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桃花账》沈沅湘

15、亲戚来着

　　紫袍男子捂着脖子拼命地咳嗽，瞧这样子是要把肺管子都咳出来，又大口换了几次气方断断续续地说道：“好汉饶命......在下北昭鸿胪寺典客署上署令，使......使节文书在此，请好汉查验......”说罢，便哆哆嗦嗦地从袖袋里翻出一张文书来。

　　“你一个从七品下的绿袍小吏着紫色袍服......倒也有趣，”楚沅嗤笑着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夺过那张文书边看边问道，“既是北昭使者，如何不在驿馆待着，倒要来偷偷尾随？”

　　据她所知，北昭如今虽对官员常服的考究大不如前了，不必严格按照品秩高低着绯穿紫，富贵人家也可以穿绫罗绸缎这样的布料。不过一个从七品的小官着以前三品大员才能穿上的紫袍，还是有些些讽刺，要么就是这个人实在太自恋了。

　　“好汉你有所不知，说起来我和这家慎王府是亲戚来着。”那紫袍男子似没有听懂楚沅话里的讽刺，舔着脸呵呵赔笑道。

　　楚沅看到那官凭上的名字心里已是暗自咯噔一下，这会儿再听到他这话，便狐疑地抬起头仔仔细细地从头打量了他一阵。

　　嗯，是长得有些像！

　　不过......好汉？合着他方才在宫城门口是没瞧清自己么？

　　“萧宴绫？”楚沅将文书递回给他，假作不知地问道，“你是北昭求亲使团的使节没错，不过和慎王府有什么关系？如果是亲戚，自当大大方方地上门便是，何必鬼鬼祟祟地跟踪？”

　　萧宴绫已在心里将今日给他挑衣服的随侍柳岸又恨恨骂了一遍，他决定回去就将这件坏了他好事又被嘲笑了一通的紫袍给烧了！今天可真是流年不利呐，不仅没瞧见未来嫂嫂的模样，还搞得一身伤，关键是这会儿还得继续装孙子。

　　“好汉......不是，女侠是府中什么人呐？我乃北昭归德将军幼弟，慎王府的庭华郡主是我那未过门的嫂嫂。”

　　“哪门子的嫂嫂？我在王府之中也没见你们前来纳采问名啊？”楚沅脱口便道，等说完才惊觉这话有些歧义，便赶紧补救道，“咳咳......我的意思是说，我家郡主与你那兄长六礼未成，现在谈什么亲戚，为时过早吧？”

　　“不早不早，”看来这丫头是郡主身边的女卫，怪不得武力值这么恐怖，萧宴绫暗暗点头，面上仍是和煦讨好的笑容，“两国邦交，讲得就是诚信互惠，更何况圣旨已下，哪能随便反悔呢？这位姊姊，我今日前来其实就是想来看看庭华郡主生得什么模样，呵呵，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宽宥则个。”

　　楚沅看着他这狗腿子的模样，实在很难想象当年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北昭上将军萧定，还有眼下炙手可热的归德将军萧宴绥，居然有这么一个软骨头的儿子和弟弟，真是龙生九子、百样米养百样人呐。

　　“也罢，看在你是北昭使臣及归德将军幼弟的份上，今日便先饶过你。”楚沅退远了些，摆了个请的手势，凉凉道，“请萧大人这就回鸿胪寺驿馆吧，没事就别再上这儿溜达了，免得再生了什么误会。或者，可要我禀明了慎王，派人护送萧大人回去？”

　　“不必不必，姊姊太客气了，我这就走，多谢姊姊高抬贵手！”萧宴绫抱着肚子，边后退边点头哈腰地谢道，等到确定这丫头不会再对他动手，忙使出轻功逃离了被虐的现场。

　　其实他这并不是狗腿，也不是软骨头，而是他的第二个明显优点——审时度势、见风使舵！若没这套本事，他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怎么从老爹手底下顽强地生存下来？

　　——

　　“哎呦，把小六子那小子给老子绑了！”萧宴绫基本上算是爬回驿馆的，一推开居所的门便痛苦地直哼哼，却还不忘找柳岸的麻烦。

　　“你是谁的老子？”

　　没有柳岸殷勤地上来服侍，也没有妩媚心疼地嘘寒问暖，萧宴绫推开门听到的只有冰渣子似的声音，还有一个让他见着就发憷的身影。

　　“阿兄呐，你可得为我做主啊。”他愣了须臾，便立马再次发挥狗腿精神，朝着端坐在那儿的人扑过去。

　　萧宴绥看也不看他，随手一挥，他那幼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在外头被人欺负了，回来阿兄还要欺负我！”萧宴绫抱着个肚子，就差痛哭流涕了。

　　萧宴绥漫不经心地瞟了眼，却赫然看到他脖子上的一个掐痕，怔了怔便又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活该。”

　　萧宴绫仰起头瞄了眼无动于衷的长兄，认命地自己哼哼着爬了起来瘫坐在席子上，嘟嘟囔囔地说道：“阿兄，你快娶了那慎王家的郡主吧。我今日就是被她家的女卫给打了，那凶婆娘太要命了！你尽早娶了她吧，要她给我这小叔子赔礼。”说罢，便还嫌不够丢脸似的，啰啰嗦嗦地把前因后果又讲了一遍，直把自己比作了那街上被恶霸欺负的良家女子。

　　萧宴绥一听便觉着这“女卫”颇有些蹊跷，太妃和郡主进宫谢恩哪还有带着女卫的，况且女卫也不会同主子一块儿乘马车啊。这傻小子怕不是遇上了正主还不自知，还听他说什么那女卫问“也不见你们家前来纳采问名”么？

