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已死》胡一白

30、第 30 章

　　陈家议事堂内，陈慕仪看着父亲，祖父，各位叔伯们，一个个神色肃穆，心中也添了一些忐忑。按常理，这里陈慕仪是进不来的，可是如果顺利的话，下个月她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这陈府，哪里还有她去不了的地方？

　　这一大帮子的人，争论了半个晚上，还没争论出个结果，陈阁老便有些不耐烦了。于是礼部尚书陈登屏退左右，只余陈阁老与陈慕仪还在堂内。

　　陈慕仪道：“还请父亲和祖父早作决断。如今我们陈家正是攸关之时，做不得那妇人之仁。哥哥如真做下此等错事，那么就只能弃车保帅。至少到时我还是皇后，陈家还是陈家。”

　　陈登惊道：“阿仪，你，你怎可说出这样的话？阿礼可是你嫡亲的哥哥。他要是被定罪了，那可是要砍头的呀。”

　　陈慕仪道：“爹爹又并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阿仪也并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兄弟。何况届时大婚之后大赦天下，大哥便也能放出来了，虽然日后是走不上仕途了，但是以后若能如辅国公那般，逍遥自在，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父亲，咱们陈家的富贵可还在后头呢。”

　　陈慕仪见陈登还是一脸的犹豫，也不避讳：“我们陈家四世三公，虽然显赫，但是却只有祖父一位阁老。如果能够再出一位阁老，那便自是父亲莫属。难道父亲真的要为着一个满眼只看得到银钱的不孝子弟，断送了自己大好的前程吗？”

　　陈尚书顿时语塞。阁老这东西在大周朝算是个稀罕物，几乎是每个当官的人的梦想。在大周当丞相且历经三朝以上，告老还乡的，那叫元老，但是元老却是比不上历经两朝，告老还乡的阁老。

　　人的官场生涯也就短短那么几十年，当丞相的年头更是数的过来。那么能在这短短时间里历经三朝，那么不是皇帝命短，就是灾祸不断，那不是治世而是乱世。在乱世里连任三朝元老，人们不会说你贤能，只会说你能折腾，保得了位子，熬得死皇帝，实在是不能青史留名。

　　但是历经两朝，在新帝初立之时，便被委任丞相，并且皇帝殡天后，能继续在丞相位上辅佐下一任皇帝，最后还是告老还乡的，那说明你确实有治国之才，是个国士。

　　大周开国三百余年来，统共也就出过四个阁老，所以阁老这称谓还是很有含金量的，至少证明你是个能臣不是。

　　陈阁老倒是笑了：“仪儿若是男子，我便是现在去了，也可心安了。”他看看自己那唯唯诺诺的大儿子道：“便按着仪儿说的办吧。”

　　陈尚书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自己的父亲，那话便又咽回了自己的肚子里。他从小就畏惧这个父亲，如今人到中年，他依旧畏惧他，不敢反驳，只是心里盘算着怎么与妻子说这决议。

　　而刑部大堂里的陈慕礼尚还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了弃子，依旧是一副自以为是的皇亲国戚的嘴脸：“谢大人，董大人，你们讲的的这些我从未听过，更加从未做过，你们让我如何承认？还是快快把我给放了，免得以后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董志道：“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想如何反驳。来人呐，指夹板伺候！”

　　陈慕礼也不是个吃素的，吼道：“你们谁敢动我一根汗毛试试？！我可是未来皇后娘娘的亲哥哥，陛下将来的小舅子！”

　　一旁的差役听了，不由踟蹰。董志却不理会：“你们这般违抗命令，也是想吃板子么？还不上刑？”

　　“董志，你这是屈打成招！啊~~~~”陈慕礼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连着磕着碰着都没有过，何更况是这样被用刑？都说十指连心，这疼痛如粒粒钢钉直插脑门，陈慕礼如何能熬得过去？才第一轮便他便直接疼晕了过去。

　　谢谷在刑部主事多年，什么刑罚没见过？但是这董志乃是一介书生，上起刑来却是眼都不眨一下，表情中透露着阴狠。他现在这般气势，俨然就从协理变成了主审。

　　谢谷不言，只是在旁冷眼相看，日后此人若是手掌大权，估计他便如此时一般，不知这天下主人是何了。

　　刑部这一对酷刑轮番试下来，就算是九尺硬汉也能把你整成一堆软骨，何况是陈慕礼这样的公子哥。单单只是夹了两回手指，陈慕礼便乖乖签字画押了。

　　这个案子，这么着，算是定了，之后便只是走走流程罢了。只不过皇帝大婚在即，此时不宜杀生，陈慕礼便被判了个秋后问斩。

　　而后董志上疏言私盐与铜矿之害，概始于南北交通不畅，贫富不均，若是能修成一条运河，不仅可以解了允州连年水患大旱的难题，还可贯通南北，便可利万民，惠社稷，这是大公，大德之事。

