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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狼人酒吧 ...

  •   入秋后的第一场雨,洗濯夏日暑气的同时,也给城市带来了泥泞。雨后的天空颜色赤澄得可爱,经历过雨水的柏油马路仍然混合着飘扬一个夏季的浮尘,以及城市的垃圾污垢。就像哪一首诗说的,人如同飘向天空的一片浮云,情感却像被湿泥纠缠深陷在地的柳絮。
      夏娱忧叼着手电筒猫一样从一条街道的后巷下水道里钻了出来,溜到一个垃圾回收箱后,将沾满污泥的黑色橡胶手套和黑色连体雨衣从身上脱下来,一股脑地找了个垃圾桶塞了进去,两只手的手背互相蹭蹭,低头闻闻自己身上的气味,然后将手电筒收回运动服上衣的口袋,起身离开了后巷。
      后巷转过一道弯就到了街角的酒吧,是一座只有一扇卷帘门大小的门户,面街的窗框上掉落红漆渣屑的寒碜的小店,名叫“雏菊香水”。
      夏娱忧走到门前,推开悬挂着小号风铃的店门,看到了正在吧台和调酒师交代着什么的霍奕,Atlas。
      调酒师是新来的,看上去二十出头,身板笔直神情严肃,连手里的抹布都拿不稳,在霍奕教训自己的时候一会儿用来擦桌子,一会儿又来擦汗。

      “说过多少次了,龙舌兰和麦芽酒的标签不要混放!今天上午又过敏了一个,你当酒保是怎么当的?记性不好使鼻子也不好使吗?”

      “Atlas,科罗娜。”路过吧台的时候,夏娱忧指了指酒保身后的酒柜。霍奕发起飙来亲娘看上去都不认,很没好气地拉开柜门丢给他一个易拉罐。

      可怜的小酒保被霍奕大魔王训得战战兢兢,大有切腹谢罪之态。
      夏娱忧在靠近后厨的一个圆桌上坐下,从背包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卷纸,看上去像是泛黄的羊皮卷,夏娱忧在前台找到了图钉,然后将纸张展平,上下各一个图钉将它钉在身边的砖墙上。
      一块不很平整的墙面,稀稀拉拉钉着几张纸页,或新或旧,空白的地方有不少图钉取下来的痕迹。钉上去的纸页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上面只有人物图像,连一个字符都没有。纸上的人物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统一用铅笔画成素描,乍一看很难猜到这些图画是干什么用的,更多的人只是把它们当作酒吧里的装饰画。
      这次钉上去的,是一个相对年轻的男人,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金丝框边的眼镜片也遮挡不了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即使年轻而有光泽,连镜片带眼瞳不过一件精致的玻璃制品。那双眼睛的主人看上去了无生气,丝毫没有感情,眼神却是在期待什么似的。

      “看着真诡异,像柴郡猫一样。”
      霍奕不知道什么时候训完了人,小酒保已经回到后厨哭哭唧唧去了,霍奕在围裙上擦着手,站在夏娱忧身后。
      “你认为他假扮狼人的目的是什么?”
      “只有一种可能,他想见到真正的狼人。”
      “真够倒霉,这帮子人现在真是深谙舆论战术,要不不在暗地里捣鬼,要搞就搞一票大的,那个人宣称你的药酒在他手上。”
      夏娱忧沉默片刻,岔开话题,“据我们所知,亚洲大陆上至少有五个狼人族群,分布在这里的只有两个,你觉得他会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霍奕伸手去取刚钉上去的纸,“我觉得还是发给另一个族群那边的负责人看看比较好。”
      夏娱忧抬手打断了他,“还是不要操之过急,先在‘通缉榜’上看看效果吧,如果有人认出了他是最好,我总觉得这个人不会给我们带来太多麻烦。”
      “我觉得不妥,放任一个知晓内情的人类在外面到处乱跑,太危险了。”
      “我们不久之前才认识了一个答应保守秘密的人类,我还把乳牙送给他了。”夏娱忧盯着店里一个角落说。
      “后悔了?”霍奕发出不赞成的声音。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男人会出现在我们身边或许与罗谈有关?”
      “不要这么疑神疑鬼好不好?”
      “我不是说他不可信,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个男人是罗谈身边的人,或者是罗谈无意间透露给他风声了,那怎么办?”
      “这样的事经常会发生,”夏娱忧跳下圆桌,“你知道都市怪谈吗?越是安定的地方,人们越喜欢谣言,从没有人把它当真过,只是人们闲的没事干而已。如果有人要对我们不利,他们会冲我来的。”

