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许一生》清甜红豆

46、第 46 章

　　四十六

　　定了最后一门考试后第二天下午的航班，十拿九稳的A心情愉快，回家养膘双重愉快，顾天宁晚上破天荒的失眠了。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小时候的爸妈，和长大以后的爸妈，仿佛是两对父母。

　　紧接着是第一次见到赵洛颜的那晚，认识之后不厌其烦又让她逐渐习惯的“骚扰”，然后是这几个月若即若离捉摸不透的态度，仿佛也是两个人。

　　好在第二天除了回家没有更重要的事，晕乎点也没什么。顾天宁顶着黑眼圈，从床上摇摇晃晃滚下来。

　　去特码的谈恋爱，老子要睡觉！

　　顾天宁把戴了大半年的项链取下，精巧别致的戒指长期贴身戴着，染上了淡淡的香味。无名指套上戒指，顾天宁怔怔地看了许久，忍不住走到窗边，借着自然阳光拍照。手指纤长，白皙的皮肤衬着玫瑰金的光泽，顾天宁拍了几张，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昕昕，宿舍猫着呢？过来帮我提一下行李。”

　　楚昕以为她要搬家，挂了电话就跑过来，一看到那个20寸的登机箱顿时气得眉毛直跳。

　　“我住6楼，你可真对得起我。”

　　嘴上说的嫌弃，楚昕还是哼哧哼哧拖着箱子送她去地铁站。路上顾天宁塞给他一只小袋子，“洛颜今天下午有考试，考完试你再把这个给他。”

　　“什么玩意儿，定情信物啊？”

　　“你猜。”

　　“嘿，我一脚踢翻这碗狗粮，你猜我猜不猜？”

　　顾天宁不置可否，只是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晚上给，不准打扰他考试。

　　楚昕撇撇嘴道：“那小子今天最后一门，你干嘛不等等他，明天再走。”

　　“明天机票贵300，你出钱？”

　　“找你男人报销嘛，反正他有钱。”

　　顾天宁的目光一路都黏在那只小小的袋子上，仿佛是担心自己会后悔，还没到地铁站，她就拿过行李箱让楚昕回去，几乎是落荒而逃，头也不回的走了。

　　在机场候机厅，一条百来字的信息，顾天宁来来回回读了一个小时，指尖几次掠过发送键，迟迟不能按下去，直到登机结束。

　　不知是为谁叹了口气，消息发送成功后，删除联系人。

　　***

　　顾天宁回到家之后一直关机，她放假考试时间算早的，梁心心她们都没回来，不用担心错过高中同学的约会。

　　但她这边滴水不漏，却防不了楚昕一个劲地呼顾妈妈。晚上十点半，手机在实木桌上震个不停，顾妈妈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让接昕昕电话？你们打架了？”

　　“……他抢我自行车。”顾天宁吞下一颗樱桃，胡扯了个借口。

　　“这是什么理由？”顾妈妈摇摇头，把手机塞到顾天宁手里，“你们多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赶紧去把事情说清楚。”

　　顾天宁眉头紧锁，看了一眼快震成按摩器的手机，认命地走回卧室。

　　“阿姨，您好，我找天宁。”

　　一接通电话，楚昕乖巧谦逊的声音立刻传来。

　　“阿姨睡了，宁宁也睡了，明年再打吧。”

　　“……顾天宁你脑子坏了吧！”

　　顾天宁把手机挪远了点，揉揉耳朵，“脑子没坏，再多喊两声，耳朵坏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楚昕的声音微变：“你跟洛颜说了什么？你让我交给他的是什么东西？”

　　“你不都知道了么？不知道也不能骚扰我妈一个晚上。”

　　“好端端的你突然提什么分手啊！”楚昕咆哮道，“别是梦游了吧你。”

　　顾天宁心口涌上一阵难言的酸涩，“我是不是好端端的，你心里没数么？半年多的时间，够我想的清清楚楚了。”

　　“不是，你俩真的有误会！我总觉得你们在各说各话，哪里怪怪的，根本没到那地步啊姐姐！”

　　“这样啊。”顾天宁低笑几声，眼里没有半分笑意，“我们凭误会单的身，那也是随缘，你别激动。”

　　“你喜欢洛颜吧？”

　　“喜欢。”

　　“洛颜也只喜欢你。”

　　“现在。”

　　“？？？”

