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已死》胡一白

46、第 46 章

　　大周如今算是腥风血雨，可是这腥风却吹不到燕云，这血雨也落不到青州。

　　无双刚到燕云，前脚进了青州，还没过半月，姬华浓的特使便也来了。此人名叫宋仲，乃是一个阉宦，虽说是来接管燕云庶务，实则是行监视之事。

　　无双也不说什么，给他在公主府中辟了一个院落，顺带将燕云文书一并都送到他身前去，自己道是乐得逍遥，看看书，煮煮茶，顺带着竟然还学起了女工，为着叶淼缝补起了衣服。

　　不过无双这女工做得实在是不怎么样，但是叶淼却穿得甚为坦然。

　　黄轩见他的袖口又破了，便问道：“将军近日是怎么了，怎的衣服这么不经穿？”

　　叶淼瞥了眼那撕开了条缝的袖口，道：“无妨，回去我夫人会缝补的。”

　　黄轩无言地看了看他另外一只袖口处的缝补，歪歪扭扭如同蜈蚣爬过，就这样也好意思拿出来炫耀：“哎，我这领口也破了，好在我家夫人手巧，补得如同新的一般。”

　　叶淼看了看，道：“也就一般。”

　　无双尚且还不知道自己女工的手艺已经在叶家军中传开了，亏得他夫君还在那里沾沾自喜。

　　这天她又突发奇想，原先在宫中煮的茉莉花茶不是不好喝么，现在好不容易回了燕云，自然是要再好好试一试的。

　　于是乎，无伤一大早就被指派到了冀山，循着无双说的方位一路寻过去。冀山之东十里处，还真被她寻到这么一处山谷，不过背靠悬崖，常人难以进入。现在已是入秋的天气，谷中却还是如春天一般，满谷的茉莉花，开得正艳。

　　这山谷的正中却是立着一尊石像，旁边正有个人，吹着笛子，曲音熟悉。

　　无伤三五个翻身腾跃便下得谷中，却见那神像年代久远，面容已经模糊，但是峨冠博带，却是大周士人的装束，偏偏看这身材，看着应是个女子。

　　那一旁吹笛的是个约莫二十上下的青年人，因看着从天而降的无双，一时拿着笛子怔在当场，吹也不是，不吹也不是。

　　无伤却道：“那曲子很好听，你且继续吹着。”

　　那青年人犹疑了一下，竟也不拒绝，依旧对着石像，吹奏了起来。

　　那曲子是自己练剑之时太子殿下常常吹奏的，没想到而今竟然能在此处听到。无伤听着那乐曲，闭上了眼睛，但是却关不住眼泪分毫。

　　那青年人瞥了她一眼，见她落泪，奇怪道：“此乃仓戎求娶之乐，最是欢快。一般姑娘听了，高兴还来不及，你怎的哭了？”

　　无伤却不理他，抹了下眼泪，只道：“既是求娶之乐，你对着个石像吹个什么劲？”

　　“我，”那青年人一时语塞，道：“我不过是在练习罢了，以后好吹给心爱的姑娘听。”

　　无伤这才打量他。他的样子既像仓戎人，鼻梁挺拔，目光深邃，但是又似大周人，瞳色漆黑，发色乌亮。

　　无双不由抚上腰间蛮腰道：“你是何人？缘何在此？”

　　“在下不过是个学吹笛子的人而已。方才也已说过，不过是在练习，好等着以后求娶姑娘。”那青年人笑道，看了看她的腰间，“姑娘这根腰带，倒是十分漂亮。”

　　无伤不由双眼一眯，正待再问，却听身后一阵急促脚步，不由回头。却是年乐一番小跑上来：“姑姑可真是让奴才好找。”说着又凑到无伤耳边小声道：“楚王谋反了。”

　　无伤闻言不由挑眉：“甚好。”说着便欲走，但又想了想，回身对着那青年人道：“此乃我大周疆土，莫要让我再看到你。”然后又是几个腾跃翻出了深谷。

　　可怜年乐好不容易才下来，还没坐上歇息一会儿，便又只能追了上去。

　　那青年人看着无伤离去的背影，嘴角不由浮上一抹笑意。他的身边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个人，却是个耄耋老者：“主上今日好像很开心。”

　　那青年人道：“是呀，本以为此生难见，却原来在这里遇上了。”

　　那老者向着无伤消失得地方看了看，道：“这就是主上心心念念的清风明月一样的女子？”

　　青年人纠正道：“是如清风冷月一样的姑娘。”

　　那老者不免有些嫌弃道：“也不过如此。主上你出来太久，也该回了。慕容烁这几日召集了一帮老臣，恐是要对主上不利。”

　　那青年人道：“不过是帮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那老者不赞同道：“主上千万不要忘了，当年这些您口中的乌合之众可是把摄政王都给拉下了马。”

