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遗骸》临叶沉沙

35、第 35 章

　　若再给沈舟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希望他没有被尿憋醒，就算被尿憋醒了也没有听见卫生间的响动，就算听见了卫生间的响动，也没有手欠去开门，就算手欠去开门——也没有长一双两眼5.3的如炬慧眼。

　　因为此时此刻，他第二次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好兄弟，大学四年上下铺，合伙一起开民宿的死党，正双腿大开，跨坐在一个两米高的男青年身上，死死抱着对方。而那位长得一脸纯良无害，实际上各种深藏不露的两米高男青年，正把他那双邪恶的手搭在他好兄弟精瘦的腰间，撩起一片衣角，露出挂着水珠的紧实的皮肤。

　　两个人……这样的位置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个，身上的白衬衣都湿哒哒地贴着肉，头发也都乱糟糟地滴着水，就着卫生间昏暗的电灯，这场面要多哲学有多哲学。

　　这一回的沈舟，连“对不起打扰了”六个字都说不出口，他木然地把自己掉下来的下巴手动按了回去，然后转身，抓起床上的一个枕头，开门，趴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这回该轮到陆禺东说卧槽了，他一脚踹开被沈舟“好心”关上的房门，冲出去把他从沙发上拎起来，晃着他的肩膀问他：“你脑子进水了么？”

　　沈舟被他摇得面红耳赤：“我知道你今天找到了亲生母亲非常开心，你俩也确实有一纸婚书，但是……好歹你也锁个门呀！”

　　陆禺东一把把他扔在沙发上：“锁个屁！你知不知道，刚才我进卫生间的时候，流波整个上半身都泡在水里，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沈舟：“他又淹不死……”

　　“你怎么知道他淹不死？”

　　沈舟恍然醒过来：“对哦，他现在能淹死了！”

　　然后他又迷迷瞪瞪地问：“那他现在淹死了么？”

　　陆禺东叹息一声，他真是要被这个好哥们弄得没脾气了：“没，我给他CPR回来了。”

　　沈舟瞥了一眼站在房门口，一只手帅气地撸着自己头发的流波，赞叹道：“你这CPR的手法真的是妙手回春。”

　　*

　　三个人坐下来，讨论了一下为什么流波会以这样的姿势掉进浴缸里。

　　流波坚持，自己就是觉得头疼，想要水镇静一下，浴缸又太小，所以只能挂两条腿在外面。

　　陆禺东问：“那你现在还能在水里呼吸么？”

　　流波站起来，走到浴缸前，一头扎进了水里。

　　陆禺东和沈舟都听见了他吐泡泡的声音。

　　吐泡泡，说明还是在呼吸空气，果然过了片刻流波抬起头来：“不行了。”

　　陆禺东又问：“你最长能在里头待多久？”

　　流波又试了一下，一口气下去，一分半钟。

　　算不上肺活量特别大，有的游泳运动员比他还能憋，这就是个普通人的水准。

　　陆禺东接着问：“那你刚才在里头待了多久？”

　　流波摇了摇头，他自己也没个数儿，说不准是他刚进浴缸，陆禺东就冲进来把他给救起来了。

　　可陆禺东觉得不是：“我起来的时候，你睡的那侧，被窝都已经凉了，你肯定已经进去很久了。”

　　沈舟道：“那有可能他先在外头梦游了一圈，再一头扎进浴缸里头，结果那个时候你正好醒了？”

　　陆禺东摇摇头，他醒来的时候先去外头找了流波，之后才回到卫生间来，这之间的时间远大于一分半，流波早就淹死了。

　　沈舟抱着胳膊：“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东哥，你说吧，你给个结论！”

　　陆禺东道：“流波，会不会在你没有意识的时候，你的能力又回来了呢？”

　　流波面色凝重地看着他。

　　失去能力和失去记忆一样，他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内心说不慌乱，是不可能的。

　　他问：“那能力丢失和回来的契机是什么？”

　　陆禺东垂了眼：“不好说，总之和雾市、雾山岛都有关。”

　　但三个人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这次流波突然恢复能力又突然丢失，有什么异常之处。

　　于是只有继续睡。

　　*

　　第二天，八幡丸家的人又来接他们，说是要事相商。

　　陆禺东想知道什么事，来的人讳莫如深，得去见了静子夫人才能知道。

　　四个人便又上了拖拉机似的绿皮小汽车，一路轰轰轰地开到八幡丸家族的领地。

　　下了车，陆禺东觉得自己猜对了。

　　八幡丸家族的“房子”，都是八幡船，每艘船的制式整齐划一，桅杆上统一悬挂有八幡大菩萨旗帜，张牙舞爪，怒视来人。那些船只都半埋于沙土之中，仿佛浮在海上，仍有出海乘风破浪之感。

