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已死》胡一白

54、第 54 章

　　无双离开公主府前便写好了信，千里传给了依旧在邵阳的谢澜。

　　因着已经入冬，天气寒冷，北方更甚。年乐便大包小包地塞满了无伤的衣服。无伤无奈道：“年乐，你这是做什么？少则一月，多则三月，我们便回来了。”

　　年乐道：“姑姑，您身子向来畏寒，仓戎一到冬天，听说都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等闲都不敢出门的。”

　　无伤难得笑道：“你倒是打听得清楚。”

　　“可不是，奴才可是答应过太子殿下，要好好照顾姑姑的。”年乐道。

　　看着无伤听到太子二字，便没了笑影，又忙道：“这通关文书差点就忘带了，奴才老了，记性也越发不好了。”

　　无伤抱着手炉，缩到车厢的角落，没有再说话。

　　二人坐着青车，刚刚出了冀州的城门，就被一队人给拦住了。冷风凌冽，，今日又有些飘雪，而那些人个个是单薄的黑衣，单单是看着那副衣着，还以为提前进入了春天。无伤看着他们一个个不畏严寒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羡慕。

　　那群人中为首的竟是一个耄耋老者，典型的仓戎人相貌，却对着车内的无伤，按着大周的礼仪，作了一揖：“我家主上，请无伤姑娘，前去一叙。”

　　无伤没有搭话，看了眼年乐，年乐对着那耄耋老者也作了一揖，问道：“不知老人家如何称呼？您所言的主上，又是何人？”

　　老者答道：“吾乃主上谋士慕容离愤，至于我家主上，无伤姑娘应是见过的，乃是茉莉花谷吹笛人。”

　　无伤从车中出来，却未行礼，只是道：“还请带路。”

　　慕容琰的的马车比无伤的高了不止一两个档次，华盖金檐，内里红木桌椅，纹绣靠背，青玉茶盏，玲珑熏香，银炭暖炉，应有尽有。他今天穿了一身的赤红蟒袍，头顶金冠，腰缠白玉，如这马车倒是异曲同工的奢华。

　　从断崖上回来，他便快马加鞭赶在无双之前，到达了黑河之界。为博得个好印象，甚至将自己打扮得富丽堂皇，连着慕容离愤见了，不禁一瓢冷水泼下：“主上这身新郎官装束，可是要娶哪家的贵女？”

　　慕容琰却也不恼，道：“自是那个清风冷月一样的姑娘呀。”

　　而今无伤真的来到了他的车中，直接坐到了他的对面，他虽然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心里却有些踟蹰和不安，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玉笛之上。

　　这一动作被年乐尽收眼底，只是他上车之前，所配之剑被守卫收了，如今只好微微侧身护着无伤，时刻准备动手。

　　而慕容琰旁边的慕容离愤则是一派端坐之姿，扫了眼年乐，没有丝毫动作，只是端详起了无伤。

　　上次在茉莉花谷之中，他只是略略看了看无伤离开的背影，约莫觉得这姑娘的身手不错，如今看这面容，好看是好看，却并非美若天仙，见之不忘，连着北定那毒妇，都比她漂亮些，真不知慕容琰看上她哪点了。

　　马车虽然宽敞，但是一下子塞了四个人，便不如方才那样宽敞了。慕容琰和慕容离愤均是毫不避讳地直视无伤，年乐又警惕地看着那两人，一时间无人说话，场面一度就有些剑拔弩张了，当然在慕容琰的眼里，这叫尴尬。

　　在断崖之上还和着叶淼说要“救命真恩，以身相报”，他本来也想好了许多和无伤打招呼的开头语，可是如今真的再次遇见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倒是无伤率先开口道：“摄政王请我这粗鄙之人前来，不知是要叙什么？”

　　“我，我，本王，本王，”慕容琰的脑子是一片空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慕容离愤很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主上是想问姑娘，只身前往云京，是当我仓戎无人么？”

　　无伤笑道：“摄政王大白天就出入燕云，是当我大周无人么？此处离黑水还有二十里路，若是无伤没有算错，可还是在我大周境内吧。”

　　“小姑娘，还真是牙尖嘴利！”慕容离愤道，“只是当了云京，你还能如此吗？”

　　“这便看摄政王了。”无伤对着慕容琰道，“摄政王会在此处等我，便是知道了无伤此行的目的。你我若是在此地将事情解决了。便是最好，你去你的仓戎，我回我的青州。如何？”

　　慕容琰脑子总算是清明过来：“自是不好，本王将姑娘要的东西落在云京了，自是要一同回去取的。至于这东西本王如果给了姑娘，姑娘又拿什么来报答我呢？”

　　还没等无伤回答，他又道：“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年乐喝了一声：“大胆！”意欲起身，却被慕容离愤手中的小珠子一弹，直接弹坐回去，半边身子一麻，直接靠在了车厢壁上，一时难以正身。

　　无双见状，对着慕容离愤道：“原先只是在书中读过慕容先生的剑谱，如今有幸见着先生出手，无双深感荣幸。”说着便对着慕容离愤行了一礼。

　　“只是我喝惯了大周的水，长待仓戎，怕是会水土不服，一命呜呼。所以，摄政王的这个提议，无双恐怕是要回绝的。”

　　无伤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道，“不过，如今慕容烁对着摄政王是愈发不满，天下尽知。若是无伤为着摄政王脱此困境，以帝座交换，摄政王，觉得如何？”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慕容琰道，“不知姑娘有何妙计？”