　　“摄政王哪里是他们能拉下来的。”那青年人看了看眼前面目不清的石像，不知道，它从前究竟是副如何的模样，“自古英雄多气短，他不过是为了个女人自毁前程罢了。”

　　“主上能够明白此点，自是最好。”那老者拄着拐杖，抬步欲走，见青年人却没有动的意思，道，“那姑娘都走了，主上难道依旧还要自此练习吹笛？”

　　青年人笑道：“阿耶多虑了，我不是摄政王，她更不是北定公主，慕容烁的皇位，更是做不了几天了。念在兄弟一场，且容他再蹦跶些时日吧。”说着便将手中竹笛扔给老者道：“这支笛子声音不够脆亮，我得选之上好的玉笛才行。”

　　而在大周帝都，因着姬方由于告发有功，而受赏，封王。于是乎告发谋逆之言如同雪片一样飞到了姬华浓的案前，甚至有人言瑞王周彦一与文昌大长公主也参与了谋逆。

　　文昌大长公主哪里是个吃素的，直接拿着三丈白绫，带着瑞王周彦一和瑞王世子周睿并世子媳妇王以瑚，前去拜见姬华浓：“陛下，无论如何陛下也称臣下一声姑姑。可如今却有奸人挑拨离间陛下与臣下的姑侄关系。陛下若是听信奸人所言，那么臣下便领着这一家子，自戕于丹壁之下，以证清白！”

　　姬华浓平常见惯了这个姑姑巧笑嫣兮，云淡风轻的模样，哪里还记得她还是这个么刚烈的主，即刻把她扶了起来，温言相劝了几句，并将告发之人处死才堪堪作罢。

　　可见告发之风已经不仅仅是针对有封地藩王，显然已经蔓延到了没有封地的王爷，比如瑞王之流了。甚至有人把辅国公，孟国公都给一并告上了。

　　楚王、闽王惶惶不可终日的情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姬华浓确实是想快刀斩乱麻，直接把削藩的事干净利落地一锅端了。但是晋王才刚刚自焚而死，马上拿这楚王和闽王开刀，毕竟不太合适。

　　于是苟戴又立马出了个馊主意：陛下不正在修筑大公漕运吗？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楚王、闽王作为朝臣，哪有既不出钱又不出力，反而在一边事不关己地干看着的道理？楚王不是有三千兵甲吗？那搬石头就最使得上力。闽王封地不是最为富庶吗？那拿些钱来支援国库就是理所应当。

　　于是姬华浓因着董志总理着大公漕运的事宜，便将此事又交与了他。

　　董志经过去了一趟晋东，才发现自己被孟湘和苟戴当枪使了，如今又要去干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很是苦闷，便想着让楼澈来帮忙拿拿主意：“文正，楚王手下三千兵甲，着实不好惹。闽王辈分又摆在那里，连着陛下见了他也要叫声皇叔爷爷，如今陛下命我去向两位王爷要人要财，可怎生是好？”

　　楼澈笑道：“我以为是什么事，青杭不必焦急。闽王那里好办。他已上了年岁，人活到耄耋之年，总是有些病痛伤患，更何况是养尊处优又姬妾成群的闽王？他下面的子嗣们，被压得太久，本就不满。加之闽王世子也已经换了两个，如今的世子姬江已经年逾五十，但是当上闽王还是遥遥无期。青杭若是实在嫌麻烦，可从此人下手。”

　　“至于楚王么，正是盛年，青杭兄，就在楚地外面晃一晃，转而回帝都言其谋反就可以了，反正陛下要的，也只是抓个由头削藩罢了。”楼澈顿了顿道。

　　董志茅塞顿开道：“文正，还是你想得通透！”

　　想得通透的楼澈只是笑笑：“他日董大人平步青云，登上左丞相之位时，别忘了提携小弟便可。”

　　董志拍了拍楼澈的肩膀，笑道：“文正，你我兄弟，若真有此一日，定不会忘。”

　　待董志走后，一旁的楼明对楼澈道：“此人不过一个庸才，主人为何会选此人，而且还如此恭敬上心？”

　　楼澈看了眼楼明道：“楼明，你难道不觉得他是把好刀么？虽然不够锋利，却是可以刀刀到肉。”

　　确实董志是把工作效率极高的刀，他初到闽南，刚进城门没几天，甚至连着闽王都还没来得及拜见，闽王就死在了新进小妾的床上，这死法倒是很是符合他几十年来纵横温柔乡的风格。

　　而闽王世子姬江装模作样地挤出了几滴老泪，还没等他爹入土为安，就欢欢喜喜地登上了前往帝都的马车，浩浩荡荡地拉着一家子前去受封。

　　而另一边的楚王则是亲自披上了铠甲，清点了三千亲兵，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正式谋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