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已死》胡一白

42、第 42 章

　　太后刚死，无双公主就疯了，对此一事，一时朝堂之上是议论纷纷。可是议论又如何，太后棺椁依旧要放入故陵，与先帝合葬，无双公主依旧还是被禁足在永乐宫中。

　　姬华浓的皇后虽然还留着一命，但是已被罢黜在了永巷，并且也是个疯子。先帝的那些个还健在的太妃们虽说在护国寺出家念经，奈何个个位分太低，整个朝堂能主持丧仪的也就只有文昌大长公主了。

　　太后丧仪虽然没有像瑜太贵妃那般简陋凄凉，只是一块草席匆匆裹了扔在城外乱葬岗，甚至可以说是相当隆重了，完全符合她太后的身份和规格。但是连着亲生女儿都不能来送最后一程，要那么隆重又有何用？

　　文昌大长公主看着那离开宫门，浩浩荡荡向着故陵进发的送葬队伍，心中却是疑惑非常。无病死的时候，面带笑容，宣景皇帝死的时候，亦是面带笑容，如今太后的死状，依旧是带着笑容，这三者，连在一起甚是诡异。

　　如今宣景皇帝的死因还没有查清楚，太后又薨了。文昌大长公主自然不信官方的那套说辞，太后因为思念先帝，思虑过重，抑郁成疾而病故？王琳若是有那么容易病故，如何能够坐稳那皇后的位子，成得了太后？

　　她回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巍巍宫殿，若说无病和先帝是瑜太贵妃和陈家害的，如今陈家已灭，又是谁害的太后？难道这三者真是姬华浓一人所为？那他的陈府是有多深呀。

　　被认为陈府深的姬华浓看着台上的陈情表和跪着的叶家军副将黄轩，微微皱眉。

　　若是平常，直接驳回这陈情表，把这副将遣回燕云便罢了，可偏偏如今叶淼身带重伤之下，将着苍戎人又一次挡在冀山之外，甚至还趁胜追击，直接越过了黑水，打到了仓戎境内，并且直取仓戎腹地。

　　这次苍戎大败，元气大伤，皇帝慕容烁的舅舅赫连帆也被苍戎群臣攻讦。

　　仓戎贤王慕容琰便趁机一举掌握了大权，斩了主战派的赫连帆，搅得苍戎如今是乱成了一锅粥。仓戎皇帝慕容烁更是主动上表言仓戎愿意纳贡，以换两国停战三十年。此等大功之下，叶淼上陈表，直言自已伤得已经快死了，希望能够迎无双回燕云，见最后一面，以全夫妻情分。

　　这陈情表上字字血泪，姬华浓实在不好当面回绝。只好打了个哈哈，直言太后新薨，无双公主念母心切，伤心过度，身子不太好，恐怕是难以经受得住这旅途劳顿。等公主养好了身体，就立马派人送回燕云去。

　　这边姬华浓与黄轩打着太极，那边周睿因着太后丧仪才得以进宫，却怎么也进不去永乐宫，见不了无双，所以只好将无伤叫了过来。

　　“叶淼虽然上了表，但是恐怕陛下并不会这么轻易放人。我本想着现在董志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楼澈又与其交好，可以帮着说一说情。但是左思右想，觉着楼澈总归做过公主老师，陛下虽然升了他的官，但是总归心有芥蒂。请他当说客，恐怕会适得其反”周睿焦急道，“无伤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世子爷问奴婢怕是问错人了，奴婢不过一小小宫人，有何本事可以劝说陛下。不过倒是有个人，或许可以帮上忙。”无伤道。

　　周睿急道：“何人”

　　无双道：“镇国公世子，孟湘。”

　　“孟湘？”周睿狐疑道，“他帮着姬华浓困着无双还来不急，怎的还会反过来帮忙”

　　“世子爷，正应孟湘自始至终都是姬华浓一系的，由他帮着公主殿下说话，公主殿下才有回燕云的可能。”无伤道，“到时世子爷只需说一个人的名字，孟湘定会帮忙。”

　　“香颂。”孟湘道。

　　“世子爷果然通透，公主殿下待香颂那般好，孟湘就算不看僧面，也会看看佛面的。”无伤对着周睿道，“那无伤就等着好消息了。”

　　“你这心思倒是如姬华殷一般深。”周睿道，“无双如今如何了，可是常常在哭”

　　无伤道：“公主殿下如今已好了许多，只是常常还会失神发呆。世子爷放心，没有什么伤痛是时间治不了的，公主总会看开的。”

　　周睿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无双如你一般么？她从小金枝玉叶惯了，如今接连逢此巨变，你们做下人的定要好生服侍。若是被本世子知道你们敢怠慢半分，仔细你们的皮!”

