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已死》胡一白

73、第 73 章

　　文昌大长公主姬岚和瑞王周彦一已在宫门外跪了快三天三夜了。

　　待辅国公王宇及其夫人傅俊柳出得宫来，文昌大长公主便忙被人扶着迎了上去：“辅国公，可是见着我家阿瑚了？”

　　王宇摇头道：“未曾，只见到了神官大人。”他顿了顿又道：“只是见到了皇后娘娘。不过大长公主且放心，如今阿瑚母女皆安。在此王宇要恭喜长公主殿下和瑞王了。”

　　文昌大长公主却不理会王宇的客套：“那辅国公可曾见着了陛下？我家阿瑚和我那小孙女何时可以回府？”

　　王宇叹了口气，道：“未曾见过陛下，不过大长公主不妨听我一言，阿瑚她在凤凰神宫不一定是件坏事。殿下可听说了王以琮早朝之言？”

　　文昌大长公主恨道：“亏得王家一个世家大族，竟教出这么个跳梁小丑。他王家的脸算是被他丢尽了。”

　　而后文昌大长公主摒退左右，拉着辅国公王宇的手道：“阿宇，皇帝哥哥，阿琳姐姐与你我是一同长大的，所以有件事我必须同你讲。”

　　“自小的情意，王宇自是记得的。”辅国公王宇虽是这么说，但是却将手从文昌大长公主那抽离了出来。

　　对于王宇此举，文昌大长公主也不点破，只是道：“先帝与先皇后死时均是面带笑容。本宫偶然得知凤凰神宫有一味奇药名唤织梦，食之，可令人坠入梦幻之中，永不复醒，肉身虽死，欢娱犹存。故中此药者，死时均是面带笑容。”

　　对于文昌大长公主此言，辅国公王宇却无半点讶异，只道：“殿下还请慎言。阿睿这孩子奔离出京，现在更是出息了，竟然能将卢老将军拿下，可谓英雄少年。可是殿下别忘了，若不是陛下仁慈，殿下如何还能与我在此攀谈，阿瑚母女如何还能在凤凰神宫中安然无恙？”

　　文昌大长公主却笑道：“当年也是你们这些人叫我慎言，所以眼睁睁地看着阿越病逝。有传言说陛下并非先皇之子，而是汾王的遗腹子，你可知晓此事？”

　　“殿下，无论陛下是何人之子都已是这大周之主，与无双一样都是姬家血脉。这大周依旧是姬家的大周，所以殿下觉得这真假很重要么？”

　　“很重要，不过到底还是国公爷活得通透，识时务。姬岚此番叨扰了。”文昌大长公主向辅国公王宇作了一揖。

　　辅国公王宇亦是回礼道：“殿下，客气了。”

　　两人又各怀心事地寒喧了一番，而后各自离开。

　　傅俊柳对辅国公王宇道：“姬岚在宫门口闹这么一出，是在拉拢你，告诉朝里那帮人，你也是无双在这帝都的眼睛。”

　　辅国公王宇却道：“我无权无势有什么好拉拢的。”

　　“难道她是在试探你？近来关于陛下身世的流言越来越多了，这散布之人莫非是姬岚？”傅俊柳道。

　　辅国公王宇摇头道“当年汾王之死，始终是她的心病。若陛下是汾王之子，姬岚护他还来不及，岂容流言四起。周睿站好了队，不代表姬岚也站好了队。她不过是又像当年党争之时，左右摇摆，举棋不定了而已。”

　　“那么，她最后会站到陛下这边吗？”傅俊柳又想起她给王琳送鸠酒时王琳的那番话，姬华浓究竟是汾王姬越的孩子，还是谢贤的？若是谢贤的，那楼澈可知道？她从前以为自己是执棋人，一步步铲除王琳，为傅家报仇血耻，可是越到后来，她越觉得自己不过也是一颗棋子罢了。所以这最后的执棋人，究竟是谁？“无双与陛下，最后谁会赢？”

　　“阿柳，哪怕有一次你把无双真正当作自己的侄女，便不会这么问了。”辅国公王宁的语气里是难掩的失望与失落，“同室操戈，何谈输赢。”

　　而另一边瑞王周彦一见文昌大长公主一脸凝重的样子，道：“如何？阿岚，你可是想好了？”

　　文昌大长公主道：“想？我该如何想？皇帝哥哥和阿越，无双和阿浓，我该怎么办？世间真的没有两全法吗？”

　　周彦一将她搂过来，轻轻抚着她的背道：“佛家有言万法皆是虚妄，按着如今之势，恐怕已不是陛下能够抵挡的了。若是无双攻入帝都，你当如何？”

　　文昌大长公主不由攥紧了瑞王周彦一的衣袖，道：“我自当拼死她保下阿浓以慰阿越在天之灵。”

