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已死》胡一白

59、第 59 章

　　周睿是如今是瑞王世子，将来的瑞王。他爹周彦一虽然当了个闲差，但是在帝都却是响当当的风流名仕，每次清谈盛会有他，流觞曲水有他，月旦评风流人物，亦是有他。那些帝都的士子们要是能被他品评一句，光是如此就可以炫耀上一辈子。

　　他娘文昌大长公主脾气是大了点，但是气质仪态，却也是挑不出什么错.诗词歌赋上面虽然没什么造诣，但是犹善丹青，一手簪花小楷，无人能及。

　　在这两人的熏陶之下，周睿即使再不成器，再胡闹不规矩，举手投足之间，依旧是一片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就算是和着无双偷偷出宫玩，被自家阿娘抓包，也是鬓发不乱一根,衣裳不皱一痕。

　　因而无双出此见着周睿此等狼狈的模样，真真是吓了一跳。周睿如此，一旁的周放是更加没个人样，衣衫褴褛，如同野人一般。

　　周睿也不见外，见着无双的第一句话便是：“殿下此地可有洗漱之处？”让无双原先残留的那些担忧一扫而光，只剩下哭笑不得。

　　周睿里里外外把自己洗了好几遍，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束好了头发，这才来到无双的营帐之中。

　　此时无双正和叶淼对着一方沙盘，讨论着行军方案。见着周睿进来，无双放下手中的小旗子，还没等周睿行礼便道：“阿睿来此，可是瑞王府出事了？”

　　“是我出事了。”周睿道，“姬华浓现在应该还不敢动我阿爹和阿娘。他不过是想将我抓了，好来要挟你罢了。真真是愚蠢至极。殿下可知，来宣旨的是何人？”

　　“莫不又是董志，周离之流？”无双道。

　　周睿摇摇头：“非也，乃是王以琮。”

　　无双想了想道：“可是从前与阿瑚姐姐一起的东宫伴读王以琮？”

　　周睿道：“正是。”

　　无双皱了皱眉道：“王君延这左相当得如今是日日称病不朝，如同虚设。王家亦是在朝中不发一言，惜名声的很，这王以琮如何会参合进去？若我记得没错，他不是一向仰慕隐士，醉心山林，不问世事的么？”

　　“以他如今升迁之快，哪里是不问世事的人能办到的。”周睿哼了一声，“这个月在来的路上我便一直想，为何王家人处处受着打压，而唯独王以琮会如此平步青云。想必，在姬华浓进京之前，他早就给自己铺好了路，选好了主子。”

　　周睿又将王以琮如何拿着圣旨在瑞王府耀武扬威，自己如何逃离帝都的事情与无双细细讲了一遍，当谈到孟湘时，周睿道：“他倒也算有情义。”

　　无双道：“那也是香颂有情义。我本以为她……”

　　无双顿了顿，又道：“传闻孟湘并非陈瑾所生，其母乃是一个家奴罢了。陈家倒后，看他的举止，恐怕是真的。阿睿，你说，他究竟是敌是友？”

　　周睿虽受了孟湘的恩，但是却说道：“他乃是姬华浓一边的，殿下你说是敌是友？”

　　无双道：“能为我所用者，何来敌友之分。”

　　“不过，他送我出帝都之时，除了给我了些银子，我在其中还发现了一件东西。”周睿道，说着便拿出一小块发黄的棉布条，交与无双，“殿下且看。”

　　无双疑惑地接过那布条，展开一看却是两字“崔衍”。无双旋即笑道：“阿睿呀，孟湘哪里是帮你出帝都，他那是让你当信使罢了。”

　　“殿下，周睿不才，愿为殿下当马前卒，直破帝都！”周睿跪下道。

　　无双忙将他扶起来：“阿睿我知道你担心阿瑚姐姐还有文昌姑姑和姑父，但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帝都是要打回去的，可是怎么打，不是靠一腔激愤就能定的。”

　　周睿道：“此事我也明白，但是阿瑚如今还有身孕，我这一走，不知她现是如何了。”

　　无双从叶淼手中接过一封信函，交与周睿道：“你且先看看此信。”

　　周睿接过信函，看那信上所言，又瞧了瞧落款：“卢将军居然自请挂帅？”

　　“正是，阿睿，若我记得没错，你曾拜卢将军为师，并且还在他军中待过几个月。”无双道，“你此次前来，真真是天助我也。”

　　无双顿了顿，抬手拍上周睿的肩头：“阿睿，叶淼会为前锋，而你最为熟知卢将军的排兵布阵，我希望，你能断其后路。”

　　周睿看着无双，那已经不是从前跟在自己身后胡作非为的小丫头了，叹了口气道：“卢将军算我恩师，而今我却要反戈相向。”

