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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离别,再会 ...
短裤背心的宜昌冲过江边码头,硬底布鞋在木板上叩出起落的响声。披毛巾的工人们正靠着栏杆做难得的小憩,被他一个一个地拎起来。
“别歇着了,都给我起来!轮船要是来不及在鬼子打进来前开走,你们谁都承担不起!”
工人们嘴里有着各自的抱怨,但还是不敢怠慢统统爬起来干活,年龄层次不等的男子们劳累的身影在码头上奔走交织。确定带起了所有人员后,宜昌趴在一个集装箱上长长吐了一口气,又是几滴汗落入箱面的木板。
一个船厂的大师傅偷偷挤到他身边:“城主,为什么急成这样?难道是武昌郡王挡不住了?”
迎着他闪烁探询的目光,宜昌微微摇头,没说话。
“我们都说武汉郡王能征善战,我们的军队也能干得紧,前一个月还打过一场大胜仗(注1)呀……城主,您不能跟我说说为什么吗?”
“师傅,你听到的都没有错。可是这也是我们能力的极限了。本部认为,多面被围,再死守武汉城已经没有必要了。这是现实……”
宜昌只有片刻黯然,随即一拍集装箱立起,“没关系!我们已经消灭了那么多敌军,即使放弃武汉城,我们的势力也不会像敌人梦想的那样被逐出中原。只要撤退及时,保住我们工业的火种,敌人得到一座空城又如何?”
给大师傅一个安慰的眼神,宜昌再次提高嗓音:“弟兄们!加油干!我马上就加入你们!再怎么累,记得我跟你们在一起!”
中山舰在摇晃。
即使是习惯了江浪颠簸的岳阳也没法表现得比水手们更强。仅仅抓住栏杆无济于事,她几乎找不到一个直起身走步的空隙。
她听到嘈杂的人声擦过耳际,模糊的人影在甲板上交杂;被爆炸的火光映成红黑色的江面继续绽放开朵朵礼花,夺去敌人而更多是自己人的性命。
一寸山河一寸血。长江亦然。
日本航空兵的编队一遍遍掠过头顶,飞机如云,炸弹如雨,轰天动地的响声震得她和其余官兵们不得不紧贴在地上,以忍受耳膜快要被撕碎的痛楚。后方的舰队怎样,战友还剩下几个人,她已经搞不清楚了。就算中山舰现在中弹,她大概也意识不到。
就在她被这种可怕的声音和震动折磨得整个人都要崩溃的时候,炸弹忽然稀疏了,改为一种从空中传来的撕斗声。紧接着,岳阳听到了大副激动得颤抖、仿佛将流出泪来的喊声:“空军!苏/联空军也在!”
顺着他的手指,岳阳也看到了那一架架红色标记的战斗机,好似道道红箭,为了保护他们在敌机的乌云间穿梭盘旋。所到之处,光华昭然,爆开不尽的金红的烟云。
苏/联航空志愿大队。这是他们在这黑暗的世界上并不完全孤立的证明。
船摇晃得不那么厉害了。岳阳甩了甩松松绑着的辫子,抠着舷窗的窗框爬了起来。
“趁此机会,快点反攻!不要依赖别人救咱们,我们要保卫武汉到最后一刻!”
“我不会现在就走的。”
民平静地望着武汉。心平气和的坚持往往更令人无奈。
白花花的太阳光,暗色调装点的办公室,墙上蒙着阴影的人物挂像。民的脸浸在明暗截然对立的光与影里,他抿着嘴,轮廓和表情如石膏雕塑,被勾勒得皆是分明。武汉再看窗外,阳光中浮动的空气却是暧昧的。透过迷离的建筑的影子,他好似已经呼吸到蔓延到城外不远的烈火的焦味。
他淡淡道:“我一人不能保证你的安全。还是,你还想再来一次万一吗?”