　　顾天宁声音有些疲倦，低喃道：“我爸曾经，也觉得我妈是最好的。”

　　“天宁……”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在他们感情出现裂痕的时候，就鼓励他们分开。”顾天宁心脏隐隐作疼，捂着胸口喘了喘，继续道，“洛颜现在只是觉得我烦，嫌我不讲理，对我失去耐心，我不希望到最后，我在他心里一点好的都留不下。”

　　“你们的脑补能力简直是天生一对。”楚昕气极反笑，“说说心里话是不是会死？一个人扛着有意思么？”

　　顾天宁望着天花板：“没意思，你能让我安静的悼念第二段失恋吗？”

　　楚昕意识到她油盐不进以后，就不再多费唇舌，也是到了最后两门考前熬夜点灯的时刻，他磨不起。于是，顾天宁得以过了几天消停日子。

　　赵洛颜有多好，没人比她更清楚。正因为如此，才害怕越陷越深。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感情刚开始淡了的时候，及时抽身。虽然把赵洛颜这个名字从心上用力拔出，这个血淋淋的过程很疼，但总会慢慢愈合，结痂。

　　年前顾天宁总是严阵以待，幸好这几个星期爸妈都没大吵冷战过，保持着沟通交流。顾天宁旁敲侧击问了几次顾爸爸今年除夕什么打算，得到了年夜饭在家吃，初一再回老家的答复以后，她心情瞬间雀跃飞上九重天，恨不得立时前往普陀山多谢菩萨保佑。

　　今年能过个正常年了。

　　心情稍稍见好，就卸下了戒备。看到楚昕打来的电话，没多想就接听了。

　　“天宁，我到XX机场了。”

　　“噢，那怎么给我打电话？叔叔没去接你？”

　　“我就是想告诉你。”楚昕顿了顿，“洛颜也到了。”

　　“……哦。”顾天宁尽量压制住加速的心跳，淡淡道，“还能买到机票？不容易。”

　　“头等舱。”

　　“破费了。”

　　“天宁。”听筒里突然传出赵洛颜的声音，清冽柔和，却夹着浓浓的伤感，“我没地方住，我想见见你。”

　　顾天宁悄无声息地深呼吸后，才慢慢说道：“昕昕家五室两厅，如果住不惯，我们这小城市，五星酒店房价很低。”

　　“姐姐。”楚昕把手机拿了回去，“我带洛颜去你……”

　　顾天宁打断他：“你敢带他来我家，咱们二十年友谊巨轮说沉就沉。”

　　炸了毛的猫，楚昕从来不敢逆毛，真把顾天宁点炸了，这个春节他还有没有家回都是两说。但是看一眼仿佛被风雨打湿，在旷野中迷路陷入困顿茫然的兄弟，楚昕又不能什么都不管。

　　只得给顾天宁发去信息，【明天下午，星爸爸打架，约吗？】

　　房门被敲了两声，顾妈妈探头进来，“和昕昕吵架了？”

　　“没有，我声音大。”顾天宁道，“吵到你了？”

　　“也没有，听到点动静我过来看看，昕昕说什么？”

　　“约我明天出去逛街。”

　　顾天宁边说边回复着，【约吧。】

　　她还是不够果断。

　　市中心万达广场的星爸爸，是顾天宁和楚昕最常去的地方，不用补课的时候，两人经常在靠窗的沙发坐一下午，玩玩手机，看看外边的行人。

　　赵洛颜正坐在他们的御用专座上，顾天宁定了定心神，从身后绕过去，在他面前坐下。

　　“喝点什么？”

　　“美式。”赵洛颜把咖啡推到她面前，“刚做好的。”

　　冬日午后的阳光特别熏人入睡，顾天宁慢慢放松下来，漫不经心道：“过年回家的机票不好买。”

　　“你生我气了。”赵洛颜道，“所以要和我吵架？”

　　“我没生气，也不会和你吵架。”

　　“你会直接和我分手。”赵洛颜平静地接话。

　　顾天宁抬眼看着对面，赵洛颜除了眼下淡淡的乌青，整张脸依旧完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冷淡的气质混杂着几分忧郁，自然地将这一处角落和整个咖啡馆隔绝开。

　　“洛颜，我在微信上和你说的很清楚。”

　　“我没有厌烦，没有冷淡。”赵洛颜急躁地说，“我可以解释。”

