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桃花账》沈沅湘

10、私...私会？

　　主仆两个便就着这未来慎王妃的话茬聊了起来，气氛愈加融洽，倒冲淡了不少疲累。门外，恰有奴婢过来禀道：“太妃，摇光坊的刘娘子带人送新打的首饰来了。”

　　沈太妃愣了愣方想起来前段日子是叫西街的摇光坊打了首饰，便吩咐道：“知道了，领她先去西厅坐坐。沅娘可说了今日何时归家？”这末一句却是问的余明芳。

　　“派去传话的十一回话说，娘子怕是要日落方能回来呢。”余明芳想了想，试探着轻声道，“妾听说这些日子营里交接得火热，娘子的位子又紧要，也是难得有闲暇。”

　　沈太妃敛下润和的眸子，心口泛起酸涩，隔了半晌唯有低声叹息：“哎，你又何必跟我说这些，为娘的还能不心疼自己孩儿么？只怨我当年太过狠心了，生生将亲生的女儿推开......如今她不亲近我，也是应该的。”

　　“怨不得您，更怨不得娘子，这血脉亲缘的账是算不清的。当年哪怕有万一的法子，太妃又哪里能舍得呢。”余明芳伺候了沈太妃大半辈子又是看着楚沅长大的，这一路过来她是两个都心疼，要怨也是怨当年局势不由人，“沅娘是您的骨、您的血，她这般聪慧明白的人儿，哪能想不通这些呢？这几年来，但凡是太妃的事，有哪一件沅娘不是放在心上的？不过是嘴拙些，心里亲近着呢。”

　　说句不恭敬的话，这娘儿俩还真不愧是母女，都是面冷心热、寡言嘴笨的主。这些个陈年旧账的心结，若搁那些嘴甜如蜜的小娘子身上，早就烟消云散了。可这对别扭的母女，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打开心扉、畅所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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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道旁的柳树新添了绿意，郊畦里的嫩芽也冒了头，扑面而来的晚风湿湿润润的，似乎连鼻尖都浮动着春日的气息。夕阳西下，倦鸟西归，楚沅拽紧了缰绳，朝着旷野尽头那轮硕大的落日一路绝尘而去。

　　十一又来给她传信了，说是太妃要她今日务必回府一趟。也不知怎么回事，最近母亲很是愿意见见她，隔三差五就“务必回府一趟”，其实左不过就是那些量体裁衣、挑选首饰的琐事罢了，明明她都已经说了母亲做主就好。

　　楚沅原先为了轻省，往往总做男儿装扮，柜中着实没多少女儿家的装束。这回要入京便不一样了，沈太妃每每照着打听来的京中时新的款式，尽可能地给她添置齐全了。瞧那架势，她不得不怀疑老人家是不是听到了一星半点女儿即将和亲的消息，于是变着法儿地给她准备起嫁妆来了。

　　她自然不会去怀疑兄长的保密能力，白术那个八卦爱好者就沦为了重点拷问对象，奈何人家指天笃地、赌咒发誓说绝无泄密的可能，于是也就只好不了了之了。

　　前面很快出现了两条岔路，一条往左是通向澄江埠头的小路，另一条往右的便是进城的官道。楚沅远远瞧见那岔路口站着一个人，余晖的昏黄光晕笼罩在他身上，周身似折射出刺目的霞光，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又斜又长；不远处，一匹乌黑的骏马被拴在水杉树下，低着头四处逡巡着寻找水渠边新发的春草。

　　或许是过路的旅人——就像人群中千万次的擦身而过，稀松平常得仿佛是路边最不起眼的狗尾巴草，她本不会也不应该太过留意。然而当她如往常般千百次地疾驰而过，脑海中火花闪现的刹那，手上竟鬼使神差地拉住了缰绳。

　　马儿顿时不满地高声嘶鸣起来，高高扬起的前蹄不安地蹦跶了几下。楚沅竭力安抚着缓缓调转了马头，抬眸远远望去，正是那双熟悉的沉澈似寒渊的眼眸。

　　他们就这样遥遥对视了半晌，隔着还未来得及落地的扬尘，春风微拂，夕阳无限好。

　　“萧将军来我东漓，不知有何见教？”

　　萧宴绥套了件玄色的常服，额前的银丝在风中凌乱，唇边的胡子似乎浓密了些，衬着这空旷开阔的落日原野竟有些难言的狂放不羁。

　　狂放不羁的萧宴绥？不，这是很违和的。

　　楚沅骑在马上，微微蹙了眉头，俯身难解地打量着他。

　　萧宴绥却觉得此刻自己的手心有些发凉，背在身后的双手便不由握紧了拳头。这让他的身形更为紧绷，看上去便添了一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刚毅冷肃。这反而打消了楚沅眼中的几分疑惑和警惕——这才是正常的萧宴绥。

　　萧宴绥抿了抿唇，沉吟着开口道：“郡主，不会让我一直这么说话吧？”

　　其实，他实在未想好该说些什么，不过是借此掩饰些许的尴尬罢了。他也实在不曾想到，在他这样的年纪竟也会和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一般，头脑发热便赶到千里之外，只为见一面他那传说中的未婚妻。