在这个夏天中,他对民的称呼不知不觉中又从“您”变成了“你”。那些纠结的往事,想起来真像一场梦啊,他不禁想到。虽然怎样的梦可能都不及今天的噩梦。
无所谓,我绝对不会退缩,更不会怕。自然,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无论你以后哪天又改变心意盘算着如何处置我,我都管不着。他们都说,武汉城,辛亥革命的首义之地。我只会保护你到最后的最后。
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情。我,早就不是你的都王了。我也做不到你都王一样的事。
“不会有万一。我心里有缜密的计划。在第一颗炮弹落进城里之前,我一定安全离开的。”民抬头,“不需要你做太多的事情。只是请你相信我。你与我,不过都是在选择自己的方法为国家尽忠罢了。”
“……我知道了。”
“武汉,真的请你不要担心。”
“民,你明白,我担不担心不会以你的意志为转移。”
武汉的声音经过控制,仍有细微的颤动。他终于发觉,他对过往的所谓不计较不在意并非牢固,并非真实。就算他能在敌军压阵时抛开私人怨仇,暂时忘却,面临这么一个相似的场景,他却没办法不联想到那个答应了眼前人的那个人的结局。
其实也不过半年而已。民不可能忘记。
“你是一个政党的代表,是冷酷理性的化身!如果你还具备一点点比我们这些感性的城主更加聪颖狡诈的特质,就不会这么提要求了……”
民没有听进他的话。他坐在原处那张名贵的沙发椅上,一动不动,既不避开他带着责怪的视线,也不显露出动摇的信心。继续说也是无用,他只有无条件服从上司的份儿。
武汉还没有固执到来场拉锯战的地步。他转身便走,走到门前快甩上门的一刹那,民的声音忽然又毫无预兆、平稳、真挚又无奈地响起:
“武汉,我珍惜你。甚至重庆也没有现在的你对我那么重要……这些天里,我想好了,我绝对不会允许一点点意外发生,不会令你遭受痛苦。只要摈除了风险,你也不用因为我牺牲任何东西。我不能再去失去你……当然,也建立在你自我珍惜的前提上。答应我。”
武汉停顿片刻。
“我了解。还有,谢谢。”
然后门关上。
长沙候在走廊。见武汉闷头冲来,他忙问:“进展得怎么样了?”
“跟我算的没什么不一样。我们的计划正好可以一起实施。”
“哦,那挺好。但是……阿江啊,你能为无知的我解释一下你眼圈有点红的原因吗?”
渺渺晴空,肃杀秋日。落叶的影在走廊的地板上飘摇。
武汉再一次微微闭了眼。
“也没多大的事。想起了很多,生离死别吧。”
[至少这一刻,我也衷心祝愿你能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民。]
10月24日,武汉城,汉阳江边。
吱嘎作响的破旧楼梯上,汩汩流淌着人类的鲜血。
纯净或肮脏。反正是半分钟前还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的帝国忠诚的、年轻的、鲜活的士兵,转眼间被子弹洞穿,咕咚咕咚滚下楼梯做了两具死尸,灵魂则绕树三匝无枝可依,飞到遥远故乡的神社那去了。
我跑得太快了,没注意到背后。长崎懊悔地想,然而这挽回不了什么了,他也只能爬上去,一条道走到黑。楼道一片诡异的寂静,光线昏暗,火苗星星点点在木头的接缝间燃烧,烟雾弥漫缭绕,应和着墙上火焰起舞的姿态。长崎在两具渐渐冰冷的尸体前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这恐惧又牵起游子必然的情愫——他怀念他的家乡,怀念曲曲折折的海岸线,怀念浮动在云仙温泉上雾一般朦胧温暖的人声。
竟然已离开了那么久。他……确实有那么点恨着广岛。
长崎的军靴在地板上一跺,折回向上攀爬的道路。他不能这么软弱!他不能有一点点愧对国家,哪怕是思想!
爬上去,抓住或击毙这座江城的城主,这件事只有他才办得到。在大部队还在郊外磨蹭的当头,他带着一个小分队潜入了武汉城。城里的人们无一例外在忙于最后的撤退,以他们的计划,跳出外围的包围圈似乎也不在话下。如不及时行动,他们得到的只能是一座燃烧的空城。
这是不能允许的。
所以,在意外发现了帮助人们撤离的武汉郡王时,他领着身边仅有的几个人冲了上去,一直把武汉逼到这座冒烟的钟楼之上。就算最后两个护卫都已被不知身在何处的埋伏者杀死,他也走不了回头路了。小心一点,子弹就不会对他构成什么威胁。
只有城主之间才是平等的。也只有城主之间可以对峙,可以想办法杀死对方。
楼梯在他疾速的奔跑下不再漫长。荒芜的城市,灰白的天空,烽火迭起的长江,一并在跳上顶层的那一刻扑入眼帘。
还有半倚在柱上默默喘着气的武汉。他的一只手搭在大腿上,浸着血。那是被长崎之前打中的小伤之一。
受城池状况的影响,武汉在先前的战斗中处于一种较为被动的状态,受了太多小伤后动作也变得迟缓。长崎感到了胜券在握的希望——不必担心那个埋伏的狙击手,楼梯上的火势在不断增大,他扛着辎重不可能上得来。这样任务就简单多了。