      “Atlas,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别有用心的人为什么要伤害狼人?现在可不是中世纪了。”夏娱忧回头看了一眼他。
      “异族间鲜有纷争,只有同类才喜欢明争暗斗。”
      后厨传来一声碎裂,哭唧唧的酒保打碎了一个玻璃杯。

      开学前的一个礼拜,罗谈在学校里待得了无生趣。
      一起做设计的毕业小组基本上以宿舍为单位,可怜罗谈和唯一的舍友都是院里少有的国画人才,舍友已经看好了一个远在W大的国画大师,打算毕了业投靠老先生门下当研究生,现在估计已经在飞往W市的飞机上了。于是负责初期创意的工作一股脑压在罗谈自己的肩上。
      罗谈已经叼着狼毫笔在寝室里坐了两天了,期间回绝了几个发来组队申请的同学并一个终于在毕业之前鼓足勇气表白的女生。在习惯了说“不”的同时,罗谈开始怀疑起了与小国宝共度一个暑假的自己是否还有与人类交谈的能力,不知道为什么,幽囚它缠绕着自己,他有点想夏娱忧了。
      可惜他没留下联系方式。
      父母那边也是一样的境遇凄惨,就在今天下午,罗谈分别接到了父母的电话,各自陈发了夫妻间惨痛的相处经历和加起来长达一个小时的怨词。结论水到渠成:离婚。
      罗谈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抱怨的话说起来比沟通容易得多。
      然而他也不反感,毕竟早就习惯了。
      于是一个超级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他该住哪儿?
      罗谈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父母要在自己即将毕业的时候提出离婚。
      毕业了,就没什么理由靠父母生活了,自然也不适合和他们继续住下去,何况财产分割的结果还没有定下来,不管怎么说,他应该都不能回家住了。
      罗谈望着桌子上陆子规留下的钥匙,油然感慨禽兽了半辈子的表兄可算干了件人事。
      晚上七点,买好餐点留在桌子上之后,罗谈背起小书包前往科大研究生院参观自己的临时住处。
      毕竟都是一条街上做兄弟的友好院校,以男生占据大多数的科大坐车不到十分钟就能到,同样坐北朝南享受公平教育的学校,校园风气截然不同,仅凭罗谈自己的感受,似乎宿舍楼下恨不得把自己拧成一根麻花一样谈恋爱的小情侣看上去少了很多。
      科大研究生宿舍楼是一座独栋建筑,同样的五楼层,由于是新校区的原因,楼体看上去清洁干净,设施也比老美院那边强得多。研究生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据陆子规说除了他其他舍友还没有报道,如果罗谈早到,还可以帮着打扫一下卫生。
      不打算做人体甲醛净化器的罗谈戴了口罩全副武装,在推开宿舍门的时候,他拉下口罩闻了闻,并没有闻到什么甲醛味,随手在桌子上一摸,也并没有施工留下来的灰尘和粉块。
      这不是才建成一个暑假的房间应有的样子,有人在他之前已经打扫过卫生了。
      “哟,来新的了。”
      门从背后被推开,罗谈拉下黑色的口罩,一个扛着一条拖把棍的男生从门外走进来,戴着顶鸭舌帽,咖色的T恤在胸前位置湿了一片,一条耳机线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掉出来,很随意地在大腿前后拍打着。
      “同学你哪个院的?是生院的不?还是先吃饭?”
      罗谈才发现男生扛进来的拖把棍上挂满了一排的白色塑料餐盒,红油从一只餐盒旁边渗下来,里面充斥着刺激的麻辣烫的味道。
      “吃饭不?”男生看罗谈半天没说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住这儿。”
      “先不管,见者有份。”男生看上去是个挺大咧的人,话还没说完,一串裹着浓浓芝麻酱的烤牛肚已经伸到了罗谈的面前。
      刚入秋天气还不算凉,罗谈盯着牛肚滴落在地上的红油,忍着胃里一路奔波来的反胃感接了过来。
      “我不是这儿的学生,我表哥叫陆子规,他是今年生院的新生,他住这儿的,我替他来……”
      罗谈无法为自己的行动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总不能说自己和表哥闲的没事干专门坐十分钟的车跑到别人的学校互相换着宿舍玩儿。
      “陆子规?”男生已经握着一大把鱿鱼坐在靠门的座位上了,还算端正的五官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认得,和我一个导师,复试的时候我见过他。”
      罗谈握着牛肚顺着桌子慢慢坐下。
      “这小子功底深得很,面试的时候导师问他荧光水母的生存现状隐患,结果他直接怼导师说他的研究里有问题,妈呀,我就在那儿,看他们差点吵起来。”