　　“阿睿，你应当这么想，若是其他人，卢将军必死，有你在，至少可以留他一命。”无双道，“阿睿，我们离帝都已经不远了。”

　　确实无双的兵马离帝都不远了，与着一旁的姬勇已经形成犄角之势，将着帝都包围了起来，此时的姬华浓哪里还能驱敌，自保已经不错了。姬华浓开始变得焦虑，慌张：“四十万大军，好个赵廷军，将四十万大军打得只剩下十万，朕要砍了他的脑袋！”

　　董志慌张地爬起来行礼道：“陛下息怒，据臣所知，此役之败主要在于副将杨存广。”

　　董志为摆脱推荐人才出错的嫌疑，先是崔衍，如今崔衍已经被换下，他只得将赵廷军的另外一个副手做了替罪羊，此人乃是卢中正的侄子杨存广。

　　朝堂之外，却是宦官来报将军卢中正自请上殿。

　　卢中正已是花甲之年，两鬓斑白，但是神情坚毅，俯首道：“陛下恕罪，存广乃是臣的侄子，是由臣一首教导的。绝不会轻敌冒进。臣愿请旨，领兵支援！”

　　董志想再进言，却被身后的楼澈扯了一扯衣袍。

　　下朝后，董志问楼澈道：“文正为何要扯我衣袍？”

　　楼澈道：“我知青杭兄现在内心焦急，但是如果卢老将军上阵，但是依旧败北的话，皇上是会相信赵将军能力不济，还是杨副将的执行不力呢？”

　　董志闻言，喜笑颜开道：“还是文正想得周全。”于是就有了无双手上的那封信函。

　　在帝都，瑞王府中。

　　王以琮看着桌上已经空了的食盒，道：“阿瑚妹妹，你倒是心情不错呀。”

　　王以瑚道：“王大人难不成是想看我痛哭流涕的样子么？”

　　王以琮道：“自然不是，看着阿瑚妹妹如今还是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玠之很是开心。希望阿瑚妹妹能够这么一直开心下去，便是玠之的心愿。只是有一事，实不相瞒，我等已在护国寺的山道之中，发现了周睿的尸首，看来是畏罪自尽了。”

　　王以琮端详着王以瑚的表情，道：“阿瑚妹妹也不要太过伤心。”

　　“王大人，我的夫君何罪之有？”王以瑚抬头看向王以琮，道，“如何又会畏罪自尽？阿睿，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哼，他不会那么容易死？可是他就那么容易地抛下了你，自顾自地逃命去了！”王以琮对着王以瑚怒道，“他不过是个斗鸡走狗，抛弃妻子的小人罢了，为何，为何你要如此护他？！”

　　说着，王以琮的语气又缓和下来，从宽大的衣袖之中拿出一封信，展开放到王以瑚身前，道：“阿瑚妹妹，你只需要在这上面签字画押，我保证，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定能够安然无恙。甚至还能让它继承瑞王的王位，不论男女。你不是一向想要一个男女平等的大周吗？此等机会，希望妹妹，不要错过了。”

　　王以瑚拿起那信，扫了几眼，道：“此信的文笔如此无章无法，粗鄙不堪，若是落了我的名讳，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再者。”王以瑚抬了抬左眉，道，“王大人，太过抬举我了，我想要的只不过是我的夫君能够安然回家罢了。至于这信，这条条罪状，我家夫君是一条未犯，我如何能签字画押？”

　　“夫君？夫君！”王以琮凑近王以瑚，狠狠拍了几下她身前的矮几，怒道，“他究竟有哪里好？从前你跟在姬华殷身边，我便不能说什么，毕竟他是东宫太子身份尊贵。可是他周睿算什么东西？文不成，武不就，不过是个不入流的痞子罢了，为何你宁愿嫁给这么个不学无术的废人，也不愿意好好看我一眼？！家世，才情，我自问没有一样比他差！”

　　“明明我们两个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王以琮的声音不由拔高了一倍，“你仰慕竹林七贤，我便当个隐士，陪你开清谈会；你想要入朝为官，我便写文高呼，助你入翰林院。你想要什么，我便想方设法要给你什么。可是你呢？却看上那么个废物！”

　　“王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王以瑚也不惧他，正色道，“我夫君依旧是瑞王世子，他的品行如何，才情如何，哪里是你能置喙的？”

　　“况且，王以琮，虽然阿睿在诗词歌赋，虚伪逢迎上确实是比不得你，但是至少他不会像你现在这样不择手段，陷害忠良。”王以瑚面无表情道，“他活得比你干净。”

　　“比我干净？”王以琮拉过王以瑚的前襟，道，“可惜，你却不一定能这么干干净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