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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青出于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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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谢如画一个人的梦境。
梦里面她们彼此都是少时的模样。
甚至那个人,也是少时冷冰冰的样子,眉目如画。
一如她入了蒹葭宫的清冷父君,那是当时皇帝最宠爱的清君。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人就再也没有出现在皇宫里了。
她问过王城,而王城只是轻轻的看着天。
谢如画不明白,她怎么会明白呢,明明昨日还在御花园里悄悄和自己约好的少女,那张冷冰冰的脸甚至因为知道自己会悄悄带绿豆糕来变得有了那么一丝温暖。
却在第二天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蒹葭宫也在一夜间空无一人。
谢如画哭着找母亲要那个人,要当朝皇帝的第三女。却被母亲狠狠的打了一个耳光,然后监禁在家里一个星期。
后来,谢如画听说了那件事,当年的清君竟然是南国余孽,……之后一切便是皇家秘闻,没人敢去触及的,有损于皇家天威的一切一切。
从那以后,谢如画再也没有说过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从那以后,谢如画总是在身上带着一块绿豆糕。
后来的后来,谢如画又见到了那个人,即使全世界都不再记得那个人。
谢如画一直都知道那个人不曾死去,只是没有想到,她们竟然会在那样的情况下相见。
在那暗无天日的囚笼里,她再次见到了她。
那一刻,她望着那人陌生的容颜,谢如画哭了。
谢如画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泣,她只知道自己是狂放不羁的谢如画,想要笑便笑,想要哭那便哭罢。
谢如画在那一刻才明白原来她们原来竟然已经见过了很多面,每一次却都是错过。每一面都在逃离。
谢如画在那一刻轻轻的将多年来系在衣裳锦袋中的绿豆糕捏的粉碎。
谢如画在那一刻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这是个惊天阴谋。她要赶紧告诉王城。
那一刻,那人靠的是这样的近。
只是谢如画却再也唤不出她的名字,“青蓝,……宁青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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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蓝,青蓝……”看着一遍又一遍喊着那个被自己遗忘很久名字的谢如画陷入梦噩却无法醒来,宁王城摇了摇头。
如画,……你也到了极限了吧。
不然,怎么会这样轻易的就将三皇妹的名字说出来。
那是母皇的一段禁忌。也被视为宁家皇族的污点。
蒹葭宫清君,南国余孽。其心不死,妄图毒害皇上。幸得皇后机敏,识得奸人毒计。念其为皇上育有一女,今赐白绫三尺。
字字诛心。而接旨的清君只是大笑起来。
清君死去的那一夜,宁王城被父后带到蒹葭宫不远的地方,见到母皇在蒹葭宫门口站了整整一夜。
从那以后,蒹葭宫就空了。只是偶尔见到母皇心不在焉的走进蒹葭宫,然后又拍着头大笑退了出来,口中喃喃,他已经不再了啊,怎么又忘记了。
宁王城忘不了的,是母皇那个时候寂寞的神情。
而之后宁王城却再也没有见到那个酷似清君的皇妹了,三皇妹。宁青蓝。
宁王城还知道,谢如画一直对这个三皇妹念念不忘,却总是装成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咳咳咳咳咳咳……王城,……”谢如画声音沙哑唤着陷入记忆中的宁王城。
宁王城苦笑摇了摇头,轻轻扶起躺在石床上的谢如画,“你终于醒了。”
“快走,快……咳咳……”血从谢如画的嘴角流下,她却连擦也顾不上,“王城,虞倾城一切都算好了,她要取你而代之,她要……咳咳咳咳”
谢如画一着急,一口血喷出,滴落在宁王城的白衣上,开出刺眼的红色花朵。
“如画,你不要说话了。等你好一点,我们就走。”宁王城看着洞外千山暮雪,冷漠一笑,“虞倾城,你以为这就困得住我了吗?”
她的脸上那暗夜娓花好像开得又盛了几分,更显诡异。
“不,咳咳,我们现在就咳咳咳,就走……”谢如画听见宁王城的话,赶忙要站起身来,却被宁王城按下。
“如画,你知道你的身体,……”
“不,王城,我们一定要快点,咳咳,赶到暮紫。”
正在她们争执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些凌乱。
宁王城与谢如画同时沉默,打算伺机而动。
而伴随越来越近的脚步还有那一阵阵叫喊着王爷王爷的声音。
宁王城与谢如画都叹了一口气,那,是莫易的声音。
“莫易,我在这里。”伴着宁王城的声音,莫易转眼就来到了她们眼前。
莫易的黑衣看起来已经破烂不堪,上面到处都是伤痕,有的甚至还在流血。
莫易重重跪在了宁王城的脚下,“王爷,请王爷快点赶往暮紫主持大局,如今暮紫城已经被围,有人领兵说要清君侧。而那领兵的人是……”
“但说无妨……”宁王城眉头微皱。
“是二王爷你啊!”