　　“这个，等到见着我要的东西，无伤自会告诉摄政王。”无伤道。

　　“有趣，真真是有趣。”慕容琰大笑道，“那便只能等回了云京，再听姑娘高见了。不过我方才说的希望姑娘以身相报，还请姑娘好好考虑下。毕竟，东宫侍婢常有，而摄政王妃不常有。”

　　无伤亦是笑道：“同理，摄政王之位虽好，但总归比不上这皇帝的宝座。”

　　无双这厢终于是把叶淼的头发束好了，发髻中正，额发也处理得干干静静，叶淼瞬间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叶淼看着铜镜，道：“夫人这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无双反而剜了他一眼：“尽是满嘴的瞎话。快快洗脸，穿上你的铠甲去军营吧。”

　　叶淼却是不动，反手便将无双拉过来，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膝上，道：“夫人一夜没见我，怎的不好好看看以解相思之苦，反而要敢为夫走呢？”

　　无双道：“就你嘴贫。还不快将我放开，大白天的，如此这般让人见了，成何体统。”

　　叶淼没有放开，反而更加放肆，直接吻了吻无双的嘴角道：“你我二人闺房之乐，何人敢来打扰？”

　　此话一出还不过三秒，文颂便进了来。见房中此景，不禁转身欲出，但是想想，又硬着头皮过来行礼道：“公主殿下，驸马爷，宋仲宋大人求见。”

　　叶淼终于放开了无双。无双整了整衣袖，道：“这么早，他是有何要事求见？”

　　文颂道：“似乎是为了勤王一事。”

　　无双冷笑一声：“他倒是勤快，昨夜圣旨才到，今日便要勤王了。不过是看了几天鸡毛蒜皮的地方庶务，他还真把自己当这燕云之主了。他自己送上门来，便是自寻死路。”

　　无双对着文颂道：“文颂，你且告诉他，帝座飘摇，今日便要誓师进京，他既然总领燕云之事，这勤王祭军，便要请他多多费神。”

　　文颂领命称：“是。”

　　无双重新又坐回了叶淼的腿上，这一回，坐得很是驾轻就熟：“夫君，今日开始，这路便愈发不好走了。”说着她将头靠在叶淼的肩上，甚是疲惫地样子。

　　叶淼轻抚她的背脊，道：“夫人莫忧，一切又为夫在。”

　　无双叹了口气：“是呀，有你在，便是最好。”

　　燕云正经历着暴风雨的前夜，帝都何尝不是？

　　左相王君延一直生着病，数月没有上朝，这令姬华浓很是不满：“王以琮，左相是你叔父，你便去看看，替朕好好探探病！”

　　如今礼部尚书白翅遥因为反对立宫铃音为后，早已被姬华浓罢黜，楼澈在董志的推荐下正式成了礼部的一把手。

　　王以琮在王以瑚大婚之后，一改往日淡泊山水的性子，高谈阔论之下，已是官拜礼部侍郎，草拟帝后大婚之事。因着这份差事，他那位当久了“教书匠”的父亲，直接将他扫地出门。

　　王以琮也不以为意，直接在自家一旁置办了宅子，气得他父亲，告病不朝。朝上两位举足轻重的人物都“病了”，一时间，朝会之上，便真真只剩下董志，周离，苟戴三家之言。

　　前有楚王大军逼近，后边朝堂乌烟瘴气，姬华浓的大周似乎真是气数将尽。但是他日日想着的还是立宫铃音为后。而宫铃音好似真的忘了自己的身份，把神官之位草草地传给了还是个小娃娃的宫染，与着姬华浓秽乱宫闱。宫家世代清誉，凤凰神宫三百年基业她是一点也不关心了。

　　宫家做的更绝，直接寄了封信给宫铃音，言明她若还是一意孤行，便要于她断绝关系。

　　宫铃音将那封信直接烧成了灰烬，姬华浓看了亦是大怒：“宫家真是给脸不要脸，竟敢如此。宫长均，我非砍了他的脑袋！”

　　宫铃音握着他的手道：“不必动气，阿浓。还记得你小时候问我，为何我的阿娘，也从不进宫来看我？”

　　“我的阿爹只是个县丞之子，没当上什么像样的官，一辈子也只是小小的教书先生。阿娘是宫家庶女，却十分要强，阿爹死后便带我回了宫家。”宫铃音靠在姬华浓的怀里，“我从小刻苦学习星辰转移，日月交替，不过是为了完成阿娘想要出人头地的愿望罢了。可是当上神女的第二天，她便死了。因为神女以后要承神官之位，须得无父无母，无情无欲。”

　　“阿浓，宫家与我，本就没什么关系，又何谈断绝不断绝？”宫铃音苦笑道，“宫家自以为清高非常，不过是摆个态度，好留个名声罢了。”

　　“阿音若是不喜，我便把宫家灭了。”这么残酷的言语，从姬华浓的口中说出来，却是以一种无比温柔的语气。

　　宫铃音看着他那双蓝光微闪的眼睛，抚上他的脸颊，主动吻了一吻道：“楚王反了，陛下若是再开杀戒，恐怕于战事不利。”

　　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于勤王一事，燕云是如何回复的？”

　　姬华浓道：“燕云十三州的印玺宝册均已被收回，宋仲言燕云事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无双亦是安分守己，勤王之事，还有什么可回复的。”

　　宫铃音没有姬华浓那样的自信，对于燕云，她总是有顾虑的。对此，宫铃音不愧是当过神官的，虽然这神官已经成了前神官，但是直觉却还是在的。姬华浓的那封勤王诏书，直接给宋仲，送了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