武汉抬手,做了个打招呼的手势:“长崎,你来啦。”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稳定感。长崎端起枪:“束手就擒吧,武汉君。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别急。我想先跟你聊几句,稍微有点耐心吧。”武汉侧头笑着,像面对久别的老友。
他们的确也认识了很久。长崎犹记那些泛黄的岁月里,他和黄海对岸的国家的人们如何热切地交往着,如何跟他们看过那一座座寺庙,如何坐在绿荫下捧着书卷讨论,畅笑,如室内的阳光——
当然,也见过武汉。
“……叙旧也没什么不好,不过只要你识大体,我们以后随时都能叙旧。给你五分钟吧。”长崎冷冷答道。
“我记得你家的海滩呢。很长很长,奔跑多久都看不到尽头。你想得起来以前的那些中国留学生吗?你赞赏他们的杂烩面(注2),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带他们到山里去玩……”
“是的,你倒记得比我更清楚。”
“要是还有机会,没有隔阂、没有芥蒂地重返那种时候,多好。”
长崎眯起眼。他觉得灰白的天空有点刺眼。“和平是我们都渴望的事物。我也虔诚地希望别再有年轻人牺牲,战争早日结束,东亚人民融为一体,那就是和平到——”
“和平?”武汉不再倚着柱子,而是毫不费力地站直了。他沾满血污的军服比天空更刺眼,“长崎。你和我理解的和平,比起的白天的太阳和晚上的月亮更不可能有交集。”
电光火石。武汉话音落地的瞬间,他的动作之快,长崎连残影都没有看清。他只知道手臂剧痛,肋骨被撞得生疼,手中的冲锋枪口被强迫地抬向天花板,而武汉,眼中流光溢彩,泛着安定又显出宽容怜悯的笑容,一手抬着长崎的枪,一手用冰冷的、不止一个的手榴弹抵着他的胸口。
那眼神似火光。似凤凰涅磐。似倒塌废墟的灰烬下掩埋不了的新生。
“你太着急了。”武汉的沙哑的嗓音,低得犹如耳语,“别忘了,这里毕竟是我的城……是我的家……”
长崎明白他上楼时的恐惧来自何方了。城池在给城主以力量,他却背后无所依靠。
他慌乱了。他拼命想把冲锋枪扳回来,可对方的手腕像铁钳一样。“武汉!”他绝望地喊道,“不要冲动,没有必要!我们可以成为好同事,一起走向东亚光荣的未来!这是为了让你的祖国摆脱欧美的殖民,我们都是亚洲人,我们都是为你们好!快停下,这不是叛国,你不会后悔的!”
“放屁吧。”
武汉留给他的笑显得凄惨,近乎天地失色地凄惨。
嘭。轰隆。哗啦啦。
耸立于火涛汹涌中的钟楼,在手榴弹炸响的顷刻崩溃瓦解。失去颜色的天幕下,它解体,倒塌,自上而下,浑身黑烟滚滚地吻向灰色的、空旷的、血迹斑斑的大地。
那定然是惊天动地的一吻。
武汉在那一刻被爆炸的气浪掀得飞了出去。他下坠,睁着眼睛头脑清醒地下坠。他的脸正好面向大江,于是他在半空中望见了中山舰,它歪歪倒倒在激荡的江流中打转的样子在他倾斜的视野中多么不真实,多么奇怪!却又莫名其妙地让他热泪盈眶。最后一波剧烈的攻势……又是几弹打中舰体。伴随着剧烈轰鸣和冲天的水柱,它迅速沉没了。在沉没一刹那间,突然舰首昂起……(注3)
他亲眼目睹了一代名舰的陨落。他想。好像他忘了自己身在空中性命垂危一样。离开民的办公室的时候所忍下的热泪,再也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他的泪全部散落在空中,没有一滴流在脸上。
但是,依然还会降落在生他养他,他也深爱着的土地上吧。
他掉进了长江。纷涌而来的江水淹没了他的思绪。荡漾着血腥味的江水涌进四肢百骸,化作宁静的黑暗。
不知何时,他又躺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长沙……?”
长沙跪着,低着头看他。“叫我阿星。”他说。
“阿星,你做得很圆满。无论是狙击,还是救我。”
“你居然还能说得出话,不可思议。”长沙一瘪嘴,“不过更不可思议的是我居然真的答应了你做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傻事……”
“后悔了?”
“才不。你不还活着吗,那就没事。命硬呢。”
长沙捏着他的胳膊,有点疼。武汉想动动胳膊提醒他,谁知一动浑身骨头就像裂开似的,他只得乖乖躺着。“对不起。接下来的,全部拜托你了……”
“不要说对不起。其实嘛,我早就等不及了呐。”
长沙说着说着忽然不太对劲,一头扑在他胸前,两手用力抠着他染血的衣襟,散下来的头发遮住大半边脸。良久。
武汉以为他在哭,轻轻推他一把。长沙根本不理他。直到他骤然又抬起上身,武汉才发现他猜错。长沙在笑,笑得花枝乱颤地球都要抖三抖。
“你命硬,我比你更命硬呢!”
