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桃花账》沈沅湘

14、宫斗在身边

　　为首的着海棠红贡缎齐腰襦裙外罩品红色纱衣的女子最是年轻艳丽，云鬓高耸、面若春花，最绝的莫过于那对眼尾上挑的妩媚桃花眼。随后紧跟而入的两位，一个着茄紫色襦裙，看上去已有四五十岁，面有衰色、神情冷漠；另一个着秋香色高腰襦裙，三十如许年纪，眉目清淡、神色木然，好在皮肤甚是白皙玲珑。

　　这三人向朱皇后见礼后，为首那人便朗声笑道：“臣妾和宁妃姊姊正在花园里观鱼品茶，正巧遇到贤妃姊姊，听闻皇后娘娘身子大好了便结伴过来问安，却没想到原是在会客，倒是唐突了。”说罢，她眼眸微挑，看向侍立的沈太妃和楚沅二人。

　　“贵妃这话说的，臣妾可没本事听说皇后身子大好了。”那着茄紫色襦裙的贤妃冷着一张脸，嘴角微撇，面无表情地敛目直言道。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凤座上的朱皇后皱了皱眉，神色颇有些倦怠，挥了挥衣袖打起圆场：“这是新近回京的慎王府太妃娘娘和两位郡主。弟妹，这是辛贵妃、李贤妃和荀宁妃。”

　　沈太妃似没有听到方才的机锋，忙携两个女儿上前拜见。

　　辛贵妃听了皇后口中这不寻常的亲呢劲儿，潋滟的眸光愈加魅惑动人，亲自扶了平身还趁势拉了楚沅到跟前，啧啧赞道：“庭华郡主真是好风姿！这南境啊，就是比咱们北地养人！听说郡主近日大喜了？”

　　这一句话戳了多少窟窿眼子。

　　谁也没有头回见面就问女儿家大不大喜这种事的？况且自家的喜事明明是兄长的近在眼前，要道喜也该向母亲先道喜才是。还有，南境比北地养人？这话若传出去，北地的贵女怕不是要拿着刀子追杀她了。最最恐怖的是，摸着她这双满是老茧的手是怎么好意思夸出“好风姿”三个字的？

　　楚沅很想翻个白眼，然后再呵呵一句：老子是舞刀弄枪的真汉子，拒绝曲里拐弯的宫斗桥段！然而她不能，只能假装羞涩地低下头，轻轻岔开话题：“贵妃谬赞，臣女不及贵妃风姿之万一。”

　　她心里一阵恶寒，都一把年纪了，这种矫揉造作的楚小菜式娇俏可人实在不是她的路子。奈何这明艳动人的贵妃娘娘似乎很是有些不大通事理，究竟是她本性如此还是故意行事这般大胆狂悖？

　　“咳咳......”朱皇后适时捂着帕子咳了起来，她身边的女官忙上前替她抚背顺气。

　　李贤妃趁机近前一屈膝，淡淡地说道：“请皇后保重凤体！臣妾不敢打扰皇后休息，先行告退。”说罢，便果真转身离去，甚至没再理会在场的其他人等。

　　朱皇后点了点头，竟也没说什么，片刻后缓缓止住了咳嗽。

　　被这么一打岔，辛贵妃倒不好再多说什么。

　　荀宁妃见此，左右观望了一瞬，白皙的面颊微微泛红，对沈太妃道：“给太妃娘娘贺喜了！过几日便是慎王大婚，我们理应前去恭贺才是，奈何深宫之人实在不方便出宫，便只好略备薄礼以表心意了，请太妃莫见怪。”

　　“宁妃说得有理，”朱皇后仿佛此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些许微弱嘶哑，“圣人就先慎王这一个亲兄弟，沐郎便是圣人最亲近的子侄。你们作为长辈的，是该表表心意。”

　　“是，谨遵皇后教诲。”荀宁妃从善如流地应道。

　　辛贵妃上扬的眉峰轻挑，斜斜睨了她一眼，朝着朱皇后娇笑道：“皇后娘娘请放心，这些时日臣妾也是理惯了宫事的，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到时一定挑份厚礼恭贺慎王......和姚家小娘子新婚大喜。”

　　沈太妃顺势客气了一番，朱皇后便又起了话头询问慎王大婚的各项事宜，倒把之前楚沅的尴尬轻轻揭过了，一时间言笑晏晏、宾主尽欢。

　　——

　　任何一个王朝的皇宫都不是善茬汇聚之地，为了那晋升之阶，多少冤魂飘荡上空，多少枯骨就此埋葬，真是想想都毛骨悚然。尤其是见证了方才那杀人不眨眼的机锋，简直比南境战场上的真刀真枪还要恐怖万分。

　　不仅恐怖，而且腻歪，腻歪到令人恶心厌恶！

　　沈太妃深有此感，自己的两个女儿生性单纯，尤其是懵里懵懂的湘娘，哪里见识过此等暗算机关，万一不小心被人挖坑埋了，她要向谁哭去呐。于是，对着朱皇后诚惶诚恐地再次谢恩了几句，母女三人便匆匆告辞出宫了。