      罗谈举起一只手慢吞吞地说:“我不是研究生,我不学生物。”
      “那你是?”
      “我就在隔壁,美院的。”
      “哦哦哦!”男生流畅地一秒转换话题,“我知道,我去过你们学校,去年我做毕业论文的时候院里缺郊狼骨架,我还上你们那儿借过一副呢!”
      “就是那么个东西,害我大半夜带着它打车都打不到,最后徒步回学校的时候黑黢黢一片,我还丢了两块脊骨片。”
      “所以也别问我还了没还,反正差点赔的我倾家荡产。”
      “你学的什么方向?”罗谈慢慢朝他那边凑了过去,沾满芝麻酱的手伸向下一个串串。
      “野生动物保护,跟你表哥一样。”
      “野生动物?”罗谈瞠目结舌,“陆子规学的是野生动物保护?我还以为他能学点更高级的东西呢。”
      男生的表情一瞬间有点不自然。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对你们这个学科分类不太了解……”
      “没关系……的确有好多人对这个学科有点偏见,事实上它的研究内容比较偏应用,但是研究方向差别还是很大的,你表哥应该主攻的遗传学方向。”
      “哦,”罗谈搅了搅餐盒里的红油芝麻,“他不是刚开学就要去美国嘛。”
      “是啊,他要去俄亥俄州,不过好像不是去自然保护区的,我也不太清楚。”
      两个大小伙子对于食物的消耗能力极强,坐下不超过五分钟,罗谈就迅速不把自己当外人看了,男生一共带来五个餐盒,此时风卷残云般阵亡过半。
      “你是在等陆子规吗?”
      心满意足的罗谈一边用纸巾擦着手指,一边拿下巴指着餐盒,“这不是一个人的量,但是你没等别人就跟我一起吃了,是知道陆子规今天不回来吃饭吗?”
      当然不回来了,天知道这个斯文扫地的衣冠禽兽为什么会有两个男生抢着给他准备晚饭。简直就跟给猫主子在家里准备两个以上的猫砂盆一样。
      “哦,没事,就算他不回来,这些东西我自己也能全吃完。”
      “既然你跟他还不熟,那我可以大致给你几点建议,以免以后陆子规跟你混熟了预谋要坑你。”罗谈擦干净手指,在椅子上坐正,掰着指头一一道来。“首先,作为他的室友,请记得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不要显露你的身家背景,不然你就会发现不出一礼拜,你的人生履历就会被他兜得底掉,没有为什么,他这个人就喜欢这么干,属耗子的;第二,在面对他涉及私人问题的请求上千万不要心软,例如他让你陪他逛超市或者折扣店什么的,因为你往往会发现你的存在不是为了拎包就是为了凑人头票;第三,这一点和上一点结合起来用,如果他的请求遭拒,无论他用多么诚恳和无辜的眼神看你,你都不要理他,因为可怜他你就输了;第四……”
      “听上去你对你表哥有很多不满。”男生尬笑着叫停了。
      “因为他是我表哥,如果我做不到不被他祸害,那我至少应该阻止他不出去祸害别人。”
      “是嘛……”男生的笑容越来越僵硬,“我和他其实不是太熟,不过他这个人有时候是挺神神叨叨的,昨天他还请我帮他调查全市范围内出售郁金香的酒吧呢,我也不懂他是想干嘛……”
      “有这样的酒吧吗?”罗谈慢慢蹙起眉心,“卖酒的地方还能卖花吗?话说他为什么会找你调查?”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但是我家是开物流公司的,就是……会负责一些高端花卉的运送,类似于节日礼物之类的,郁金香啦沙漠玫瑰啦都会接触一些,通常是十二小时内必达的,有一些还是从国外转运来的。”
      “我……就是无意中闲聊的时候告诉他的。”
      大概是想起罗谈刚才都跟他说了什么,男生尴尬的眼神在天花板和罗谈身上扫来扫去。
      “你相信我,如果他这个人有一天丧心病狂到要去炸学校,你一定是首选的垫背黑锅。”罗谈给他一个温和的微笑,“我真的不相信他做不出来。”
      “你帮他查了?”
      “嗯……举手之劳而已,我也……”
      罗谈无语问苍天。
      “不过你还别说,这种酒吧还真有几家。”
      “在本市范围吗?”
      “对,学府路上一家,市中心那边有两家,类似于园艺酒吧创意体验店那种的,看上去还挺有商机。”
      罗谈拧头看向窗外,傍晚七点,初秋释放出的红霞遍布天际,舒适惬意的风从没有挂窗帘的窗户外洞入。
      “你今天晚上有什么计划吗?”罗谈放下碗筷,看向男生。
      “我没什么事,就收拾收拾东西,领几个快递之类的……”
      “那跟我走吧。”罗谈拍拍屁股起身,“上酒吧找我禽兽不如的表哥去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正剧正剧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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