　　他在南平关外等了两天一夜，才迎回了前去南越送亲的理王，并护送他顺利回了隽城。没想到京里来的家书已是侯他多时，母亲在信中说傅相去东漓求亲的事成了——东漓皇帝准了他与慎王府庭华郡主的婚事，家中已开始为他准备大婚事宜，委婉地催促他莫要耽搁回京的行程。

　　母亲当然是高兴的，这么些年，他这长子的婚事都快成一块心病了。可理王的车架行程哪里是他能决定的，自然要按规矩来。谁曾想，那好事的理王却抢了他的家书，很快就知晓了他这大外甥“好事将近”，连声吩咐车马尽快启程回京，竟是一刻都不想耽搁。

　　自然是免不了要被他老人家当场调笑几句，甚至还撺掇他回京前趁着“便利”私下见一见他那“外甥媳妇”，美其名曰提前培养培养感情，免得日后成亲之时相顾无言，唯有尴尬。

　　他怎么可能将这些老不休的混账话放在心上？

　　他甚是不屑地无数次反问，可当他回过神来，人却已是踏上了东漓的土地。后来他想着既然来都来了，不若悄悄地看上一眼，自然就知道那小娘子心里乐意不乐意了——理王危言耸听地告诫他，指不定人家小娘子心里不乐意，别扭得很呢。

　　他心里莫名就打了个鼓，她会不乐意，会别扭么？忍不住就想起了那日他送大婚车驾入城的时候，不期然碰上的那个眼神——那样沉静而平淡。

　　听了他的反问，楚沅的面皮僵了僵——确实，他们现在又不是敌人，自己如此居高临下是有些无礼了——于是，略微尴尬地迟疑了片刻，便翻身下了马，却仍旧牵了缰绳在手中，一副不愿意多加长谈的样子。

　　“恕我直言，萧将军此时不适合在此逗留，所以有什么话，还请长话短说吧。”

　　萧宴绥当然清楚为何不适合，慎王府要搬离回京，眼下正是麓城军收编换防的时候，他一别国将领到访，是有些不合时宜。但秉承着“来都来了”，总不能真的只看一眼就回去吧。

　　他回身牵了自己的马儿，朝楚沅微微笑道：“远来是客，郡主送我一程？”

　　今日这人，这话，这笑，怎么都这么诡异？

　　楚沅又拧紧了眉，总算察觉到这气氛有些不大对头，心里咯噔一下。这“萧大将军”不仅是萧大将军来着，好像几十天前还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她“庭华郡主的赐婚对象”。

　　所以说，怎么觉得有点别扭呢。

　　她迅速环顾了下四周，权衡了下利弊，送他去澄江埠头并亲自看他登船离开东漓，确实比在这官道上苦苦纠缠好得多，于是便点了点头，示意他先请。

　　这条通往澄江的小路其实并不小，至少可以容得下两匹马并排而行。道路两旁是参天入云的水杉，已经有好些年头了，不过如今尚是早春，还没有绿树成荫。

　　两人各自牵着马缓缓走着，都保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不时有从埠头往城里赶的旅人，碰见这怪异的二人难免露出打量探究的神色，然后又往往避之不及地躲得远远的。

　　就这样一直走到了澄江边，萧宴绥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望着那张同他如出一辙不苟言笑的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学会了克制自己的情绪，学会用这完美的表情掩盖喜怒哀乐，明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只是一只一点就着、张牙舞爪的纸老虎。

　　他就这样望着她，踌躇了许久的疑问竟很自然地宣之于口了：“你愿意嫁给我吗？”

　　楚沅虽然低着头但知道他在打量自己，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紧张——这难道就是女子天生的羞涩？可她好像也没脸红啊，似乎没什么值得脸红的啊？因为好奇这种奇怪的情绪，她又开始天马行空起来，可耳边这一声炸雷蓦然将她击回了现实。她惊得抬起了头，神色古怪地瞪着他。

　　“你是愿意的吗？”萧宴绥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又问了一遍。

　　“我......”楚沅仿佛被口水呛着了，竟有些不自然地结巴起来。

　　上次这么难堪的时候好像还是十四岁那年被他捉住，吊在水里严刑逼供那会儿吧？怎么回事，这会儿脸竟开始有些发烫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娇羞的脸红？

　　楚沅心里臆想半天，也知道是躲不过去的，强作镇定地蹙了蹙眉，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我......没细想过，算是......愿意？”

　　其实愿不愿意的，他们难不成还能做主吗？

　　萧宴绥却显然松了口气，方才一直僵硬的身形慢慢放松下来，至少不是老王爷说得那般骇人听闻——她没有特别不乐意，至少是不厌恶的，对吧？

　　“是有些突然，但......如果是你，我还是很高兴。”萧宴绥抿了抿唇，期期艾艾的口气完全不似他平日的作风，墨染的眸光闪烁游离，甚至有点不敢直视楚沅讶异的眼睛。

　　暮色四合，江风吹人暖。

　　这两个年纪加起来都快到耳顺之年的男女——即使是疆场上杀伐决断的英武将军、男儿中金戈铁马的女中豪杰——这一刻，他们都犹如最青涩的少年，面对突如其来的情之一字，也只有满满的不知所措。

　　楚沅的耳朵尖终于还是泛红了，她定了定神，抬眸望进他漆黑的眼底，唇角勾起清浅的笑意：“如此，今后便请萧将军多多指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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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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