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已死》胡一白

52、第 52 章

　　“无伤，你且看看这千里加急的圣旨。”无双将那圣旨递给无伤道。

　　无伤恭敬地接过一看，道：“姬华浓这是要让殿下前去勤王？他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

　　无双笑道：“我原本还想着需要拿个什么理由回去，如今他倒是巴巴地送了过来。只是我这边却还有个坏消息。你可知道？”

　　无伤道：“无伤不知，还请殿下明示。”

　　“楚王姬勇在允州大败赵廷军，而且称帝了，就在称帝之后，允州大雨骤停，百姓以为神迹，是上天要让姬勇当这个皇帝。”无双道，“宫铃音言此乃大凶之兆，国必大乱，苍生涂炭。可惜如今的凤凰神宫，已然是威信全无，她这个神官的话，更是无人再信。”

　　“若非如此，姬华浓又怎会狗急跳墙，传殿下您去勤王呢？”无伤附和道，“只是，殿下是否已经想好了对策了？”

　　无双叹了口气道：“本来以为还可以找寻定北军，可是叶淼说得对，定北军既然已经是一则传说，那便让它继续成为传说罢了。”

　　“此话怎讲？殿下遣奴婢四探茉莉花谷，难道不是为了寻回定北军么？”无伤不解道，“如此关键之时，殿下为何又放弃了。”

　　“当年定北军被皇奶奶杀得已是元气大伤。好不容易逃出去的也只是一些残兵罢了。他们流落在仓戎，后被当时的仓戎皇帝慕容枫所救。一支抵御仓戎的神兵，却最后在仓戎生了根，真真是讽刺异常。”无双摇头道，“那些人不是隐姓埋名，与仓戎人混居，就是已经死了，他们的后代，又怎会为我所用。只是有一样东西，无伤，我却要你帮我把它拿回来。”

　　“奴婢且听殿下吩咐，必当万死不辞。”无伤屈膝跪下，对着无双道。

　　无双忙将她扶起：“无伤，可还记得开元十八年的乞巧节？”

　　无伤道：“殿下的意思是……”

　　“是的，我让你去取的，便是剩下的那半块定北军兵符。”无双道，“那时候叶淼为了救慕容琰，将慕容琰身上的那块烫手山芋交给了太子哥哥，这才能顺利逃出帝都。若我猜得没错，太子哥哥，应该是将它交给了你。”

　　无伤点头道：“公主所料不错。”

　　说着便将脖子上挂着的那半块羊脂玉牌摘下来，交与无双。

　　无双接过那北定军兵符，上面还带着无伤的体温，笑道：“无伤姐姐，能将这大凶之物，堂而皇之地贴身佩戴的，恐怕天下也只有你一个了。”

　　无伤却道：“殿下，对于奴婢来说，这不是什么兵符，而是太子殿下赏给奴婢的一个物件罢了。太子殿下嘱咐奴婢不要将它弄丢了，奴婢便贴身将它带着，仅此而已。”

　　无双看着那白玉，一丝杂色也没有，哪里像个兵符的样子。上面雕的只是半树樱花，想必另一半，在另外一块兵符之上。谁能想到，这么个风雅的物件，在几十年前却可呼风唤雨，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无伤，有时候我会想，太子哥哥是否早就料到，我会走到如今的地步。”无双看着那玉佩，却好像看到了姬华殷一样，“越长大，我便越觉得，这天下，所有人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他早就为每个人选好了路，我们不过是按着他的意愿，在棋盘上相互吃掉对方罢了。”

　　“殿下，太子殿下已经薨了。”无伤道，语气虽然没有什么波澜，可是眼睛却微微红了。

　　“是呀，太子哥哥已经不在了。”无伤道，“可是他留下的这盘棋，却依旧还在下着。”

　　无伤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道：“殿下既然已经不再找寻定北军，为何还要寻另外的半块定北军兵符？”

　　无双道：“为了楚王姬昌。无伤，我要你去慕容琰那里，把那半块兵符取回来。”

　　无伤领命道：“是。”

　　她从无双房中退出来的时候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一直等候在门外的年乐忙将手上披风为她披上：“姑姑，小心着凉。”

　　无伤就势披了，并且吩咐同样守在门外的文颂道：“公主殿下一夜未睡。你且先煮写润微滋阴的过来。以后，想要再睡个好觉恐怕不容易了。”

　　文颂领命便直接下去了。

　　无伤由年乐扶着回到偏院，手上微微有些颤抖。

　　“姑姑，您的手太过冰凉，可要年乐去煎付药来。”年乐担心道，“可是因为着那个梦？”

　　无伤摇摇头道：“织梦的余毒未清罢了，等些时日，便应当无碍。不谈这个。年乐你且传信给谢澜，告诉他，时机已经成熟，可以行动了。”