宁王城怒极反笑,“原来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在草桔大闹谢如诗婚宴的时候,天下人皆知宁王城带着图腾面具,而却无人见到那面具背后的脸。”
宁王城向前走了几步,忽而又想到了什么,惊讶的看向谢如画。
没有等她说话,谢如画便已经开口,“没错,王城如果你没有猜错,我母亲确实也是虞倾城她们的人。你不必顾忌我的感受。”
谢如画轻咳着摇了摇头,“难怪母亲不允许我入仕为官,难怪……咳咳”
“恕属下直言,当务之急是赶紧逃离这里。南宫门主还在与一蒙面人缠斗。”
“你说的没错,莫易,如画就麻烦你照顾了,我们走。”宁王城决断。
莫易搀起还一直在咳血的谢如画,将怀中的秘药喂入她嘴中,跟在宁王城身后。
不出一会儿,她们便走到了一处开阔之地。此地联通多个洞穴,四通八达,石壁上都透着一股寒意,散发着莹蓝光彩。
而在此处的最中心,有一把白玉琴放在莹蓝色石桌之上,石桌一边有一莹蓝石凳。
宁王城几人刚一进入这开阔之地,不知谁触动了机关,所有的洞穴都被莹蓝色石门覆盖,这地便成了一处密室。洞口虽然都被封死,可是这地还是那么敞亮,抬头望去,原来洞顶竟是一块巨大的千年寒冰,整天蔽日,阳光可以从中投入洞中。
这里仿佛是冰的牢笼。
因为这洞中是在太冷,谢如画咳的更加厉害了,也许是莫易的秘药起了作用,她没有再咳血了。
宁王城示意莫易照顾谢如画,自己走向那白玉琴,而这路却并不平坦,坑坑洼洼的,寒凉无比。
还未走到白玉琴跟前,一阵琴音便悠扬响起。
一个石洞的门打开了,有人小步走入。
来人温良如玉,一袭蓝衣水袖,眉间一点空谷幽兰。
怀抱凤凰七弦琴,但笑不语。缕缕阳光透过千年寒冰折射在她的脸上,仿佛她已跳出这红尘俗世。那般祥和无害。
她的手指纤长如白玉,轻轻抚琴,琴声渺渺。
而那石洞又闭合上了。
她低眉信手续续弹,声音如同一缕春风轻轻抚在心间。
站在距离宁王城不远处,她笑着低下头,对着宁王城作揖。
“拜见二王爷。”
当她抬起头,依然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可是眼里的笑意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冷,还有,……恨意。
她轻轻勾起了嘴角,此刻眉心那点幽蓝色的小小兰花万种风情。
可是她的表情看起来是那样的冷漠,冷冰冰……
“三皇妹?”宁王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
不会错的,这样的神态,这样的冰冷。难怪如画她……
昔年,蒹葭宫清君诞下三皇妹,父后领着宁王城去看望,正巧母皇也在,母皇抱着正在啼哭的三皇妹大笑不止,爱怜的看着身边的清君。
而宁王城见到父后脸色颇有不快,便吵着要看三皇妹,三皇妹啼哭更盛。
宁王城歪着小脑袋笑说,三皇妹这啼哭之声,青出于蓝而不止,比皇儿更盛。
母皇大喜,遂给三皇妹取名为,宁青蓝。
那年宁王城三岁。
而那人却依然冷漠的看着宁王城,眼神轻轻掠过一边的谢如画。
“草民,云纵歌。”
她眉间那朵空谷幽兰肆意绽放,仿佛在嘲笑这世间一切爱恨悲欢合离。
“她不是宁青蓝!”宁王城还没有说什么,谢如画却忽然像发狂了一般走上前去,“她不是,咳咳咳……”
大概是气急攻心,谢如画一个趔趄竟然被绊倒在地上,右手一阵疼痛,竟然被地上石子刮出一道血痕,殷红流下,滴落在地上,竟然又顺着地缝不知流入何处,而地上呈现出了一个诡异的红色弧度,这一切,只有谢如画看到……
心思百转千回,忽而想到了什么,谢如画狠狠的擦了擦手上的伤口,快步走向白玉琴。
她站在宁王城的面前,轻轻的笑了笑,拉了拉宁王城的手,宁王城不解的看着她。
谢如画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了宁王城的手,然后笑着松开手,轻轻的拍了拍宁王城的肩,好像在托付什么。
她又拿起自己的袖子轻轻的擦了擦自己的有些血污的脸。
“王城,你觉得我现在漂亮吗?是不是有些翩翩君子的样子了?”
