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已死》胡一白

67、第 67 章

　　慕容离岸出生的时候，紫霞满天，仓戎人均言此乃是大吉之兆。而在他之后的人生仿佛就是为了证明这个吉兆一般，聪颖早慧，文武兼备。

　　他善权谋，晓兵法，犹善笼络人心，虽是少年失孤，但不到二十，就已经蟒袍加身，成了仓戎的摄政王，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撇去那个傀儡皇帝，他已然是仓戎第一人。

　　可是就是这么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却碰上了北定公主，大周的姬望舒。

　　从前仓戎和大周两军交战，凡是北定公主坐镇的，仓戎必败。如今摄政王亲自督战，天下的人都看着，这一战，到底是慕容离岸厉害些，还是北定公主更胜一筹。

　　而今慕容离愤不顾军纪，居然带着个姑娘直闯大帐，真真是不把慕容离岸放在眼里了。

　　慕容离岸挥了挥手，左右便都识相地纷纷离帐。

　　慕容离愤看了眼郝连白羽，郝连白羽便乖乖将那两个木头匣子放在沙盘之上。

　　慕容离愤道：“兄长何不看一下里面装的是什么？”

　　慕容离岸却没有回答，皱了皱眉，却是看向郝连白羽，对着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道：“你坏了本王的布阵图。”

　　郝连白羽以为梦中之人皆是看不见自己的，如今被慕容离岸目光一扫，不禁脊背发凉，下意识地往慕容离愤身边缩了缩。

　　慕容离岸这才看向慕容离愤，道：“你的口味倒是变了不少，竟然瞧上了郝连家的人。离愤，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如今大战在即，你怎还是如此莽撞？”

　　慕容离愤嘴角一撇：“兄长真的不看看这木匣子中装的是何物？阿羽，打开。”

　　郝连白羽这才硬着头皮，顶着慕容离岸的目光将匣子打开了，里面装的赫然就是姬勇和慕容林的头颅！

　　慕容离岸见此，虽然依旧冷漠地看向慕容离愤，但是几乎是瞬间拔出了腰间佩剑，直指慕容离愤胸口，道：“你不是离愤，你是何人？”

　　“我本就是慕容离愤，如假包换。”慕容离愤的嘴角咧得更加张狂，“兄长，既然你不能下决心，我便替你下决心。如今，他们都死了，你没了慕容林的掣肘，这仓戎就是你的！再把姬勇的人头给望舒送去，没了这挑拨之人，还有何必要开战？！这一战，你二人必死无疑。”

　　郝连白羽看着眼前这状况，因为知道这只是一个梦，所以慕容离愤在如此梦中不顾后果，也说的过去。可是现今一见，这哪里紧紧只是不顾后果，分明是疯魔的征兆，不禁唤了他一声：“师傅。”

　　慕容离愤看了他一眼，却无半点收敛，紧紧握住了慕容离岸的剑，直接将自己的胸口往剑上一送，那剑甚是锋利，直接刺进了他的胸膛，与此同时也拉近了他与慕容离岸的距离。

　　慕容离岸那张冷漠的脸上，难得地露出震惊的表情：“离愤？！”

　　慕容离愤胸口之血如泉涌一般，打湿了慕容离岸的半张脸。

　　慕容离岸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腥红一片，他握着那剑，进退维谷：“离愤！”

　　“慕容离岸，我是多么恨你，可是她却只爱你一个。我不想她一遍一遍在我梦中死去，所以如今你手刃弑君真凶，总可以名正言顺称帝了吧？”慕容离愤用尽自己的所有力气，奋力抓住慕容离岸的前襟，“救救她，救救她。不论我劝多少次都没有用，她只听你的。”

　　“你这是何意？”慕容离岸面对着郝连白羽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出帐叫军医？！”
　　慕容离岸见郝连白羽不动，对着帐外大喊道：“来人！传军医，快来人！”

　　郝连白羽方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此时的她脑子才算清醒了过来，道：“没用的，这只是一个我师父的梦罢了。这个梦里他已存了死志，所以你永远也叫不来军医。”

　　郝连白羽食指沾了慕容离愤的鲜血，道：“我想你应该是摄政王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缕游丝，因着与师傅血脉相连，所以得以寄生在师傅的梦中，只是师傅要死了，你虽得自由，却也将不存在了。我想师傅是希望能给你一个梦境，让你和北定公主能得一个圆满。”

　　“你在说什么？”慕容离岸一把掐住郝连白羽的脖子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还不救他！”

　　郝连白羽想要掰开那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却是不能，只能强忍难受道：“我会给你一个梦，希望你这次能够选对了。”

