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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带郁金香的人 ...

  •   镇上的旅游生意并没有因为夏娱忧的离开而回暖,恰恰相反,这孙子走脱之前,不知道怎么的又和警察给联系上了,于是保护区出现偷猎者的消息再次闹得满城风雨。
      自从罗谈正式回归志愿者活动,山下警察局来的人就没停止过对他的“关怀”,无非是关于“一位英勇的高校学生发现偷猎者们盗猎的证据之后当机立断地采取了及时行动,保护一个族群的野狼幼崽平安回归山林。”
      于是罗谈莫名其妙地就出名了。
      回到保护区的第一天工作,罗谈是在园区领导和全体员工在鲜花锦旗的热烈欢迎下走进园区的,现在他的本职活动依旧是喂小熊猫,区别在于现在是在媒体的长枪短炮下摆拍喂小熊猫。一位和善的记者大叔采访完他之后,信誓旦旦地拍他的肩膀,保证罗谈下个月一定能提名全市见义勇为十佳青年。
      几天下来,罗谈把表面笑嘻嘻心里妈卖批的功力练到了炉火纯青。
      他实在想不明白夏娱忧为什么要这样做。
      好吧他是很气,明明是夏娱忧求爷爷告奶奶地央求他不要把偷猎者和狼人的事说出去的,但是略微冷静一下,罗谈大概明白了夏娱忧的算盘。
      他只是打算将偷猎者的事公之于众而已,一来加强自然保护区对于野生狼群的保护,二来能够震慑那些真正与他为敌的人。
      他的身上毕竟有野兽的血液,或许是与生俱来的意志使他占据了这块领地。
      罗谈不知道夏娱忧那天晚上究竟见了谁,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天晚上他和夏娱忧都见过了那个调度站里的男人,那个将腐肉送到调度站的人,而且罗谈差不多也能猜到,那个男人将自己列入了攻击的对象百八十成与夏娱忧有关,在那个男人眼里,自己至少是诱饵的级别。不过很可惜,夏娱忧对他的关注远不及对那个男人自身。或许是罗谈自己争气吧,那晚本来应该上演的英雄救美戏码落空了。夏娱忧送给他自己的乳牙,事实上也是为了防止寻仇事件来的。
      他们还真的挺适合当一对搭档。罗谈坐在保护区熊猫馆外的一个小山坡上,边画小熊猫的素描边想。
      罗谈天生不喜欢交道,尤其是和看上去就合不来的人,罗谈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轻易对他人产生厌恶感的人,但这不代表他和谁都能打得火热。
      夏娱忧除外,他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往何处去,但是他是他的学长,白天的时候他们或许可以维持着社交方面的友好关系,进入黑夜,他就会撕裂自己腐朽的皮囊,变成一头六亲不认的野兽。罗谈打赌自己是他身边朋友中唯一一个知晓真相的人,即使关系再密切的朋友,也不会像他这样了解夏娱忧的另一面。
      罗谈觉得心底仿佛有一根冒尖的春草,被风吹得有些荡漾了。

      他唰唰落笔,素描纸上是两只在人工小溪中洗澡打闹的小熊猫,他把素描本往前翻了几页,正好看到自己为夏娱忧画下的素描。
      侧颜的男子,上挑的丹凤眼,清隽的鼻梁和眼下那枚显眼的痣。
      罗谈深吸了一口气,阖上了素描本。

      在山上的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罗谈终于收拾东西回家了。
      一个月下来积累了不少素材,罗谈的旅行包里塞满了志愿者期间随手画的草稿和做设计用的素描本,比出发之前的重量沉得多。
      返回城里的那天,罗谈在旅游大巴上接到了妈妈的电话,果不其然,电话那头通知他可以晚归几天,也可以再去个什么地方玩儿上一阵,不用那么急着回来,于是罗谈又给爸爸那边打了电话,如出一辙,那边似乎也不希望他回来得太快。
      果然要开始了,罗谈想,本来该在他考上大学那天父母就该决定的离婚,居然能一直抗到他即将毕业,该说这二位是太有耐心了还是耐心过头。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可争辩的,罗谈还是不愿意相信父母拖着不离婚的原因在自己这里。
      于是他直接回了学校。