　　年乐点头应下。

　　无伤又道：“你也去好好收拾些细软，太阳出来以后，我们便去仓戎云京。”

　　“姑姑为何要去仓戎？”年乐不解道。

　　无伤道：“去向慕容琰拿回点东西，顺便让他报了当年的救命之恩。”

　　断崖之上，太阳正缓缓升起，一切过去的便如昨日过去，而今日又将如这朝阳，不断升起。

　　叶淼和慕容琰驻马而立，断崖之下便是茉莉花谷，晨雾稀薄，却将那花谷遮得严丝合缝。

　　叶淼道：“现今无伤应该已经开始收拾行装前往仓戎了。阿琰，这是我帮你的最后一次了。”

　　慕容琰道：“伯渊，一个婢女，换一整个定北军，不管怎么看，都是你得益。不是吗？”

　　叶淼笑道：“定北军？这世间哪里还有什么定北军，不过是你的私兵罢了。我夫人要的也不过是那半块对你没用的兵符罢了。况且阿琰还真是翻脸不认账呀，郝连帆之事的债你还没还呢。”

　　慕容言道：“伯渊此言差矣，郝连帆可不值定北军，连着定北军兵符的一个角都不值得。”

　　叶淼道：“那么无伤就值得了？阿琰，你这么执着于她，可是因为她乃是姬华殷最钟爱的婢女？”

　　“那么伯渊那么喜欢姬无双，可是因为她是大周公主？”慕容琰道。

　　“自然不是。”叶淼答道。

　　“我执着于她，自然也并非因为她是姬华殷喜欢的。”慕容琰看向断崖之下，他始终记得，当他命悬一线之时，无伤挺身而出，鲜血与白衣交相辉映，那情景，仿佛她不是在杀人，而是画着一幅画，“救命之恩，必当以身相报。伯渊，你说是不？”

　　“尽是歪理。”叶淼哂笑道，“阿琰，你们慕容氏就是太执拗了。慕容离岸为了得到北定公主，差点把整个仓戎颠覆了，可是结果呢？慕容离岸死了，北定公主也死了。阿琰，你死了，我不管，但是，我答应过无双，无伤必须安然的回到燕云来。”

　　“伯渊，说笑了。我哪有摄政王的本是，能够颠覆仓戎，我心里的美人，更加没有像北定公主那样的权势，足以挑起两国纷争。只是有一点，让无伤再回燕云，这可真说不好。我的王妃，自然是要住在云京的。”慕容琰道，“不过，若是她以后想念故土，我倒是不介意陪她过来看一看。”

　　“阿琰，话不要讲得太满。我观无伤此人，可不会乖乖做你的王妃。况且你身边那个慕容离愤，岂会让一个大周女子，当你的正室。”叶淼向慕容琰伸出手，道，“多说无益，阿琰还是把另外半块定北军兵符给我吧。”

　　慕容琰不情愿地将半块羊脂白玉牌交给叶淼：“阿耶那边，就不牢伯渊你费心了。至于当年那半块兵符，你那么轻易地就给了姬华殷，可是想着终有一天要从仓戎取回定北军？”

　　叶淼却道：“我可没想得那么远。当时仓戎刺客和都城卫两方夹击，却能碰见姬华殷，这也算阿琰你的造化了。那兵符是烫手山芋，不交给他，难道继续留在身边，当你我的催命符么？”

　　“是了，不管做什么，伯渊你是最有理的。”慕容琰道，“反正这定北军虽说是私兵，但是于我也没什么用。几十年过去了，他们虽然还是不肯归顺我仓戎，却也不一定能够再归大周。伯渊，这支军队的军魂，怕是早就已经死了。”

　　叶淼却不在意，道：“这个，就不劳烦阿琰忧心了。他们若想回来，便回来，若是不想，便
　　天南水北，任其自由。也算全了北定公主最后的愿望。”

　　慕容琰却道：“这哪里是全了北定公主最后的愿望，恐怕是全了你那位奶奶的心愿罢了。”

　　叶淼道：“那又有什么区别？定北军始终是我奶奶心中的一根刺，也始终是姬家的一根刺。如今，这刺，终于是要拔了。”

　　慕容琰看着他道：“伯渊，你们大周如何，只要不犯我仓戎，我是不在意的。可是作为师弟，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姬家是姬家，叶家是叶家，你得分清楚。”

　　叶淼却道：“我的便是无双的，何必在意。”

　　慕容琰意味深长道：“伯渊，但愿，你之所想，便是她之所想。”说着抚了抚腰间玉笛，笑道：“以后相见，便真的不知是敌是友了。师兄，告辞了。”

　　慕容琰调转马头，策马而去，不久就消失在雾中。

　　“阿琰师弟，珍重。”叶淼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他们曾经师从同门，而今，为着各自的事业，终究还是奔向了不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