　　她将食指上的血点在慕容离岸的额头上，瞬间脖子上力道一松，再抬头时，哪里还有半分慕容离岸的影子。

　　她连忙爬到慕容离愤身边，急道：“师傅，师傅，你答应我的，会带我去见她的！”

　　慕容离愤此时已经气若游丝，言语艰难。

　　郝连白羽将耳朵贴在他的唇边，只听得他道：“只有为师死了，你才能见着她。”

　　“师傅，你这是什么意思？”郝连白羽忙道，“你不能死，知道吗？！”

　　她曾经是想杀了他，可是真当他要死了，她却是那么地不舍得，这个人，是她的父亲，从小将她养大，教她，同时也庇佑着她：“我真的只是想见见她而已。”

　　“你知道为什么她不能入你的梦吗？”慕容离愤说得很是艰难，“因为我将她困在了我的梦中，我死了，梦碎了，你便见着她了。”

　　慕容离愤艰难地抚摸上郝连白羽的脸庞，颤抖道：“阿羽，你长得很像她。”

　　“师傅！”不知不觉，郝连白羽已是满脸眼泪。梦境开始坍塌，她周身的景象不断龟裂、破碎，最后全部化成齑粉飘散。这世间仿佛只剩下她和慕容离愤两个人，是师徒，是父女，然而一个在梦的这头，而另一个已到了梦的那头。

　　郝连白羽执着着，想要再见到自己的母亲，问一问她，为什么要狠心抛下自己，可是当慕容离愤真的死了，她才恍然觉得，自己其实一直都依赖着他这个父亲，只是终究一叶障目，不见真心。

　　如今，她已没了母亲，终又失了父亲，天地之间，真真正正成了一个孤儿。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边的慕容离愤已经完全消失不见，而她只是那么麻木地，如方才一样趴着，仿佛也跟着死去了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郝连白羽感觉有人在轻抚自己的背脊，一下又一下，温柔又让人心安。她闻着那熟悉的淡淡的茉莉花香，微微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茉莉花海。她仿佛来过这里，又仿佛没有来过这里。

　　我是在做梦吗？她这样问自己，转而又自嘲地想到，是了，自己本就是在梦境里。

　　“你醒了？”一个轻柔的女声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郝连白羽连忙惊坐起身，望着眼前的女人，不可置信道：“母亲”

　　那女子面上不禁有些尴尬，轻轻抚上自己已然凸起的肚子道：“诚然我是已经身怀六甲，但是年纪上恐怕还做不了姑娘的娘亲。”

　　郝连白羽这才认真打量了那女子几遍，是的，容貌上与着母亲如出一辙，可是这女子的容貌不过二十出头，如今又有身孕，怎么可能会是自己的母亲？她不禁自嘲道：“是我认错人了。”

　　她环顾四周，才知道自己是在一个山谷之中，四周被茉莉花海环绕，芬芳扑鼻，宛如仙境：“原来我也会有这样的梦境。”

　　“姑娘尚能起身否？”那女子对着郝连白羽道，“我身子重，恐怕扶不起你。”

　　郝连白羽点了点头，遂起身拍了拍自己已经满是尘土的半边身子：“请问这是何处？”

　　“茉莉花谷。”那女子道，“只是你竟不知这是何处，又是如何来此谷中？”

　　那女子看着郝连白羽一脸灰头土脸的样子，又见那一双湛蓝双眸，不免有些怜惜之意：“你可是正被郝连家之人追赶？”

　　“郝连家？”郝连白羽看着那女子与自己母亲一样的双眸，道，“你也是郝连家的？”

　　那女子怕郝连白羽误会道：“怎么会！我乃……反正我和郝连家那帮人无任何干系，只是见你一双蓝眸，想想应该是被郝连家之人追捕，误入这花谷之中罢了。”

　　那女子不禁抚上郝连白羽的面颊：“你这眼睛和般若姐姐的好像。既然你来了这茉莉花谷，便先在此修整几日，他们不敢进来的。”

　　郝连白羽被这么一摸，脸颊不禁红了红：“你，你是何人？”

　　“我呀，自然是这茉莉花谷的主人咯。你不如叫我一声茉莉仙子听听？”那女子刮了下她的鼻子，戏谑道。

　　郝连白羽哪里被人这么调戏过，而且对方还是个孕妇，皱眉道：“你到底是何人？”

　　还没等那女子回答，却听背后一男子道：“初若，你怎的跑出来了。”

　　那女子却不理会那人，对着郝连白羽笑道：“我叫初若，你呢？你叫什么？”

　　郝连白羽道：“我，我姓白名羽。”

　　那女子笑道：“原是阿羽。”

　　身后的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道：“初若，还不过来。”

　　郝连白羽觉得那男子的声音甚是熟悉，不禁回头，看到的却是一袭黑衣的慕容离愤，不禁脱口而出道：“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