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已死》胡一白

45、第 45 章

　　无双离开帝都以后，着实发生了三件大事。

　　这第一件便是瑞王世子周睿迎娶左相嫡长女王以瑚。

　　这婚事虽然办得不算大，但是奈何王以瑚她名气大呀。这个订亲多年的老姑娘终于要出嫁了，自然是万人空巷，要围观上那么一下的。围观者人头攒动，那场面竟然比帝后大婚还来得大些。

　　不过帝后大婚，人们是咋舌那十里的红妆，陈家的富贵。而轮到王以瑚，则是吐嘈左相的小气。一个堂堂首辅，嫁女儿，嫁的还是嫡长女，才统统陪嫁了三十个箱子，真是连个普通商人都比不上。

　　当然也有人为文昌大长公主发起了愁，想想文昌大长公主那是当惯了瑞王府的一把手，如今娶了个如此强势的媳妇儿，上得书院，下得朝堂，怕是将来会婆媳不睦，后宅不宁。

　　婆媳不睦后宅不宁？这些在文昌大长公主这儿是完全不存在的。

　　试想当年王以瑚当官又辞官，文昌大长公主一句她的不是也没说过，反而等了一年又一年。周睿借着无双远嫁燕云，他也跟着逃婚到了燕云，文昌大长公主于婚事一事上还是不松口。后来太后薨逝，王家眼看也要失势，王夫人甚至还委婉地提了提解除婚约的事，文昌大长公主依旧不同意。所以文昌大长公主是铁了心要定了这个儿媳妇的。

　　于是文昌大长公主喝着那杯媳妇茶，喝得很是人生圆满。

　　不同于文昌大长公主的圆满，那方王以琮喝酒就喝得有些惆怅了。

　　那帮世家子弟却在一旁起哄道：“玠之兄，你怎的不一同去洞房闹一闹，怎么说你与王以瑚同是孝文太子伴读，那情意自是一般人不能比的。”

　　王以琮将那人挥开，不耐烦道：“一边去。”

　　那帮世家子弟自觉没趣，便也转战了阵地，去向周睿的新房闹去了。

　　王以琮握紧了手中的酒杯，上好的青烟瓷，青若云烟，虽然薄，实则坚硬非常，平常人是很难捏坏的。他哼了一声，将那杯子向身后一扔，又重新取了一只：纵使你现在如花美眷在侧，又能如何？阿瑚，且看今后，你会在谁身侧？！

　　不过今日周睿算是小登科且先不表，再来说说这第二件事：陈瑞触柱

　　当年因为陈慕礼一事，这位陈不倒也是触过柱的，但是因为朝议上言，官员与着堂柱，有一定距离，陈瑞被着一帮官员截住，才堪堪没撞到柱上，如今那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才能在官员们反应之前，迅速助跑并且精准地将自己的天灵盖撞在了柱子上，顿时血如泉涌，留下满朝哗然。

　　这件事情的起因么，还是因为姬华浓是个彻彻底底的情种。

　　本来嘛，群臣想着陈慕仪已经废了，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后呀，连着多年未出嫁的王以瑚都嫁出去了不是，皇帝也该重新立后了。如果嫌重新大选太麻烦，当初立后之时不是也象征性地选了几个妃子嘛，从里面挑挑拣拣，总能找出个合适的不是。

　　但是姬华浓偏不！

　　他直接在朝堂之上言明要废除凤凰神宫，迎娶宫铃音为皇后。整个朝堂瞬间就炸开了锅！

　　凤凰神宫是什么？那是掌星辰运行之所，开天下祭祀之端，是天神在凡间之居所，甚至是后来兴起的禅宗，都要把自家的佛祖舍利供奉其内的。那可是天下至圣之地。

　　凤凰神官是什么？那是饮山川大河之气，聚草木精华之灵的人，是神子神女。他们居离天最近之所，言天理，启万民，无情亦无欲，无悲亦无喜，真真是不染尘埃烟火的存在。那可是天下至圣之人。

　　如今姬华浓要立宫铃音为后，那和商纣王对着女娲神像意淫有什么分别？他商汤最后亡了，难道现今大周也要亡了吗？！

　　群臣反对之中，就数陈瑞最为激烈。由于他这一死谏，天下有识之士，无不挺身而出，发文作诗，表达对陈瑞的痛惜敬仰之情。连着接头巷尾的老弱妇孺都知道，大周出了这么个清官直臣。茶楼酒肆之中，说书先生们更是将关于他的那些个事迹添油加醋，直言他乃文曲星转世，是要救百姓于水火的。

　　乃至于后来陈瑞出殡之时，万人空巷，祭拜哭祭之人更是不绝百里。

　　“姬华浓如此这般。”无伤知道了这消息，剪了一截烛芯，笑道，“真是自掘坟墓。”

　　年乐却是为着陈瑞可惜道：“这个陈大人倒是个直臣。只可惜，人太刚烈，易于摧折。”

