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已死》胡一白

40、第 40 章

　　无双躺在太后王琳身边，觉得甚是安心。自从儿时开蒙以后，她便不曾如现在一样和母亲睡在一起了。无双向着王琳怀里挪了一挪，有挪了一挪。王琳被她拱的不行，笑道：“多大年纪了，睡觉还这么不老实。”

　　无双抱住王琳道：“母后全身冰凉，让无双抱着，也好暖上一暖。”

　　王琳道：“你这几日读书读得，倒是越发每个正形儿了。”

　　她轻轻拍着无双的背，又道：“和母后说说，驸马是个怎样的人？对你可好？”

　　无双道：“您女儿是谁呀，自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他又岂会对我不好。至于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无双想了想叶淼那些轻薄的言语和动作，不禁红了红脸：“打仗是个好手，不过比您女儿更没个正形儿。”

　　王琳轻笑出声，道：“无双喜欢就好。”

　　无双连忙道：“谁喜欢他了。”说着脸色又不禁红上几分，不由岔开话题道：“母后，你可听过慕容离岸此人？”

　　王琳怔了怔道：“你怎么问起他了？”

　　无双道：“女儿这几日不是在看书吗？偶然看到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恐怕是在史书里吧。”王琳道，“慕容乃是仓戎国姓，这慕容离岸更是曾经仓戎摄政王，不过很少会有书提起罢了。”

　　无双不禁问道：“为何？”

　　“与北定公主有关的记载，如今还剩下多少？这些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传说这个慕容离岸善权谋，好武勇，把持仓戎朝堂十几年。虽说是摄政王，却与皇帝差不多。”王琳道，“可惜在黑水一战之中，被北定公主亲自射杀了。”

　　“黑水一战？”无双疑惑道，“北定公主不也是在黑水一战中积劳成疾，战死的吗？”

　　王琳将无双散乱的鬓发拨到而后，抱着这个小女儿道：“北定公主杀孽太重，关于她的史料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更是含混不清，闪烁其词。真相如何，恐怕也只有当初的人才知道了。无双呀，成者为王，败者为寇。那成王的道路虽是艰险，但是为寇的日子亦不好过。史书刀笔，对于失败者最是残忍。”

　　王琳看着无双，满脸怜爱：“无双，以后的路，虽然困苦，但是一定要坚强地走下去。你要牢牢记住，母后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无双笑道：“无双知道，母后对无双最好了。等无双回了燕云，会与驸马好好的。一定常常给母后写信，不让母后挂念。可是母后，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一定不要再和无双置气了，如现在这般，反把自己的身子气坏了，无双是可是要心疼死了。”

　　王琳的眼眶中留下一行泪，将无双抱得更紧了些，道：“好。”

　　第二天一早无双便跑去姬华浓的太和宫请表回燕云了。

　　而永安宫中，却难得来了为稀客。

　　“王琳，好久不见。”

　　王琳看着她，又看了看她手上的鸩酒：“没想到，送我最后一程的竟然是你。”

　　“可惜我却是日日盼着，夜夜盼着。”傅俊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当年阿靖死的时候，我便想着这一天了。”

　　她弯下腰仔细地端详着她：“你们是姐妹，可是为什么你的心肠却这么硬，这么恶毒？！她与汾王苟合？你知道的，他们明明是两情相悦，若不是你在汾王的吃食中下药，她怎会，怎会怀孕？若不是你在党争中推波助澜，汾王岂会英年而殁？若不是你要挟神官长明，陛下出生又怎会被判为不详？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因为你从中作梗！王琳，事到如今，你可有半分悔意？”

　　“哀家以为你是为了楼兰而来，没想到是为着阿靖。”王琳道，“哀家倒是奇怪了，你何时与她有过深交？”

　　“楼兰待我好，不过是借着我接近谢贤罢了，可是阿靖待我却是惺惺相惜。”傅俊柳道。

　　“惺惺相惜？一个王家弃女，一个傅家庶女，同等境遇，一般身份，同病相怜罢了。”王琳轻蔑道。

　　“王琳，你怎可如此说她！她成为弃女，难道不是因为你吗？”傅俊柳道，“她那样巴心巴肺地对你，你却是如何对她？把她如同一颗棋子那样送到这里，推到那里。”

　　王琳看着她，却是站起了身，她环顾着永安宫中的雕栏画栋，珠翠屏风：“棋子？当年阿爹战死沙场，阿宇羸弱，阿靖更是懵懂，哀家是如何在此宫中立足的？哀家失去了什么，你们又怎会知道？而今你在此质问于哀家，是以何资格？若不是哀家，阿靖根本活不过总角之年，遑论今后？”