　　想到此，他冷凝的眸子里总算有了点暖意，起身很是嫌弃地踢了踢萧宴绫的“狗腿子”，十分鄙夷地说道：“技不如人还要屡次挑衅，怕是在宫城门口就被人家盯上了。哼，你这自作自受的本事是又精进了。”

　　说完，萧宴绥便大步跨过挡路的“狗腿”，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只留萧宴绫哭丧着脸，又开始撒泼地叫骂柳岸那可怜的背锅小伙儿。

　　暗地里仰天大笑出门去的萧宴绥却想，尽早娶了楚沅怕是不大行得通了，不过可以尽早去猎一对儿大雁，尽早上门纳采啊。

　　——

　　“阿嚏！”

　　窗外有风轻轻吹过，楚沅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绣棚里雪白的绢帛上新绣的一束桂子不慎被染上了鼻涕和唾沫星子——这是她这两天戳破了十个手指的成果啊！

　　她甚为尴尬地望着闻声而来的绣娘阿郑，阿郑看了看被污染的帕子——啧啧，上面的桂子着实不像花——便皱了皱眉，轻叹道：“郡主不必绣了。”

　　照这速度，根本来不及交出什么像样的成品。

　　楚沅轻吁了口气，难得露出一丝侥幸的欣喜，不过转念一想便又苦哈哈地望着阿郑。

　　阿郑是个善解人意、蕙质兰心的女子，只一眼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安慰道：“太妃那里，奴自会去禀明。”

　　楚沅忙不迭点头，暗自庆幸总算跟了个好师父。

　　阿郑真是比傅流年可爱多了，不仅心疼徒儿，还会帮徒儿善后，根本不用自己瞎操心。

　　“不过郡主还是该好好想想法子，拜舅姑的时候总要送些自己做的手艺。”前一刻还甚是可爱的阿郑这会儿便将现实赤裸裸地摆在了她面前。

　　提到这个，楚沅又似泄了气的皮球，恨恨地咬牙嘟囔了一声：“知道了。”

　　奉旨成婚的婚期是有些赶，不过好在沈太妃很早便开始为两个女儿攒嫁妆了。而且这些年，慎王府缴获的战利私藏以及皇帝的赏赐也不算薄，更何况这是促进两国邦交的和亲大事，皇帝为了一国的面子好看肯定还会另有赏赐。因此，这明面上的嫁妆问题倒是不必太担忧。

　　唯一要担心的便是这嫁过去以后见面礼的问题。

　　阿郑是母亲被迫接受她要远嫁后请回来的绣娘，针线上的手艺很是出色，目的就是来帮她临阵磨枪的，不至于她在嫁过去以后因拿不出像样的见面礼而太过难看。可惜，经过试验，这个临阵磨枪的不太牢靠，哦，也可以说是这把枪实在太钝了。

　　楚沅仰天长叹，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个头绪，总不能到时候当众表演一套拳法给他们看吧，那还不把他们给惊着了。

　　“娘子，娘子，来了，来了......”小丫鬟罗雀“噔噔噔”地跑进来，边跑边咋呼，简直不负她这个热闹的名字——可是明明自己给她起名字的时候是为了图个清静的。

　　楚沅掀了掀眼皮子，百无聊赖地靠在凭几上等她自己主动开口。

　　“北昭......北昭的人......上门纳采、问名来了，送了好漂亮的一对儿大雁呢！”罗雀兴奋地嚷道。

　　“北昭的人？”

　　楚沅愕然，昨日才揍了那萧宴绫一顿，按理他总该“怀恨在心”才是，怎么北昭使团反而这么快上门纳采了？难不成这萧宴绫还真有谦谦君子之风，自己倒是小人之心了？

　　唔，与其在这儿胡乱猜测，倒不如去眼见为实的好。她起身来向阿郑告辞，原想直奔前面待客的正堂去瞧个明白，却被罗雀给拦下了。

　　“哎呀，娘子你不好去的！”罗雀一把拉住了她，叽叽喳喳地道，“女儿家总要羞羞哒哒的才是么，哪能如此大剌剌地跑去见夫家的人呢。”

　　倒也是，她如今可不是动则出入营帐的女将军了，而是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是该矜持一点儿。于是，楚沅便转道回了自己的院子，全权委派她的“斥候”罗雀前去打探最新的“军情”。

　　回到晓逸斋，她的另一个丫鬟罗扇正在打络子，那五光十色的丝丝缕缕在她的手上翻来覆去地交叠回转，仿佛生出了花来。

　　楚沅眼前一亮，这个好像比绣花什么的简单一点。

　　待她跟着罗扇勉强打出了个最简单的络子，罗雀也回来了，圆圆的苹果脸上满是兴奋的通红，闪着光亮亮的眼珠子，满足地叹道：“娘子的夫君真是俊朗威武，谈吐也是很有学识的样子呢。婢子瞧着太妃很是满意，不过郎君么，脸色就有些臭臭的了。”

　　萧宴绥也来了？

　　由于两国和亲多半路途遥远，按照惯例，新郎是不必千里迢迢到新妇的国家亲迎的，一国主君只要派遣合适的求亲使团迎回新妇即可，新郎自会在就近的边城甚至举行婚礼的城邑外亲迎，这也算是完成了六礼的。

　　楚沅没想到昨天才教训了他的幼弟，今日他便亲自上门了，联想到自己对萧宴绫说的那些话，心里没来由地有些讪讪的慌张。

　　“哦，对了，婢子在那儿偷看，还被太妃抓了个正着。”罗雀不好意思的抓了抓毛茸茸的头发，“太妃让娘子过去一趟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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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我还是存稿君~
作者说，周末继续偷个懒儿请个假儿~
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