      罗谈自从小学的时候就习惯了一个人待在学校的生活,至少要说世界上可能让人安静一会儿的地方,除了图书馆也就是学校的图书馆。罗谈喜欢安静,也喜欢一个人的生活,幸好他喜静的性格与生俱来,才不至于让他在家庭纷争里过得太艰辛。到了现在也一样。
      离开学还有一星期,学校里已经多多少少有了学生的影子,多半是早已录取的研究生提前入住,或是跟着学校的实践项目入住的本科生。独自一人脚边堆着大堆行李,穿着奔波一百公里风尘仆仆的衣服的罗谈,坐在餐厅里就好像一个山区里考来的贫困学生,不懂得交际也不懂得自立。
      电话适时地响起,罗谈放下手里的油泼面,接起来一看,是陆子规。
      陆子规是罗谈今年刚考上了生物科学研究生的表兄,也可以说是为了节省房租硬要跑到美院跟本科生挤宿舍的学长,即使早了罗谈一个暑假就跟着院里的教授外出做任务,也不愿意拿着学校报销的钱出去租个好一点的住处,怕是缺心眼加无意识的抠门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谈谈,你在家吗?”
      “不在,你也别来找我,你找不到我。”罗谈用最快速度咽下嘴里的东西,以免让他听出来自己在食堂。
      “哦,那就是在学校了。”

      没办法,谁让这货小时候隔三差五就跟自己一起长大,罗谈小时候只过学校和家两点一线,连个娱乐场所都没有的生活也是他第一个发现的。
      陆子规也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学校里花掉大把时间的罗谈会放弃文化课而走上美术生这条歪路。

      “其实我有了女朋友我已经跟人家同居了,你在我的学校里再也见不到我了,我的宿舍归你了再见。”
      “你能不能听我说完?你这臭脾气跟谁学的?”

      听陆子规在电话那头跳脚,罗谈就沉默了。

      “我不会去你宿舍的,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在哪儿,我听小姨说你去秦岭山当志愿者去了,把我吓了一跳,秦岭山前两天听说有游客出事儿了,然后我打电话到你家,她说你这两天又出去了,我就想确认一下你的安全。”
      “好吧我在学校。”
      “太棒了我就在你宿舍门口!我没带钥匙你过来帮我开个门吧!”

      电话愉悦地挂掉了。
      罗谈再次确认自己母亲那边的亲戚都是魔鬼这个宇宙级别的真理。
      拖拉着步子一点点挪回公寓楼,罗谈一打眼就看见了坐在自己宿舍门口行李箱上的男生。罗谈的宿舍在一楼,拐个弯就到小卖部,再多走两步就是洗衣房,进来出去方便极了,陆子规大大咧咧地据守自己宿舍的样子隔着公寓大门在外面都看得见。
      罗谈无语地走向宿管大妈的办公桌。

      “阿姨,我跟您说了多少遍了,这货真不是咱们学校的!他就是个找不找工作的精神病,幻想自己还没有毕业,于是一年又一年地跑到他当初住过的宿舍来。”
      “可是他都叫出你名字了呀!”大妈眨眨眼,“我记得人家不是你亲戚吗?你一年级刚入住的时候还是他帮你把行李搬进宿舍楼的呀!”

      喵的。

      “还有你一年级军训的时候呀,人家顶着大太阳全程陪你过了半个月呢!为了你他还成了当年新生军训里面唯一一个中暑的家长。小伙子,都上大学了,可不能再那么没良心了啊!”

      他喵的。

      罗谈扶额迈着上刑场一般的步子走向自己的宿舍。
      如果当年他知道这个人面兽心的表兄是为了霸占自己宿舍的一席床位而来,他就该让这个“新生家长”中暑挂在医务室里。

      “谈谈!谈谈!我等了你好久!”
      恬不知耻的男生冲他兴奋挥手,这是个看上去眉清目秀的男生,一副镜片大得出奇的金边眼镜遮住了略长的刘海和大而无神的眼睛,实际上陆子规站直了身子看上去起码比罗谈高上半个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什么该死的原因,估计是为了照顾罗谈堪堪超过一米八的身板,每次和他走在一起,陆子规总是习惯亲密地搭着他的肩,努力把脑袋的高度与他保持齐平。
      总之就是个看上去一派老学究气质实际是个闷骚腹黑的禽兽。
      大热的天里老学究又是一身白衬衫配西装下裤,袖子挽到了胳膊肘以上,要不是气温超过三十八摄氏度,他八成还能穿西装三件套来。
      陆子规笑得牙不见牙眼不见眼,可惜眼睛太大,那笑容让罗谈觉得自己在与柴郡猫对视。大概初见他的人都会觉得他诡异得不行,能做朋友的怕都是真爱。
      罗谈认命地从口袋里掏钥匙。

      “反正是你要住进来的,那张床上全是水粉颜料,我没空给你腾。自己收拾去吧。”
      “那当然,我怎么能麻烦你呢?”