　　如来时一般，她们坐着由内侍牵引的宫中小马车一路被护送着到宫城门口。楚沅和沈太妃是沉静惯了的人，尤其是到这种地方更是贯彻隔墙有耳的不变法则，一路上缄默不语。倒是楚湘这不大坐得住的，也没了一进皇宫时那种好奇有趣的神色，反而怏怏地默不作声。

　　到了宫门口，沈太妃谢过了亲自送她们出来的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便欲登上自家的马车，却见楚沅不知为何竟愣愣地盯着某处发呆。这孩子倒是难得在这种时候魂游天外，便出言唤了一声。

　　楚沅立时警觉地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上前殷切地扶了母亲上马车。随后，自己也掀帘入内，不过帘门关拢前，犀利的眼眸还是深深地瞥了眼那宫墙边的几株繁柳。

　　车轮滚滚，慎王府的马车很快就消失在宫城外。

　　此时，那柳树后着紫袍的年轻男子才敢鬼鬼祟祟地钻出来，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低咒一声：“挨千刀的小六子，给老子穿的什么衣服！”

　　他整个人像条落水狗似的抖了抖，挥落掉头上的杂草枯叶，又抬手摸了摸俊俏的脸颊，忍着恶心扯出几缕黏腻的蜘蛛丝，终于受不了指尖的恶心感，咬咬牙撩起袍服的下摆胡乱擦了擦。然后，很不甘心地，纵身追了上去。

　　马车一驶离皇宫的宫禁范围之内，楚湘便长吁了口气，嘟囔道：“这个皇宫一点儿都不好玩，我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楚沅看着她抽了帕子恨恨擦手的样子，笑道：“方才我们进宫的时候，你不是还觉得挺有趣的？”

　　“一点都不有趣！”楚湘娇嗔着睨了她一眼，回想到方才这个贵妃那个什么妃的莫名其妙的话就甚是心惊肉跳，“那个什么贵妃，我们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她么？为何要这样为难阿姊？”

　　看来辛贵妃的不友好，还是很明显的么，单纯迷糊如楚小菜都瞧出来了。

　　“是啊，按理说我们才入京，尚未来得及与这些京中的权贵有任何交集，能有什么地方叫这位贵妃不满？”沈太妃皱了皱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更是打定了主意以后没事儿让女儿少往那皇宫里跑。

　　楚沅却敏锐地察觉到辛贵妃提到兄长和她那未过门的嫂嫂姚小娘子时那故意意有所指的模样，便料想此事估摸着是和这桩婚事有关，却也不敢妄下结论，便宽慰道：“母亲不必忧心，咱们回去让兄长查一查便知晓了。”

　　其实也不必麻烦兄长手上的暗卫，让十一他们几个出去打听一下估计就都清楚了。这桩婚事如此盛大，凭空而降的慎王府又圣眷正隆，京城之中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茶馆酒肆什么的，最是各种八卦传播之地。

　　唔，或许都不用十一他们几个，让白大军师上街溜达一圈儿就齐活儿了。

　　沈太妃点了点头，任由儿女们去操心这些朝堂上的污糟事。

　　——

　　紫袍男子眼睁睁地看着那辆马车驶入了慎王府的大门，就是再也不见马车里的人出来。没想到这慎王府离宫城这般近，这王府的小娘子倒也乖巧，路过市集也不买个糕饼点心什么的。哎，真是可惜了！

　　他靠在大槐树下觑了眼守备森严的王府大门，摸摸光溜溜的下巴，琢磨着凭自己这点战力能否在不惊动守卫的前提下安然潜入后院小娘子们的居所，思虑再三还是颓然地摇了摇头——风险太大！

　　他这辈子，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优点便是有自知之明，具体表现在虽然常常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但是十分惜命，从不冒险。

　　他悻悻地摇摇头欲离开，耳边却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怎么不进去了？”

　　“哎，那也要进得去啊。”他顺嘴应了一句，身子却刹时僵住了。

　　好在平日里对付老爹的机敏还在，腿脚上总是本能的比脑子更快些。紫袍男子不管不顾地撒开脚丫子就要来个溜之大吉，奈何这回碰到的是个硬点子，人家手头上的功夫比他的反应还快。

　　他先是被提住了后领，下一秒猛地往后一扯，肚子上很快挨了一脚，还来不及捂肚子，背部已是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树干上，而那只恐怖的魔爪已是如雷霆之势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有力的拇指狠狠地按在命门之上。

　　“放......放肆.......”他嘶哑着嗓子，努力蹦出几个威胁的字眼，双手紧紧握着那只稍不留神就能要了他小命的手。

　　“这话似乎我说更合适吧，”楚沅冷冷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紧了紧，逼问道，“从宫城到慎王府，你跟了我们一路，到底意欲何为啊？”

　　“手......手......嗬......”

　　见他的面色已经憋得有些紫涨，这样似乎也问不出什么话来，楚沅好心的松了手，不过依然提着他的领子，再次问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