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已死》胡一白

36、第 36 章

　　哑婆婆看着眼前的瑜贵太妃娘娘，的确，贵妃还是那个贵妃，二十多年过去了，依旧是如此雍容华贵，娇艳欲滴，但是这雍容华贵之下却是颗万分歹毒的心肠！

　　哑婆婆想要说话，将着这几十年来的不平之气全都说出来，将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公之于众！可是她不能，从她喉咙里一出来的只是一串干哑的嗡嗡声，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那么期望自己能够再次说话。

　　瑜太贵妃本是为了陈慕仪之事想要让皇帝松口，将其再次迎回椒房殿的，如今却见着这么个呀呀乱叫的疯妇，甚是疑惑，便对着姬华浓道：“皇帝带我来此究竟何意？这个疯妇又是何人？”

　　“母妃真的是忘了吗？当年这个疯妇不就是奉了母妃的命令去侍奉阿靖的么？”姬华浓恨恨道。

　　阿靖？阿靖？！如果说刚刚初见哑婆婆的时候，瑜太贵妃还没认出来，如今她其实还是没有认出来，是想当年一个本就要处理掉的婢子，她怎么还会废那脑子记住她的模样？只是阿靖这个名字却让她如今心中满满的是恐惧和不可置信。

　　哑婆婆激动地直接上前向瑜太贵妃扑去，瑜太贵妃身旁的嬷嬷们见状马上便挡了上去，但是也将瑜太贵妃吓得够呛，直接慌张地跌坐在了地面上。

　　牡丹国色的瑜太贵妃此刻就像被霜打了一般，花瓣掉了一地，只剩下了风干的花芯。

　　她好久才回过神来，向着姬华浓爬去，妄图拉上他的衣角，但却被姬华浓嫌恶地避开。

　　“哀家的好儿子，你是哀家的好儿子呀，为何要听信那贱妇之言？！”瑜太贵妃望着姬华浓，泪如雨下，“陛下，你确确实实是哀家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姬华浓看着她，道“太贵妃娘娘需要记住自己的身份，这宫中只有太后可称哀家，品阶宫仪，娘娘千万不要再逾越了。再者根据彤史和医署的留底，朕乃是不足月生的，何来十月怀胎之言？”

　　“那是，”瑜太贵妃一时语塞，道，“那是他们想要离间我们母子。陛下切不可相信，更不可做出那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呀！”

　　姬华浓道：“朕若是再喊你母妃，那可真的是亲者痛，仇者快了。朕的母亲是王靖，乃你宫中一名婢女，被你杀死后，究竟埋于何处？陈瑜，你若告诉朕，朕尚还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瑜太贵妃看着姬华浓，双唇抖动道：“不过一个贱婢尔，她死在何处，何须哀家费心。但是你，你莫不要忘了自己是如何能从岐地回来的，如何能当上皇帝的，那都是因为哀家，因为陈家，不然……”

　　瑜太贵妃看着哑婆婆。又看了看姬华浓，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整了整衣冠头发，接着道：“不然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姬华浓，你不要忘了哀家的身份，陈家的地位。”

　　姬华浓道：“朕自是没忘，说起陈家，我倒忘了在陈家还有你的侄女，恐怕她在永巷一个人也很是寂寞，瑜太贵妃既然这么喜欢你这位侄女，那便搬过去，与她同住吧，两人也好有个照应。如此一来，也不枉我叫了你这么多年的母妃。”

　　“你，你敢！”瑜太贵妃指着姬华浓的鼻子道，“姬华浓，你不过是个野种，要是没有哀家，你焉能活到今日？！如今，你竟敢将哀家驱赶至永巷？！”

　　姬华浓却不理会瑜太贵妃，只是命左右将瑜太贵妃架走，锁到永巷中去。

　　瑜太贵妃身旁的嬷嬷本想护着瑜太贵妃，但是见着皇帝的阴郁脸色，便也只是跪着不说话。唯有一个蓝裳嬷嬷五体投地，跪爬到瑜太贵妃的身后，对着姬华浓道：“启禀陛下，瑜太贵妃身体羸弱，时刻需人照顾，奴婢请旨，愿与瑜太贵妃一同前往永巷。”

　　姬华浓扫了一眼那跪着的蓝裳嬷嬷，道：“既如此，你便先为瑜太贵妃去探探路，看看这阴间的路是好走还是不好走，以免羸弱的贵太妃娘娘，以后过不了黄泉，投不了新胎。”说着便让左右拖着那蓝裳宫女下去杖毙。

　　出得门来，苟戴对着姬华浓下跪行礼道：“奴才有一事启禀陛下。”

　　姬华浓烦躁道：“说。”