      那就赶紧滚出去啊混蛋。

      门开了,一个夏天积攒的霉湿味迎面而来,整个宿舍像尘封的地窖一样窒息,最可怕的是空气中还混合着强烈的丙烯颜料的味儿。罗谈想起了自己唯一的室友放假前一直在画广告牌。

      “你们屋里还真有艺术气息。”

      罗谈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连滚带爬地出窗边开窗透气,陆子规依旧笑吟吟地把自己的行李搁置好,抱着手站在一边,似乎一点也没有帮忙的意思。

      “就是该好好打算一下卫生了。”

      “不干活就不要指挥别人!”罗谈捂着口鼻瞪他,一边随意地把室友的颜料往床下面踢,学国画的就这点麻烦,进了自己屋就跟进了彩弹场一样。

      陆子规依旧不动手,捡了一块没有落灰的地方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像是示意罗谈坐在自己腿上一样。

      “来吧谈谈,让我看看你一个暑假都瘦了多少~”
      “麻痹滚!你不会真打算就在我这儿住下了吧?你都研一了大哥!你院里没给你分房吗?”
      “我在学校可待不了多久了,”陆子规忽然语气一变,装模作样地用手背扫了扫没有可爱小堂弟臀部关照的膝盖,“而且我的宿舍是今年新装修的,还一股甲醛味,我可不想把我好不容易浴火重生的生命交代在那儿。”
      “你说待不了多久是什么意思?”罗谈转过身来,用手撑住背后的桌沿。
      “字面意思。”陆子规轻松笑笑,“导师安排我一开学就跟他到国外去做项目,一去就一个学期,中途不能回来,要去美洲雨林哟!”
      “我信了你的邪。”
      “是真的,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就你那入学成绩你导师还带你出国?要不是面试的时候你爸拎了两斤山核桃上人家家里去认亲戚,你还能过得了面试?”

      陆子规再次露出平静的微笑,展现他的王牌个人技——好到爆炸的耐心。

      “世道可比你想象得更加复杂哟小谈谈,就你这觉悟还是趁早就业吧孩子。”
      “我还真就这么打算的。”
      “我逗你的孩子~与其被社会碰得头破血流你还是老老实实留级吧!在校期间可以好好提高一下思想觉悟争取当个辅导员什么的也不错……”
      “陆子规你大爷!!!”

      再次被戏耍成功的罗谈同学怒不可遏地抓起一只水桶里插着的画笔朝陆子规丢过去。
      陆子规拧秧歌一样躲开了画笔攻击,动作过大一下子碰到了自己的身边的行李箱,沉重的箱子咣当一声砸在地上。正当罗谈可怜自己寝室地板砖的时候,一样鲜艳的东西从箱子旁边的小兜里掉了出来。
      罗谈本身学美术,对颜色极为敏感,那件东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时,他定睛一看,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橙色郁金香。

      仿佛还挂着露珠一般,郁金香在阴暗的寝室里依旧看上去光彩照人,这朵花的品种看上去很特别,似乎在国内难得一见,真的,那种橙色就像是从彩虹上取下来的一样,看上去转瞬即逝。

      陆子规并没有解释一句话,只是走过去捡起了郁金香,然后将它收回了行李箱的某个角落。那朵花魔术一样消失了。
      应该不是罗谈的幻觉,那朵花看上去和他堂哥一样诡异。

      “所以你要在我这儿借住一周对吗?”
      陆子规点点头,“要是你不想打扫卫生了,也欢迎你去我房间住哟。”
      陆子规往桌面上放了一把钥匙。
      “科大新校区研究生宿舍楼12号,508。”
      “你让我去给你当人体甲醛净化器吗?”
      “那再好不过了。”

      接下来的十分钟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陆子规有意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走到窗前对着阳台上一株被遗忘而枯死的植物大惊小怪,说罗谈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要养植物云云。
      应该不是罗谈的幻觉,从那株郁金香掉出来以后气氛就变得很尴尬。

      “今天晚上我就不打扰你啦。”陆子规背着一个旅行包走出了寝室。
      “晚饭也不要等我,买回来放在宿舍就可以了。”
      “滚吧,快点的。”

      陆子规挥挥手,身影消失在门后。
      罗谈准备去倒垃圾的时候顺便瞥了一眼陆子规的旅行箱,他打赌自己一定找不到刚才那朵郁金香。
      罗谈把黑色垃圾袋丢在门后,从背包里掏出素描本和铅笔,挑了新的一页随笔画了几下,纸页有点透,罗谈把素描本举起来对着窗外的阳光看,新画上的那朵郁金香透过纸页映在画着夏娱忧的那页,看上去花朵像是别在他胸前的衣襟上一样。

  • 作者有话要说:  正剧啊正剧......我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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