,剩下的,只是忽隐忽现在黑暗中的流光,渐渐消失。
      “王城,我解不了的,只有你。”而她最后的话语,还在宁王城耳边回荡。
      宁王城半个身子都布满了白雪,而她却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有急促的呼吸声渐渐靠近,又在不远处渐弱了下来。
      宁王城转身,见到的是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谢如画。
      满身是血的谢如画,看起来好像就要死去了一般。
      跑到谢如画身边,想要说话,却被谢如画轻轻拉住衣服。
      “王城……”谢如画轻轻笑了起来,而呼吸渐渐急促。
      “虞倾城……她……取而代……”谢如画一口血喷了出来,便昏死了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暗夜娓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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