　　“你准备解释，你是故意的？故意疏离我，故意和其他女生有说有笑？”顾天宁道，“之前苏雨薇来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不要拿这种无聊的事刺激我。”

　　“我让你伤心了。”

　　“谈不上，只是有点失望。”

　　“嗯，这是我的错，但我想不出其他办法。”

　　顾天宁摇摇头：“你没错，你是我接触过最温柔最好的人，我知道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你突然变成这样。但这也证明了我最初的观点，我们不合适。”

　　“是因为苏悦君吗？”

　　被这冷不丁冒出来的名字搞懵了，思路有点跟不上这回转，顾天宁茫然地问：“扯他干什么？”

　　赵洛颜用那双温柔沉静的眼睛望着她许久，艰涩道：“你们当时为什么分手？”

　　……因为乌龙啊，这让她怎么说。

　　“毕业季就是分手季。很奇怪？”顾天宁很快明白过来，沉声道，“你是不是当我脚踩两只船。”

　　赵洛颜摇了摇头，语气坚决：“不是，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没有他好，你才会不信任我。”

　　“跟他没关系，我们一年也联系不到五次。”

　　“……那你不会再和他在一起，是吗？”

　　“我们的事，从来都和别人无关。”顾天宁喝完咖啡，拿包起身，“这一年多，谢谢你。快过年了别在外面乱跑，回家吧。”

　　“天宁。”

　　顾天宁经过身边时，赵洛颜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摩挲着掌心，垂落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顾天宁看不清他的表情。

　　缓缓地抽出手，顾天宁安抚似的摸摸赵洛颜的后脑勺，低声道：“以后叫学姐吧。”

　　楚昕戴着鸭舌帽和墨镜，曲身猫在角落沙发里，忍着服务员怀疑的目光，尽量缩小自己暗中观察。眼睁睁看着顾天宁从进来到离开，不超过十五分钟。

　　确认顾天宁已经走远，楚昕才回到座位上，卸下装备。赵洛颜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若有所思的望着桌上剩下的半杯咖啡。

　　“问清楚了么？”

　　“嗯。”

　　萦绕他心头几个月的疑惑被解开，可更大的疑惑随之而来。

　　“昕哥，天宁为什么总给我一种小心翼翼防备的感觉。”赵洛颜单刀直入地问，“从前我以为是因为苏悦君，但现在看来不是。”

　　“……她脾气本来就有点怪。”楚昕回答的支支吾吾，“从天掉下一个像你这样，长得帅，性格好，智商高，专情又有钱的男朋友，砸谁谁不晕？”

　　赵洛颜挑眉望着他，目光深邃，楚昕觉得那视线仿佛要将他穿透了，只得把脸埋到小桌上喝咖啡。

　　“昕哥，天宁不要我，你至少得让我死的明白点吧。”

　　良久，赵洛颜低声说道，声音里杂糅着的委屈，把楚昕的愧疚感瞬间点燃。他在寝室楼初见赵洛颜时，怎么也没想过那样云淡风轻，骨子里透着高傲清冷的人会露出这么落寞难过的表情。

　　整得他跟辣手摧梅花似的！

　　“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尽管说，我知道该怎么听。”

　　“这毕竟是她的隐私，我没权利这样做。”

　　赵洛颜眼里的微光消散，“哦”了一声就不再追问，只是慢慢闭上眼，仿佛陷入了无尽的空虚。

　　那神情激得楚昕灵魂三问，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管这破事！

　　楚昕烦躁地把头发抓成鸡窝，沉默了几分钟，在心里权衡利弊做着复杂的思想斗争后，重重吐出一口气，“这样吧，你不许告诉任何人，也不许对天宁有任何偏见，否则哥哥我第一个不放过你，你发誓。”

　　“我发誓。”

　　在心里花样道歉以求心安后，楚昕长话短说，尽量避重就轻地和赵洛颜道出了顾天宁的家庭情况。有他亲眼所见，有从顾天宁那听来的，楚昕边说边观察对面。

　　赵洛颜没什么过度的反应，只是眉头逐渐拧紧，眼里闪过惊讶，意外，心疼，怜惜，种种复杂情绪，混杂成看不透的深沉。

　　“大概是多久变成这样的？”赵洛颜听完了，低声询问。

　　“记不清，天宁六七岁的时候吧，不都说七年之痒么？”他那时候还小，只记得那阵子他去找顾天宁玩，都习惯性蹑手蹑脚贴着大门听一阵，确认房里没有争吵的动静才敢敲门。

　　“所以她之前开玩笑说过她有厌男症，不相信男人说的话，是因为她爸爸？”