　　楚王帐外，裴范见无伤一直立于周睿身后，不由好奇道：“这位姑娘老夫仿佛在哪见过，不知是哪家贵女？”

　　周睿笑道：“此乃公主殿下的一个侍女罢了。”

　　裴范又上下打量了无伤一番，了然道：“想当年裴某有幸见过孝文太子殿下，身旁仿佛也是有这么个婢女。此去经年，是裴某记错了。”

　　周睿不理裴范话中之意：“想来宫中婢女入选的条件都差不多，故而相似者甚重，裴大人看岔了，也是情理之中。”

　　“世子爷说的对。只是这帐中的那位女医官，真的能唤醒我家王爷？”裴范道。

　　其实这事周睿也没底，他对赫连白羽是一点也不了解，更何况赫连白羽还是个苍戎人。可是无伤堵在他身后，摆明了一副不让他进去一探究竟的模样，只得硬着头皮道：“此女若是救不醒楚王殿下，那这天下就没人能做到了。”

　　裴范闻言，忙抱拳作揖道：“若能救在下主公性命，裴范甘为公主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周睿忙将裴范扶起：“裴大人客气了。”

　　帐外他们二人如何互相拍马逢迎且先不表，帐内摄魂香袅袅而升。在红炎的护卫下，赫连白羽已入了楚王姬勇的梦中。

　　那年楚王姬勇不过十四有余，在楚王府被屠之时，他正被上头的几个兄弟关在柴房近两日，滴水未沾，粒米未进。

　　当北定公主劈开门锁，将他从柴房里牵出来的时候，刺目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令他不自觉地有些晕炫。唯有牵着他的那双手，坚定而有力。

　　“你叫什么？”北定公主道。

　　姬勇这才看清她，传说中的不败战神姬望舒，当今圣上的亲姐姐，封号北定。她有着一双英气的剑眉，两只眼睛却显得很灵动，恍若藏着天地山川一般。
　　姬勇道：“臣叫姬勇。”

　　北定公主又道：“姬勇？你可知自己为何会关在此处？”

　　“因臣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子罢了。”姬勇道。

　　“你道是识时务。”北定公主道，“如今楚王一脉除了你，均已伏法赐死。你当如何？”

　　“臣当愿为国尽忠，为陛下分忧，为公主殿下守楚地。”姬勇伏首跪地，全身战粟道。

　　北定公主看着他，良久道：“你很怕我？”

　　姬勇道：“公主殿下天人之姿，臣下这是敬畏您。”

　　北定公主笑道：“既如此，你为何抖得如此厉害？”

　　姬勇双耳通红，将自己伏得更低了些：“臣冷。”

　　北定公主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盖在了姬勇身上:“从此以后，你便是这楚地的王。姬勇，孤再问你一次，你当如何？”

　　姬勇道:“臣必当为大周，为陛下，为公主守好楚地，若违此誓，必不得好死！”

　　“孤将长安与三千定北军留给你，守好楚地，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你。可是若有一天你负了皇恩，这三千兵甲便是你的催命符。”北定公主将姬勇扶起来，理了理他的鬓发道:“阿勇，你明白吗？”

　　姬勇连连点头道:“臣下明白的。”

　　“明白？你就是这么明白的？”郝连白羽嗤笑道。

　　姬勇闻声回头，只见一个俏丽的小姑娘站在他的身后，那姑娘有着一双幽蓝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让他不自觉地有些心虚。他伸手想要抓住北定公主，如同想要抓住一个依靠，但是却抓了个空。

　　姬勇四周的人和物，如同被掷到海里的水墨画，线条色彩氤氲成一片，最后被海浪打成了空白。唯有那个姑娘依旧站在那里，面带鄙夷。

　　姬勇怒道：“你是何人？!缘何在此？!看你这双眼睛，莫不是仓戎奸细？!”

　　“仓戎奸细？”郝连白羽笑道，“当年与仓戎里应外合杀死姬望舒的不正是你吗？这奸细二字，更加配你。姬勇，这个赤胆忠心的梦真不适合你。”

　　“你什么意思？”还不等姬勇问清楚，他的脸上已重重挨了一拳，被打倒在地。姬勇定睛一看，诧异道：“长安？”

　　“公主殿下去哪了？你奉姬望月之令，将公主殿下藏哪了？!”长安怒目道。

　　楚王姬勇看着眼年这个少年，才想起自己被裴范出卖，被长安踩断了下颌骨一事。所以，这果真是个梦？

　　楚王姬勇狼狈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郝连白羽道:“这是我的梦，你是如何进来的？莫非是织梦？此乃剧毒，你是从何而得？你……”还未等他说完，脸上又挨一拳。

　　郝连白羽道:“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