　　陆禺东心道果然有日本民族极道传承的感觉，可是他对于此地的归属感却并不强，看着那八幡大菩萨，也只是陌生。

　　静子女士自然是立在风中，优雅地等候着众人。

　　她肩上的披肩换了一块，成色极为不错，应该是开司米羊绒。大总统站在她的身旁，竟还有些像是她的手下。

　　看来八幡丸家族在雾市的地位，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啊。

　　他眯了眯眼，悄悄地瞥了一眼笑得无懈可击的静子女士，如此大家族的女儿，竟然卖书给海族皇子，靠着这个同他产生爱情，还有了爱的结晶……这对于雾市来说，无斥于美女与野兽吧？嗯，很凄美，但他觉得或许灰姑娘式的女主角会戏剧性更强一些。

　　两个八幡丸家族的少年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把陆禺东夹在中间，又请沈舟、流波、阿泉去别处稍息，接着就领着陆禺东走了。

　　流波握拳的手微微动了动，可是什么都没发生。

　　陆禺东知道他还在尝试恢复自己的异能，可是好像除了昨晚在浴缸里睡着的时间，他不管是控水、水下呼吸、或者魅惑的能力，依然处于关机状态。

　　他用口型告诉流波安心等，随后跟在静子女士后面，进了一艘八幡船。

　　那艘八幡船的侧面开了一个大口，应该是由于触礁，后来八幡丸家族的人便把它边角切割整齐了，挂上半扇布帘，布帘上头写了个巨大的“八”字。

　　传统日式风味和中国改革开放初期服装加上非常中式贵妇的披肩，搭配实在是有些喜人。

　　大总统上前替静子女士掀起了布帘，陆禺东进入船身，里头灯火昏暗，走了几步，终于看见一扇移门。

　　此刻大总统已经非常流利地把自己的皮鞋脱掉，准备上榻榻米了。静子女士也脱了木屐，拉开移门，率先进去。

　　陆禺东本来想跟，却被身后两个八幡丸少年压住，提醒他要等候片刻。

　　陆禺东觉得这破规矩怎么那么多。

　　然后就想起以前看的描写日本极道的电视电影，确实等级森严，而八幡丸这帮曾经的海盗，相当于海上的极道，规定繁多就多吧。

　　过了一会儿，静子过来请他和大总统进去。

　　一进门，陆禺东就感到了这次要同他商议的“要事”，应该不仅仅只是八幡丸家族内部之事。

　　因为几张榻榻米上，坐了一圈的老人。

　　有穿着日式褂子的，也有穿军装的，也有和大总统一样穿白衬衫黑长裤的，总之，各位的脸上都是郑重其事。

　　陆禺东心道不妙，别整个雾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聚集在此地了，和他商量的是什么事？

　　若他们发现，他其实不是海陆之子，又会怎样？

　　他学着大总统的样子端正地坐好，吞了一口唾沫。立刻，便有漂亮的和服小姑娘，端着抹茶上前，送到他的手上。

　　他接了，只能喝下去一口。

　　“咳咳。”为首的和服老者突然清了清嗓子，陆禺东连忙把茶杯放在面前的小茶几上，正襟危坐。

　　静子女士侧过头来，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句：“这是我的父亲。”

　　陆禺东微微有些诧异，通常来说，一个母亲对儿子介绍的时候，不应该说“这是你的外公”么？

　　然而八幡丸一郎并没有给陆禺东太多思索惊讶的时间，他很快开口：“虽然我知道直到昨日你们才母子相认，可是对于现在雾市越来越严峻的情况，我们也无法给你们两人太多温存的时间。”

　　静子女士四平八稳的回答：“我们理解的，父亲大人。”

　　陆禺东很无奈地被她用“我们”两字概括了。

　　八幡丸一郎继续说：“我们昨夜连夜召开了会议，同大总统也已经商议过了，都认为此事的人选，非你不可。”

　　陆禺东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这群老头自昨日他和静子女士“母子相认”成功后，就已经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

　　“昨天，想必你也听你的母亲说了，当年你的出生，和海陆两族之间关于羲和之宝的争端，有很大的关系。你离开雾市，也是因为羲和入海。”

　　“海啸过后，我们雾市曾经费了很多心思，想要召回羲和，但是海族神殿霸占了我们的宝物，并且还用妖鬼堵住了我们出海的通道，这使得雾市外出联通的路线被彻底切断，所以我们希望你能去一趟归墟，带回羲和。”

　　“毕竟，羲和是我们雾市人出海回程的航灯，没有羲和，外出的船只无法顺利返航。”

　　“我们知道你从外头来，想必明白如今的雾市和外界之间的差距。振兴雾市，这一千古重任，只能降在你的肩头，你扛不扛得住？”

　　老头说话中气十足、慷慨激昂，感染力十足，说的陆禺东差点就想振臂高呼：“扛得住！”

　　但他大学学过马哲史纲，早过了一被煽动就热血上头的年龄，只是淡定地问道：“为什么非得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