“如画,……”宁王城不解的看着谢如画。
“王城,她不是宁青蓝,她怎么回是宁青蓝呢?宁青蓝这个家伙一直都不爱说话,我从小时候就爱惹她,逗她,可是她每次都不大爱搭理我的样子。后来有一次,初愿生病了王城你一直在照顾她,而我在御花园那里把那个家伙给推到了水里,那个家伙生气了把我打了一顿,最后我哭着说会悄悄带绿豆糕给她吃,她才没有生气。其实那天我好开心,因为那个家伙第一次和我说那么多话。可是第二天,那个家伙就不见了,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那个家伙只是表面上冷冰冰的而已,她其实很喜欢吃绿豆糕,她其实也很喜欢看那些传奇小说,我丢的那几本就是她偷偷拿走的,她其实也很期待王城你这个姐姐可以关心她,她那天在御花园也是因为太担心初愿才会被我给推到水里的。我一直都知道,宁青蓝!”
谢如画指着自己的心口,轻轻的靠着白玉琴,坐在了那莹蓝色的石凳上。云纵歌眼底微动。
“宁青蓝!我心心念念一直记得的宁青蓝!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而她,她不是!她没心没肺,她假情假意,她不是宁青蓝!宁青蓝,我一辈子都会记得她,我不会忘记!可是她!”
谢如画吸了一口气,可是眼泪还是轻轻流下,顺着脸颊滴到白玉琴上。
“可是她!我不认识她!我宁愿相信宁青蓝死了,为她留一辈子绿豆糕,……”谢如画抬起手,摆出抚琴的模样,云纵歌走上前想要阻止却被宁王城拦住。
“我宁愿一辈子,守着记着已经死了的宁青蓝。而不是她,不是云纵歌。”话音刚落,谢如画的小拇指便轻轻勾了一个琴弦,白玉琴音起。
听见琴声响起,云纵歌终于惊慌了起来,她大叫着谢如画的名字,那声音在空旷的洞中回荡。
忽然,只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地面开始起伏,数不清的石柱开始从地面上升起,而壁顶上的千年寒冰则开始向下支出数之不尽的冰柱。
早在第一根石柱从地面上升起的时候,莫易便已经站在了宁王城身边。以白玉琴所在石桌为中心的地方呈现出一个圆形却并未升起。
而宁青蓝,不应该说云纵歌早已站在了不远处的一个石柱上,低头看向她们,看不出表情。
“现在,云纵歌拿出你的琴,让我们来好好下出这盘棋。”谢如画的声音在听不出任何的悲伤,是那般的快意与潇洒。
“这是……”看着如此鬼斧神工之作,莫易也不禁感叹。
“这是,传说中的,天罗地网。”谢如画笑着解释。
轻轻的弹起白玉琴,虽然毫无规律可言,可是伴随着琴音,地面上的莹蓝石柱居然来回起伏,最后固定成一个样子,距离她们不远处的那根石柱明显比其他的要高出一截来。
“以流萤石为黑子,以千年寒冰为白子。她们分别随着琴声而动,当年我看传奇小说的时候还以为这样绝妙的机关是虚构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谢如画露出一副羡慕的样子。
宁王城却凝重的看着她。
“既然这样,……那我便舍命陪君子了。”云纵歌说着,飞身走上千年寒冰的壁顶,在其凹陷的一处坐了下来,那竟然是一处倒挂这的琴架,将凤凰七弦琴放入其中,她开始弹奏。
以千年寒冰为白子的冰柱也开始抖动,在琴音停下的时候,有一根冰柱也要比其他冰柱更加向下凸出。
接下来,谢如画与云纵歌,相互弹奏琴曲,使得冰柱石柱各自升起,而吃下对方的子时候,若是冰柱得胜,便会有莫名的寒气将那石柱在瞬间冻成冰块,而若是石柱得胜便会猛烈撞击,连那千年寒冰所做的冰柱都在瞬间粉碎。
来回往返,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云纵歌拨弄了最后一下琴弦,看着被击碎的冰柱,放下了手,一口血从口中吐出,“你赢了,如画。”
“是啊,我赢了。”谢如画拨动了最后一下琴弦。白玉琴瞬间粉碎,而不远处一个石门打开了。
宁王城松了一口气,示意莫易上前扶谢如画,“如画,我们走吧。”
而谢如画只是轻轻的笑了。
她摇了摇头,“王城,你快点走吧。我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