　　无伤听了但笑不语。

　　陈瑞其人，刚正不阿是真，不谋取私利是真，不谄媚权贵是真，但是人之所以为人，却总有自己的小心思。

　　陈瑞他，自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陈家四世三公，说的却是陈家本家。陈家的旁支却是被着本家吸干了血肉，打压的完全直不起身。

　　陈瑞的父亲虽然也曾当了那么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但是却总是郁郁不得志，最后在陈瑞十岁上头就过世了。陈瑞他爹曾经对陈瑞说：“若不能名垂千古，遗臭万年也是好的，总好过我这般碌碌无为，不被世人所记。”

　　十岁的陈瑞于是对这句话印象最深，但是在名垂千古和遗臭万年里，他选择了前者。他也曾参加过清谈之会，甚至还问道于楼澈。当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说：“文正觉着如何才能名垂千古？”

　　楼澈答：“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无鱼之水，无徒之人最能得史官青睐，百姓传颂。如此，离名垂千古也不远矣。”

　　陈瑞深以为然，并道：“听文正一席话，可以为师矣。”所以自此之后私下里，陈瑞若是见着楼澈，虽然年纪上楼澈比自己还小上两轮，但也总是恭恭敬敬地叫声“老师。”

　　为着名垂千古，陈瑞可是怼贪官，怼污吏，特别是怼陈家人，怼得很是不亦乐乎。到了帝都以后，更是怼天怼地怼皇帝。如今直接怼掉了性命，从某方面看，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这最后一件事情么，便是晋王自杀了。

　　晋王自杀了，就在董志到达晋东的第七天。董志此次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来削藩的，拿的也是姬华浓的亲笔圣旨，刚进城时那派头和阵仗简直就如天子亲临。

　　削藩为什么从晋王开始，孟湘给姬华浓列出的理由很是充分。

　　其一，当时姬华浓受封岐王，但是因着是一出生便封了王的，也没就藩，所以岐地也就一直由着一旁晋东的晋王一起协理着，与其说是协理，其实大部分赋税是进了晋王的口袋。

　　宣景皇帝虽然也知道，但是毕竟没动什么国本，况且姬华浓也是养在凤凰神宫中，要什么赋税？宣景皇帝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等到姬华浓就藩来到岐地，晋王却还是依然故我，想着姬华浓不受宣景皇帝待见便，暗中偷偷抽着岐地的赋税，为此与姬华浓闹得很不愉快。

　　再者三王之中楚王的三千兵甲，虽然数量少，但是胜在质量好，其中兵士也个个都是勇武之人，就连当年的北定公主也要让其三分。

　　虽然如今老楚王已经殁了，但是新任楚王也不是个吃素的，那三千兵甲也没随着时间荒废掉，反倒是大周朝，这些年来重文轻武，能拿得出手的兵将还真是没几个。

　　最后，南边的闽王虽然生得矮小，更是荒淫，但是奈何他将闽南之地治理得紧紧有条，富庶非常。而且闽王还有个杀手锏呀，那就是高寿！他可是生生熬死了北定公主和敏嘉皇帝。就连着小了一辈的宣景皇帝都不在了，闽王却依旧生龙活虎，无女不欢的情状。

　　试想对着这么个爷爷辈的耄耋老人开刀，那些言官们，那些儒生们又会怎么想，所以甚是不妥。于是苟戴也上言附和孟湘，柿子得找软的捏，削藩宜从晋王而起。

　　姬华浓本来在岐地就过得憋屈，对晋王更是有怨气。如今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连着削藩理由都是现成。大笔一挥晋王侵吞国家赋税，马上收回封地，押往帝都受审，于是董志就来到了晋东。

　　自从董志来到晋东，晋王就整日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可是你不招惹是非，是非也总是要招惹一下你。

　　晋王有个庶子，名叫姬方，整日斗鸡走狗，逢赌必输，欠下了一屁股债。晋王是何等吝啬，连着岐地那小点的赋税都不肯落下，更是颗芝麻都恨不得对半分开而食的人，对着个赌鬼，可想而知。

　　于是姬方就被着他老爹直接扫地出门了。姬方哪里肯就这样乖乖就范，在晋王府门前闹了小半个月，见晋王真是一条门缝都不愿意给他开，一个铜板都不愿意施舍他。于是心一横，直接找到了董志，言其有不臣之心，蓄意谋反。

　　董志闻言大喜，快马加鞭，迅速向姬华浓报告了这个消息。

　　晋王虽然说爱财，围着钱，敢在姬华浓头上拔毛。但他同样也胆小。

　　晋王自知无以自明，遂拉着一家老小，将金银珠宝堆在堂前，自己坐在那金银之上，自焚于晋王府。而那个告发的庶子姬方，竟然袭了晋王之位前往帝都受封！

　　楚王、闽王知道这个消息后，纷纷自危。闽王更甚，直接将着家中庶子不论长幼，一概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