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已死》胡一白

17、第 17 章

　　香颂虽说是奴婢，但是她却有着比无双更甚的公主脾气，这点在她卸妆时可见一斑。

　　香颂是个不上完妆不见人，同样不卸完妆也不见人的主，这点在孟湘被皮青脸肿地“请”出后台这件事上表现得淋漓精致，每到此时，孟湘总是尴尬地笑着对众人道：“这可真是个刁蛮的丫头。”

　　就这样两人的情感慢慢地流淌着，不疾不徐，竟也有些嬉笑中两小无猜的味道。

　　可惜孟湘的母亲是瑜贵妃的亲妹子，孟国公是个岐王党，而作为孟国公的嫡子，孟湘自然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岐王党。

　　很不幸的是，无双生下来就是个太子党，香颂就也被硬性规定了进来，党派不同，就如种族不同一样，是没有好结果的。

　　后来姬华殷的身体每况愈下，几乎到了天天要靠着药石吊命的地步了，朝中废储另立的声音此起彼伏，太子党和岐王党的交锋也日益激烈，亏得大行宣景皇帝对着皇后很是有些情分，将其一一压下。

　　皇后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自此闭门不出，米水不进，逼得大行宣景皇帝将姬华浓遣去了封地才算完事。

　　朝中个个都是老狐狸，见此情景纷纷不再提另立之事，只有孟国公隔三差五还要闹上一出，奈何瑜贵妃星目含泪天天念着姬华浓，大行皇帝深觉亏待了美人，也就由着孟国公去了。

　　如此朝中那些墙头草又开始了摇摆不定。所以此后作为太子党的无双和周睿自也不好与岐王党的孟湘过多接触。

　　无双常常见香颂魂不守舍的模样，就同她见不到楼澈时的那般情状，便问香颂：“你可是在想孟湘？”香颂低眉顺目：“奴婢想的只有公主殿下罢了。”

　　无双也不说破，只道看着香颂那鬓角的一朵海棠道：“我却是很想他。”

　　这时的孟湘已经进了兵部，虽是二十有一的年华，却也依旧担着大少的名头，混得如鱼得水，年纪轻轻便做了侍中。

　　一次，许是醉酒，孟湘直接翻墙进了瑞王府的墙头，当然结果自然是被家臣拿下。因是个朝廷命官，作为瑞王世子的周睿，自也是要亲自问问的，为何好翻不翻偏要翻我府里的墙头？

　　而无双又是个不嫌事多的，在瑞王府中做客，做得也甚是乏味，赶上这么个乐子，自然也是要插上那么一脚的。

　　可惜孟湘着实醉得不清，口中只模模糊糊地唱着：“像梦里，层层杯中曲，凭栏吟，青雨入化境。你看这杯光撩人醉，不知花事伴丹枫，谁人同悦？……”

　　瞧瞧这还用问吗？当即无双便道：“香颂，你且送孟侍中回去吧。”周睿闻言，甚是惊讶。

　　诚然让一个风华正茂，楚楚动人的女儿家送一男醉鬼回府是有点出格，但是要知道香颂却不是个一般的女儿家，在剑术上，虽然香颂不及无伤，但是论起近身搏斗，香颂却是分毫不差，所以无双出宫回回必带香颂，也是有理由的。

　　无双并不知道香颂送孟湘回去会是个怎样的境遇，但是看到她回来在自己房中第一次哭道：“公主，香颂不会再痴心妄想了。”

　　无双便知道事情黄了，确实，第二天就听说孟国公的大公子孟湘即将风风光光地迎娶陈慕蓉。

　　陈慕蓉此人，就如她的名字一样，像朵芙蓉花一样娇艳欲滴。孟国公府娶亲的时候，无双问香颂：“如何？”

　　香颂甚是平静地说：“排场很大。”

　　再后来无双被指婚燕云，在寝宫里发了很大一通脾气：“我就知道，当年我们皇家欠着叶家，姑姑没嫁成，我就得替上！”

　　香颂轻轻帮她理顺了头发：“公主，人活一世，总不能尽如心意，您生在皇家，那是无上荣耀与尊崇，可是反过来您也得担起您的责任，这样才配得起您的身份。公主，那是您的宿命。”

　　无双抬起眼，看着香颂，宿命，这真是一个好词，在哪儿都能用得上。

　　无双打量着铜镜中的她：“命？香颂，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讲？”

　　香颂跪拜道：“公主殿下，奴婢的命不是自己的，但是奴婢的心是自己的。奴婢同样不可悖命，但是奴婢还是会想念。望公主恩准，赐奴婢出宫。”

　　无双道：“你扯那一大通，就是想说这个？你可想好了？和我去燕云，我会给你指一户好人家，但是留在帝都，我便护不了你了。”

　　“奴婢知道殿下对奴婢的好，但是奴婢却是不能再跟随殿下了。此后殿下不能再胡闹，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如果文颂他们照顾不周，殿下只管打骂便是，切不可让自己受半分的委屈。驸马是个武将，如果将来对殿下言语冲撞，殿下切不能如同现在这样恣意妄为不理他，夫妻之道，应是相敬如宾。”