　　王琳顿了顿道：“没错，为了巩固先帝的位子，哀家是利用了她除去了汾王，但是哀家原本只是想让汾王失势罢了，哪里想得到，他会薨逝？后来种种，本不是哀家本意。”

　　王琳又道：“所以呢？现如今无病殁了，姬华浓接下来也要残害无双了吗？阿柳，莫让无双成为第二个汾王。”

　　傅俊柳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当年到底樱花园到底发生了何事？傅俊英为何暴毙，傅俊杰为何自戕，谢贤为何与谢家断了关系，而楼兰为何又会远走天涯？这一桩桩，一件件究竟是为了什么？”

　　王琳看着她，嘴角浮起一层轻蔑：“你真想知道？”

　　傅俊柳道：“这个答案我想了很多年，隐隐有个猜测，但是又始终找不到关键的联合点，看在无双的份上，还请娘娘示下。”

　　王琳竟笑出了声：“傅俊柳呀傅俊柳，你知道了，就别后悔，这真真是一桩风月事。”

　　樱花园那一夜，真真是改变了很多人，很多事。

　　当年宣景皇帝姬尧初登大宝，江南便迎来了丰收之年，国库充盈。皇帝大喜，重开并且修葺了樱花园，那还是当年北定公主在帝都的行宫，遍栽樱花，每年四月之际，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只是北定公主薨逝之后，敏嘉皇帝怕睹物思人，便将这樱花园封存了起来。几十年过去，虽不致破败，但是也是冷冷清清杂草遍地。

　　宣景皇帝想着皇后王琳长居宫中，难免会过得乏味，没有情趣，便重新将它开了，赠与皇后，权当她的散心之所。开园之日更是百官带着各自家眷纷纷前来朝贺，于是皇后之尊贵荣宠，风头无两。为此当年的瑜太贵妃，还足足生了半年的闷气。

　　但是每每想起这一夜的风光无限，王琳是后悔的。

　　彼时傅清怀刚由太子太傅登上了左丞相一职，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中之人攀龙附凤者，不计其数，傅家当年是敏嘉皇帝母家，如今是帝师之家，又成了朝堂首辅，正是炙手可热之时。

　　只是可惜傅清怀那样两袖清风，谨言慎行的人物，却生出了傅俊杰，傅俊英这样一对子女。

　　傅俊杰是其嫡子，可惜文治武功，样样不行，偏偏在女色之上颇为上心。奈何他是傅家唯一的独苗，上有祖母庇护，下有母亲疼爱，傅清怀是打不得，骂不得，便养成了他目空一切，无法无天的样子，所以说论起帝都纨绔，后来的周睿，孟湘之流，简直就比不上人家的一根手指头。

　　而傅俊英作为嫡女，本来是养在深闺无人识，虽然有个不靠谱的哥哥，但是傅家书香世家，傅家好女，求取者不知凡几。

　　奈何傅家还有个才华横溢的庶女傅俊柳，才情比不上，诗书比不上，唯有嫡女的身份可以压上一压，所以在社交场上，傅俊英多有闲言，这些碎语与他人说得多了，难免给人爱嚼舌根，不够庄重之感，渐渐，媒人也就少了。于是傅俊英对于傅俊柳更加嫉恨，更何况傅俊柳嫁给了辅国公王宇，那可是皇后亲弟，未来国舅！

　　嫉妒这种东西一旦生根，便会越长越大，直到枝繁叶茂。傅俊英嫉妒傅俊柳的好运，傅俊杰觊觎王靖的美貌，两个书香世家的子弟就这么合计出了一个不入流，且下流的计策。

　　他们在谢贤的酒里下了“花芯”，这种药既能使人□□大发，又能迷惑人的心智。而傅俊柳这边，傅俊英是下在了她日常喜欢的糕点之中。他们本想着来一出捉奸在床，让傅俊柳身败名裂，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可是，计划却没按着他们原定的方向走。

　　“你一不舒服，便被扶到厢房休息，本来傅俊英是想困住阿宇，但是千算万算，没想到哀家会拉着她聊天。阿宇担心你，便直接跟着你去了。你起初只是流汗，可是后来越发不对劲，阿宇担心你，便将你送回了府。”王琳道。

　　“阿柳，你的运气是真好。可是阿靖，她何其无辜？傅俊杰那个畜生贪恋她的美，就买通宦官将她打晕放在了房中，可是干活的宦官，办事不麻利，竟然直接送到了原本该你呆的房间。”王琳自嘲了一下，“等哀家找到她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情状，你知道吗？！哀家那么宝贝的一个妹妹，竟然被那对畜生设计残害，你以为哀家会放过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