　　苟戴道：“奴才曾听说太后娘娘二十年来，每逢清明都会秘密派人前去城外宫女坟中扫墓。奴才觉得，这与陛下生母可能有些关联。”说着又俯下身，连磕三个响头。

　　姬华浓的眉目这才舒展开来，但是还没舒展多久，便又皱起了眉。

　　比起这边的闹腾，宫铃音的凤凰神宫在姬华浓走后，又冷清寂静了起来。但是随着无伤的到访，这寂静便又被打破了。

　　“没想到经此一病，神官大人不减半分憔悴，倒是更加仙风道骨了。”无伤在台阶下仰望着台上的宫铃音，微风吹拂，将宫铃音周身的白纱吹起，仿佛即将羽化登仙的模样。

　　宫铃音看向台阶下的无伤，今日她一身粉色宫装，早已没有当日在东宫想见时的疲惫与病弱，长发挽起，耳鬓上别着一只白玉蝴蝶，正是翩飞的模样：“许久不见，你倒是梳起了妇人的发式，不知是谁有此等好命，能得姑姑青睐？”

　　无伤摸了摸耳边的那只蝴蝶道：“无伤福薄，怕是此生再难遇良人，倒是神官大人，在梦中，可是遇见了自己的良人？”

　　宫铃音看着她也不气恼，更不回答，只是道：“此药世间难觅，唯独剩下来的一颗先太子尝了，坠入梦中，不愿再醒来。本以为世间再无此药，没想到，师傅竟然传给了你，如今你竟敢将它用在我身上。无伤，我很佩服你的勇气。”

　　不待无伤回答宫铃音又道：“但那又如何，我醒过来了，可是你却输给了那个美梦。”

　　“织梦，织梦。”无伤看着宫铃音道，“世间迷幻之毒药，却有着这么个好听的名字，想来当年做出此药的神官，也是个风雅的人物。只是我倒是想看看凤凰神宫这风雅又能延续到几时呢？”

　　无伤笑道：“我此番过来只是看看神官大人是否真是无恙，如今见您风采依旧，我便放心了。哦，对了，噩梦惊醒是人之常态，美梦呢不沉迷，神官大人还是我见的第一个呢，无伤很是佩服。只是有一点神官大人却是错了，织梦，我只用了半颗。”

　　无伤看着宫铃音，虽然依旧是笑着，但是眼神与声音变得更加冰冷：“这世界上，伤害太子殿下的那些人，怎么可以做着美梦死呢？你说是吧，神官大人。”

　　宫铃音看着无伤，残阳照在她的身上，将那件粉红宫装染成绯红，就像一件嫁衣一样：“无伤，这是你的命，姬华殷的太子妃是温婉，他与你，没有缘分。”

　　无伤却不恼怒，反道：“一个陈慕仪倒下了，可是还会有下一个。神官大人机关算尽，看尽星象，却为何不好好算算自己的八字姻缘？不管怎样，我与神官大人还算是有着几分交情，什么时候神官大人想要余下的半颗织梦了，记得，来求我。我要是心情好，便将它给了你。哦，我那有很多，你想要几颗，我便给你几颗。”

　　宫铃音攥紧了手道：“多谢姑姑厚爱。”

　　大周宫中转瞬之间依然是翻天覆地，而无双却依旧是悠闲地看着她的书：

　　暮春之初，云山自冀州而归，带杏花醉三坛。慕容离岸闻之而来，慕容小枫亦随其后。阿雪遂嘱长安摆酒，言微雨方停，恰逢花开，今日当浮一大白。云山言其嗜酒如命，慕容离岸亦曰，饮酒未若品茗尔。

　　山河飘絮，帝都千里。国将难安，何以为家？为我将帅，同仇伐异，枕戈待战，自我燕云，以镇天下。吾愿以吾身，献于大周，惟愿幼妹安泰，苍生太平。只憾院中树下花雕，慕容离岸亲手所作，未能饮下。

　　慕容离岸？这个名字总觉着在哪里听过。无双合上书，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文颂见她又对着书本发呆，道：“公主殿下，若是当年有如今这般刻苦用功，那边好了。”

　　无双笑道：“今日又是谁得罪了你，这么大的火气。”

　　文颂道：“前几日驸马爷可是书信不断，怎么这一连十几日竟是半封也无。殿下你就不好奇吗？”

　　无双想了一想道：“去岁冬时，仓戎犯我燕云，叶淼率将出征，受了伤。如今陛下大婚，他本应前来，却单单只是派了偏将黄轩。恐怕如今的燕云并不太平。”

　　文颂闻言道：“那可如何是好。燕云若是不太平，公主您还如何回去？”

　　无双笑道：“燕云太不太平，与我回不回去，倒是无甚干系。况且叶淼既然能派黄轩前来，说明燕云之事并不是什么大事，有何好担心的。”

　　香颂呼出一口气：“公主殿下，奴婢真想成为您肚子里的蛔虫，这样，就不必如此担惊受怕了，您看看奴婢为了您，可是愁的都快有白发了。”

　　无双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要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那回回见着你，都要恶心。”

　　文颂道：“不过殿下，最近宫中倒是出了件大事。”

　　无双道：“何事？”

　　文颂道：“皇后娘娘因着谋害神官大人，被罚入永巷，好似连着瑜太贵妃娘娘也受了牵连。”

　　无双道：“瑜太贵妃？这到底是谁受了谁的牵连还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