　　无双泪目道：“你们一个个都要离了我，还有你这丫头，自己还没出嫁就懂什么相敬如宾了？年纪轻轻，说出来的话确是越发像个老嬷嬷了。”

　　那日周睿将无双送上嫁车：“怎么，舍不得？为何不带着一起走？”

　　无双回首看着香颂在长长的队伍后头连连叩首，终是狠了狠心：“她想留在都城，那是她的选择，她要离了我，我便不会舍不得。”

　　周睿看着她，眼角温柔：“殿下终是长大了。”

　　却说孟湘从周睿那方知晓香颂字自请出宫，而且还留在了帝都，一夜未睡，第二天竟然抛下整个使团，回了帝都，让着副使是一脸不可置信，这，这简直太不靠谱，太过胡闹了！

　　孟湘走了，整个使团是阴云密布，主事的人走了，让着手下干活的怎么办？

　　走了也就算了，你特么留个方案，布置个人手安排总可以了吧。可是孟湘没有，一早上都没见他人，亏得副使去他房里请人，才发现他不见了！

　　和着使团的焦头烂额不同，周睿这厢倒是轻松了不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一个他就说退一个，来一双他就说退一双，反正无双是不能回帝都的。

　　但是这人就是不能得意，一得意就容易出事。

　　“什么？！无双要回宫中？她疯了么，你究竟对她说了什么？”周睿见着无伤，斥责道，“她不知道，连你也不知道么，撺掇着让她去，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不同于周睿，无伤面上一片平静：“世子还请镇定，公主自有她的考量。”

　　“考量？她知道什么是考量？从小胡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件事情不能由她胡来，我得去见她！”周睿转身欲走，却听无双将茶杯重重放在案几上，才止住了脚步。

　　无双道 “世子爷，公主已然大婚，她不是从前的黄毛丫头了，比谁都清楚自己该做的是什么。而且，殿下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撞南墙绝不回头。何况，留在燕云，她便是姬华浓心里一根永远的刺，时不时地会痛几下。就算现在不拔，以后也会忍不住拔掉的。还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还会有一番不同的境遇。”

　　无双抬眼看他，叹了口气，“有叶淼在燕云，那么公主就是一个绝好棋子，所以性命应是无恙。”

　　周睿看着她道：“你什么意思？”

　　“世子，难道真的不知道奴婢是什么意思么？当年北定公主为何执意要驻守在燕云，敏嘉皇帝是如何登上帝位的，世子爷是真不知道吗？”无伤道。

　　周睿道：“可是最后北定公主死了，你想要无双也如此吗？！”

　　“自然不是，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倒是世子你，还是先行静下心来。如今公主回到帝都已成定局，但是如何从帝都回到燕云，才是你我以后的重中之重。所以无伤还请世子爷好好想想，自己以后的路，到底要如何走，走哪边。”无伤道，那语气依旧是波澜不惊。

　　周睿看着她，许久道：“你和姬华殷是越发像了，连着说话都是那么让人讨厌。”

　　“世子爷过奖了，先太子殿下是风光霁月的人物，无伤怎么敢与他提上半个像字？”无伤拿起茶杯，缓缓呷了一口，看着他道，“奴婢会陪同殿下回宫，以后能见到的宫外人，恐怕也只有文昌长公主殿下了。”

　　周睿那双桃花眼微微一眯，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无双离开燕云前往帝都是在腊月初一，燕云已经开始下雪，临行前，叶淼将她的裘皮斗篷拢了一拢，不舍地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用力的，千言万语，只一句：“等你回来。”

　　无双的眼睛被北风吹得生疼，这里是她从前万分不情愿来的地方，而今却成了也她不愿离开的地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她万分不愿意嫁的人，而今却成了她前进路上的依靠，这真是何等讽刺的际遇呀。

　　无双鼻头通红，将脸埋在叶淼的胸膛之中，声音哽咽：“等我回来。”

　　不同于这边的惜别，使团那帮人着实是开心了一把，本以为回都就是戴罪之身，没想到公主自己想通了，省去不少麻烦，回去后加官进俸，想必是不会少的。

　　宫铃音看着天上星辰，问宫染道：“阿染，你可觉得这帝星不一样了？”

　　宫染道：“并没有，帝星半明半寐，倒是一旁的守宫星越发明亮，和着对面的武戈星共呈犄角之势，这样看来，帝星倒是稳固了不少。师傅为何如此一问？”

　　“没什么，可能是最近太累，看岔了。”宫铃音揉了头眉心道。

　　宫染懂事地为宫铃音按摩太阳穴道：“师傅为何不把日子定在一月初十呢？算来算去这个日子最合适不过，毕竟先皇和先太子相继离世，大周开国还未有过，初十那日过后，就只有十四那天了，再错过了，便要推到四月了，到那时，先皇和先太子的尸身……”

　　宫染看了眼宫铃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算了，阿染你便把算好的日子上交礼部和圣上吧，你说的对，不能再拖了。只是，只是无双怕是赶不上了。”宫铃音叹了口气，“回头把地龙烧得暖些吧，这个冬天比往年冷了不少。”

　　楼澈接过暗卫呈报上来的消息，随之将其焚尽，她终究还是回来了。他执起笔，依旧若无其事地写他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