事后武汉觉得他应该赶在长沙说这话之前打上他的嘴。说坏了。
10月24日,见证国家几多风雨的中山舰沉没大江。中国的海军军种拼光了。
10月25日,武汉城陷落。历时逾4个月的武汉会战落幕。中国军队主力全部跳出包围圈,成功撤离。日军最终占领的,只是一座燃烧了两天的空城。
在历史记载中,抗日战争从此进入了战略相持阶段。
有关武汉会战的这段记忆值得人回忆一辈子。对不属于人类的城主们而言,也值得咀嚼着它度过接下来的整个秋冬了。
岳阳被誓要与舰艇共存亡的舰长推走,和幸存的水兵们游上了江岸。她和长沙一起把武汉护送上了宜昌开出的轮船。当城市在加班加点下终于撤得一片空荡荡时,宜昌目送远走的船队,不禁虚脱地倒在码头上。此时,日军的队伍已打到仅十几里开外。
长崎则受了重伤,被遣送回国,暂时主持后勤。
1938年在酝酿着下一场风暴的平静中逝去。转眼就到了1939,农历新年。
“杭州。”苏州听见有人进屋,却没转脸,“你过来得真早。”
“都快日落了还算早?”
“哦。”苏州摇头,“居然过那么久了。我有点忘记时间了……”
杭州见到的苏州,裹着长长的绘着兰花的披风,一个人散着头发坐在古筝前发呆,手里握着不知什么细小的东西,握得相当紧。
杭州绕到他身旁,用尽量柔和的力道掰开他的手指。细细的银丝般的,断了的琴弦,还有磨出血的指腹。
没等他发问,苏州说:“东京来过了。”
“……!”
杭州也顾不得自己的举动很像现代烂俗八点档的男性角色了。他抓住苏州单薄的肩,摇晃:“他做了什么?别这样看我,说啊!”
“……没做什么。”苏州轻咳两声,提醒杭州冷静。杭州放开手但依然紧盯着他。“真的没做什么。在外面遇见,到房子里坐了一阵,说了几句话,就这么简单。”
听着苏州平和的语气,杭州这才放松下一点:“可是……你不像没事的样子。”
“有些事情,我以为我看透了,即使悲伤也不会再感到那种痛了。仇恨也是,既然无济于事还不如暂时忍着,等到有机会报了再说。但是……但是……”
苏州拉住杭州双手。两行清泪顺秀丽的脸颊划下,如清晨迟早要被阳光蒸发的露珠。
那是新年到来的凌晨。苏州的百姓们总是聚集在寒山寺前等候钟声敲响。(注4)新年钟声寄托了人们对新的一年虔诚的祝福,对幸福单纯的祈盼。被什么样的政权占领,也半点关系不到这项雷打不动的活动。
苏州一如既往地混在人群中等待。人们见他衣服穿得暖和整洁,认定他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仍然在他周围空出一圈,不敢靠得太近。对此,苏州也没有办法。在富裕的年代,根本不会有谁注意他这身充其量只能算还讲究的穿戴。
他和他的人民一起,专注凝视那口写满沧桑、保佑他们走过百年的古钟。
“咚——咚——”
苏州不是一个佛教徒。不过,他依然和所有在场的无论衣衫褴褛还是衣食保暖的人们一起合起掌来,祈求老天保佑,祈求丰衣足食,祈求不再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祈求灾难、压迫和悲痛远离他们的祖国……也许,还有这个伤痕累累的星球。
感觉到有人站在身后,是听完钟声之后的事了。
苏州当即认出那人的脸。四目相对,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东京却冲他一笑:“没有通知就来拜访,失礼了,苏州郡王。”
苏州不答。东京也不介意,手势邀请他跟自己一块到庙里抽签祈福。苏州哪里还有心思,注意力全放在东京的一举一动上。像个平民,没什么不正常的。跪在佛像前叩拜得也颇真诚,不似伪装,何况他没必要伪装。
直到出了庙,人群稀疏了些,苏州才发话:“东京先生,真没想到是你。”
“不用叫我先生。”东京礼貌措辞,“即使我父亲江户的年龄也比不上你,何况我这个小辈。”
“……我还是叫先生比较好。”
“没关系,随你的心意吧。”
苏州调整了一下呼吸:“我不知道你要来,有失远迎了。”
“哪里,我只是凑热闹来玩玩的。因为贵国诗人张继那首《枫桥夜泊》,寒山寺在我国也是大名远扬呢,我小时候就从京都那里听过每年新年的盛况。今天一睹,寺院精巧,古木森森,人民挤得水泄不通,丝毫不比想象中差啊。”
“过奖。”苏州很想问问,现在的京都又在做些什么。
“新年比较空,我来逛逛,中午就走。苏州郡王可愿意在此之前为我奏一曲古筝?听说你谙熟此道。”