　　姬华浓看之，又恰巧工部尚书姜北辰告老还乡，便直接将董志从刑部侍中，连跳三级提升成了尚书，而且还是跨了部门！升迁速度之快，实所罕见。

　　就在工部侍郎傅闻道与方子儒为着尚书之位争得头破血流之时董志横空出世，成了工部尚书，拿到了那个肥的不能再肥的差事，主持大公漕运。

　　这是姬华浓登基以来，甚至可以说是宣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兴修水利，而且还是如此之大的工程，姬华浓对董志之看中可见一斑。顿时董府也是门庭若市，董志成了朝中新贵，一时风头无二。

　　无伤听着年乐对朝堂之事的汇报，将手上姬华殷亲手绘制漕运河图交给他收好：“董志这个人好大喜功，又是个急性子，怕是今天刚上任，明天就开始着手工事了。这也好，殿下生前一直犹豫着没有办此事，如今也算是了了他一桩心事了。”

　　年乐道：“姑姑怎知董志一定会将此事上奏陛下，而陛下也会答应？”

　　无伤搁下笔道：“董志这个人就算办的是一件小事，也要吹嘘成一件大事，何况是这样青史留名的机会，他不会放过的。姬华浓现在得知自己生母只是个小小宫女，名分不正，势必要做出些成绩来证明自己乃是天赋君权，为国为民。那些个天降异象，璞玉神石，还有这水利运河，皆是因此。这两人凑在一起，这朝堂，今后可就热闹了。”

　　关于修运河这件事其实是董志的一位府内门客提的建议，并且还呈献了一副运河图，始于帝都，南下福州，旁引允州，其气势之恢弘，直令董志啧啧称奇。诚然如无伤所言，他这个人好大喜功，但是却也有一个缺点，那便是优柔寡断。

　　董志一向有个宗旨，那便是万事不决，找楼澈。于是他便拿着这件事，甚至是这张图去见了楼澈。楼澈扫了一眼图道：“青杭兄如真能办成此事，那么千古流芳，可谓不远矣。”于是乎，董志第二天就上书姬华浓，两人对此事可谓一拍即合。

　　那天姬华浓拿着那张漕运河图，兴冲冲地来到了凤凰神宫：“阿音，你看，我想建一条河，直通你的故乡，以后你若想家，我们便可乘着这河，不出十日便能到家。你若想吃家乡海味，我也可命人乘船而上，为你带来。”

　　宫铃音看着那图没说话，倒是一旁的宫染道：“好是好，但是这河的位置不好，分裂了帝星，建不得。”

　　姬华浓闻言便有些不悦，倒是一旁的宫铃音合上了图道：“陛下想做便去做吧，如真能如陛下所言，倒是方便了我等思乡之人。”

　　“阿音，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姬华浓笑着，不由在宫铃音脸上亲了一口，也不顾旁边还有姬岚在，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样，“我且先下去安排，阿音，你要等我，今日与你一同用膳。”

　　宫铃音只是微微一点头，见姬华浓如此开心地出门，她也不禁微笑起来。

　　只是一旁的姬岚却是一脸震惊：“放，放肆！师傅，陛下，陛下怎可做出此等，此等……”他见宫铃音嘴角的那抹笑意，似乎明白了什么，似乎又什么都不明白：“师傅，您只有在陛下来的时候才开心。”

　　宫铃音看着他道：“阿染，你喜欢凤凰神宫吗？”

　　宫染道：“有师傅在，自是喜欢的。”

　　“若是哪天我不在了呢？”宫铃音道。

　　宫染道：“师傅在，阿染便在，师傅不在了，那阿染便去找您。”

　　宫铃音看着他的眼睛：“阿染，你还小，等以后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这里会成为你的牢笼，师傅，也会成为你前路的绊脚石。”

　　宫染道：“才不会，师傅若是那绊脚石，那阿染便扛着您一起走。师傅是因为陛下，才这么想凤凰神宫，这么想阿染的吗？”

　　宫铃音抬起头，看向神宫的穹顶，这里恢弘，大气，是最接近神的地方，但是却也是离神最远的地方。她摇摇头道：“不是的，师傅是为着自己才这么想的。”

　　宫染看着她，从前的师傅，在天上，而今，却踏在了地上，这种感觉让他很是不安与惶恐：“师傅，您千万不要丢下阿染。”

　　宫铃音抚上他的脸颊，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