　　无伤弯腰行礼：“奴婢谨遵世子吩咐。”

　　周睿办事效率相当之快，当天中午就找了孟湘。姬华浓办事效率也高，当天下午就找了一帮心腹臣子商议叶淼请求无双回燕云之事。

　　“陛下，莫非忘了当年的北定公主？”董志道，“北定公主手握定北军，身后又有叶家军，故而整个大周都不敢逆其分毫，后来北定公主为避天下口舌，才将陛下的祖母敏嘉皇帝扶上了大位。若不然，这天下……”

　　董志看了看姬华浓的神色又道：“现今燕云十三州都在无双公主的手中，那可是大周五分之一的国土，再加上叶淼的那支叶家军，实在是不可不防。如今若是放公主回去，臣恐怕，公主会变成第二个北定呀。”

　　董志说着已然俯拜叩首：“还望陛下三思”

　　姬华浓看着他，依然没有言语。他从小对于姬家的唯一联系恐怕也就只剩无双了，虽然现在与无双已经形同陌路，但是如今要他亲自斩断这一根唯一的线，想是一回事情，做又是另一回事情，所以他不免有些踟蹰。

　　其实又有什么好想的呢，将无双关在皇宫中一辈子，便是最好的选择，既可以要挟燕云叶家，又可以稳定朝局。但是，姬华浓的耳边又回想起太后王琳的话：“莫让无双成为第二个汾王。”

　　他的父亲死于党争，死于朝局，而今，他的妹妹也将囚于朝局，他心中毕竟还是有些不忍。

　　孟湘道：“陛下初登大宝，已经降罪陈家，如今太后新薨，丧仪刚办，梓棺今天也才抬入故陵之中。陛下马上又要幽禁公主，怕是会让天下人心寒。公主既然已经出降，那么便已是个外姓之人，将来的子嗣也是姓叶，陛下又有何可担心的？”

　　孟湘看了眼董志又道：“再者如董大人所言，北定公主乃是为国捐躯，她有兵马不假，但也是为了咱们大周在浴血奋战，为的是保大周江山，保敏嘉皇帝的皇位。若是没有北定公主，这皇位，恐怕早就成了晋王，楚王或是闽王之流的了。”

　　他对着姬华浓再拜，道：“依臣看，叶家军戍卫边疆，抵御仓戎，忠心可见。况且燕云十三州，虽然地大，但终究多是不毛之地，远不如那几王爷的属地富庶。现今他们各占一方，特别是闽王所属的闽地，更是是天下粮仓所在之处，不得不防。”

　　姬华浓揉了揉太阳穴，看着一旁静听不语的苟戴道：“苟戴，你是怎么看的？”

　　苟戴闻言，立时站到了董志和孟湘后面，恭敬地跪拜磕头道：“以奴才看，两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不过，孟大人的更有道理些。”

　　姬华浓道：“何以见得？”

　　苟戴道：“叶将军如今将仓戎逼至黑水之后，仓戎皇帝慕容烁亦是上了请和表，三十年不犯我大周，这可是大功一件，百姓称道。若是此时陛下不放归公主殿下，恐怕难堵天下悠悠众口，百姓也恐会非议陛下胸襟。再者三位藩王确实是越发嚣张跋扈，仗着陛下年轻，连着您大婚的进贡都敢怠慢，明显是不将陛下您放在眼里。”

　　“陛下！”董志闻言急道，“三位王爷按时纳赋，又无兵权，何足为惧。一道削藩皇令便可撤销封地，但是公主身后的叶家军……”

　　“一道削藩皇令？”孟湘笑道，“董大人恐怕太过自信了吧，再者楚王那里可还是有着三千兵甲那。”

　　“你这是何意？！”董志道，“天子有令，万邦皆服，他们怎敢不从？！”

　　董志道对着姬华浓又道：“陛下如果不信，可派臣前往！”

　　“好了！”姬华浓看着争吵不休的两人道，“董爱卿既然有此把握，削藩之事便交由你去做吧。”

　　削藩，这是个好方法，既可以减少朝臣们对于无双的注意力，也可扫清些碍手碍脚的势力。况且当年在岐地的时候，姬华浓便受了晋王的不少气，如今，便让他一并还了吧。现在的他还不知削藩的厉害，等他真正意识到的时候，已是为时已晚了。

　　且说出得宣室，董志见着孟湘道：“陈家刚倒，孟侍中就立马休妻，这墙头草的功夫真是无人能及。如今这番帮着无双公主出头，可又是收了什么好处？”

　　孟湘掸了掸刚才跪拜时袖口染上的一点灰。道：“董尚书方才在宣室之中，这么急急地为着三位藩王开脱，又是收了三位王爷什么好处呢？”

　　董志怒道：“孟湘，你少血口喷人，我董志行的正，坐得直，哪里会收什么好处？！”

　　孟湘笑道：“没有自是最好。只是前有大公漕运还在修建，后又有削藩之事又要忙活。董尚书，案牍劳形，可千万要注意身体，别累坏了身子。湘便先告辞了。”说着对着董志做了一揖，大踏步地走了。

　　唯剩董志一人在廊下恨得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