　　“差不多，还有她那群重男轻女的势利眼亲戚。”

　　楚昕审视着赵洛颜的表情，看他渐渐恢复平静，试探性问道：“那你现在知道了，要不要再和天宁谈一谈？”

　　“我明天就回家。”

　　“啥啥啥？”

　　赵洛颜把最后一口咖啡喝完，淡淡道：“这么多年的习惯和阴影，如果三言两语就被冲淡，那就不是我喜欢的顾天宁了。”

　　楚昕：“那你准备怎么做？真就这么断了？”

　　赵洛颜：“我还需要时间想清楚，但我不会放弃她。”

　　楚昕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只得摆出前车之鉴提醒他：“你这恋爱技能真的负分，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咱们分析分析，别一个人脑洞大开的，绕了十八弯的路还越走越偏。”

　　赵洛颜微微颔首，表示他的话听进去了。他终于恍然大悟，顾天宁这一年多的反应是为了什么，顾天宁分明喜欢他，但始终跨不过最后的距离又是为什么。

　　这最后的几步路，语言太过苍白，只能交给时间。

　　顾天宁以为把心绪理清楚，至少能安稳过个新年。没想到大年初二，一个微信电话打过来扰人清梦，顾天宁忍着低血压爆发，勉强看清来电显示，这才发现居然一直忘了删掉这个人。

　　“你打错电话了吧。”刚睡醒声音有点沙哑，顾天宁语气不善地说。

　　“天宁，你是不是和洛颜吵架了？”

　　顾天宁捂着头，她躲着什么，就偏要缠上什么，“听不懂你说的。”

　　叶涵急促道：“洛颜整个人都不对劲，大过年的萎靡不振，阿姨说他亲戚都不走动。上次回国，洛颜提过要和你一起来美国读书的，这次听阿姨说他打算毕业就工作，不出国读研了，真的不是因为你？”

　　天地良心，这事她真不知道。

　　顾天宁真诚的说：“想法一年和一年不一样，我大一还想着毕业去投行呢。”

　　叶涵将信将疑，有些心疼地说：“天宁啊，我兄弟真的是特别好的一个人，虽然有点装逼闷骚自以为是，但他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女孩，你可不能不理他。”

　　他不装逼不闷骚也不自以为是，顾天宁张口，无声地反驳。

　　随便瞎扯几句把叶涵敷衍过去，顾天宁倒回床上睡回笼觉，这回没忘了把叶涵删掉。

　　新学期经济学院最震撼的爆炸性新闻，莫过于羡煞旁人的一对情侣分手了。去年热门前十话题“赵洛颜和顾天宁今天分手了吗”，去掉了一个吗字再度登顶校内论坛热门话题。

　　传言是从哪来的不重要，正当各系小姑娘们跃跃欲试，准备涌向经济学院大楼时，又传出一条新闻。

　　赵洛颜开学第一周就退出了学生会！追求者们少了重要的公共接触途径，只能转向赵洛颜的专业课公共课，各种真偶遇装偶遇。

　　周芸跑到她们寝室抱着王一可哭得昏天黑地，大叫我的KPI凉了凉了。顾天宁在她转身欲开口时及时捂住了对方的嘴。

　　“分手不提前任，咱们友谊的小船还没翻。”

　　“不是，你俩究竟……”

　　“再说翻船。”

　　“……”

　　两个人都反应平静得不像分手，也不像“爱过”，没有泪水激愤絮絮叨叨的分手，不是一次合格的分手。

　　王一可和姜聆互看一眼，耸肩摊手表示闹不明白，只是顾天宁重新开始三人连体婴的生活，形影不离。久而久之，分手传言也变石锤。

　　周亦坤得知这个消息，笑盈盈地对顾天宁说：“你单身了，我可以追求你吗？”

　　“不能。”斩钉截铁。

　　周亦坤追了一阵，发现和传说中一样，单方面的热情就像往冰山上泼一杯热水，有去无回，便停止了无意义的举动，和顾天宁重新回到普通朋友的位置上。

　　这些年大部分的追求者都是周亦坤这样的，顾天宁早就习惯了。

　　只有赵洛颜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