他要到他家去?“不敢怠慢。”苏州转过身,走向家的方向,“我并不非常擅长,恐怕要献丑了。”
从头至尾,东京都表现得太过温文谨慎,那个暴戾的形象也似乎随新年到来消失得无影无踪。战争还没爆发前,他就是这个样子行走在国内外的交际场上吧。
人可以有多面,但只有一个本性。
苏州弹《高山流水》。沉稳的山灵动的水,莽莽森林汩汩小溪,飘逸空灵的曲调在他的轻揉慢捻抹复挑下流过。他竭力沉浸在乐曲的天籁之美中,忘掉身边坐着的东京,口中不禁吟诗:
“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霓裳曳衣带,飘拂升天行。邀我至云台,高揖卫叔卿。恍恍与之去,凌鸿驾紫冥……”
他恍然确然步入了诗的境界。远离俗世尘嚣,和华山的仙女一道遨游苍穹;人间的纷乱污浊,再也碰不着他……
连听着的那个人都有些动容了。
“俯视洛阳川,茫茫……走——”
弦断。琴声戛然而止。
苏州伏在琴上。过了一会儿,他回头,抱歉地微笑着:“年久失修,弹到高潮不小心就弹断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很荣幸能一饱耳福。”东京起身,“我该走了。有多打扰,苏州郡王。”
“走好……不送。”
跨出门槛前,东京停顿稍许。他的话音仍是平缓的,但低了八度。
“你对我们,是传说中一样纯净的存在,所以我绝对不想伤害你。等我们达到完全的胜利以后,你会明白,有些事情,你们只是感情冲动想得太简单了。”
“……”
“补充一点。我后来也没对你弟弟怎么样,是他自己想不通的,记住。”
没等苏州爆发吼出你滚,东京就消失了。
阴天里又湿又冷,苏州长久地坐着,只感到浑身上下都冰冻起来了,冻到骨髓深处。
“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
“其实……就算我吟完那首诗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没有用,我也想明明白白地宣泄一次我的恨啊!”
杭州从没见过苏州哭成这样。苏州的泪并不因为软弱而流,总是哀而不伤,怨而不怒——不愿压抑真实的情感而已。可今天,这哭声中的伤痛和仇恨几乎要把听者的心撕碎了。
“石头……我真的想他,太想了……”
上海不会知晓这些。他和宁波在前往日本本岛的巨轮上,名为向帝国政府报告港口经营的情况,暗里则展开了一场更大的谋划。
“你作弊!”船上棋牌室里,宁波皮笑肉不笑地指着上海,“把你鞋里塞的那张牌翻出来!”
“不要……”挫败感在上海心中油然而生。他作弊、噢不钻研小窍门的能力退化了?
“不带的,耍赖!”
站在城墙之外仰望巍巍古城门的北平却多少体味着和苏州相似的心情。结束了在苏北游击队的考察阶段,他被接到南岸的镇江本部。这一天,他没什么要紧事,便冒着纷飞的大雪跨过南京市和镇江市的边界,走到能望见明城墙的地方。
整整一年了。城墙下堆积的白骨,还是轻易可以掘到吧。
这是伪政府的驻地。城内华丽的官邸内,还在夜夜笙歌吧。
雪不停下。北平的心好似这连成一片的荒芜的雪野,铺开无限哀凉。
他瞅着那道紧闭的城门,森冷高大,跟他自己城里的一模一样。城头垂着涂上黄杠的青天白日旗,伪政府的标志。
……还是别进去为好。往回走吧。
他想迈开大步离去,脚却冻得有点不听使唤。原来南方的冬天也可以这么冷……
一步。两步。然后那个踯躅而行的人影撞进了北平的瞳里。
这一刻,呼吸也凝结了。
不适宜深冬的打扮,熟悉的眉眼。
是他。真的是他。
注1:指万家岭大捷。
注2:这是中国留学生当初在长崎求学时自创的食品。
注3:幸存舰员回忆的原话。
注4:那啥,其实撞钟祈福活动是1979年才开始的,让我为了方便挪用下吧=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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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离别,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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