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天姬》正版花酱

13、十三

　　赏雪会后，乐师队伍已经离开了，乐器也被宫人尽数抬走，院内恢复了些最初的清静。

　　不过，胥文帝与众臣并未马上离开，而是站在一起谈笑风生。

　　荆离是众人中唯一的一个小姑娘，自然不易被忽略，众人时时不忘对她称赞一番。

　　“且问诸位，今日何日？”其中一位大臣忽然问道。

　　众人略一思索，某人答：“腊月廿五，如何？”

　　“细想是什么日子？”

　　却是没有头绪。

　　那人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日子。不过五日后除夕，皇城中晚上照例有灯会。我想，若是荆离届时去那街上走一遍，那一溜街的灯谜都不用旁人去猜了。”

　　众人于是一齐笑了。

　　一旁夜行无意听到“灯会”二字，不禁向那众人方向看了一眼。他忽然想起来，好像昨日带金也进宫时，他是答应过她今晚要带她去皇城玩的。如此之巧，撞上了灯会。灯会这样的事，他从前也只是偶尔听人说及，一向不关心的。

　　荆离是喜欢待在宅院中娇娇的小姐，去其它府上串走还可以，大安街上处处人山人海，她嫌嘈杂，并不喜欢出门晃荡。所以灯会的事，她也是一向不在意的。

　　只是，她一直面朝着夜行方向，偷偷地瞄他。可他从不注意这众人，于是荆离倒也不怕偷瞧被发现。不过，当说及灯会时，夜行却忽然向她这里看了一眼，然后眸中似乎有了些不同寻常的东西。荆离就像森林里迷路的人，忽然见到了紫微星……

　　她忽然又有了些想法，她决心去赌一把。

　　至于皇帝那众人说了片刻后，便一齐离开了。

　　院中顿时有些空荡，就连方才在一旁伺候着的那么多宫婢，都随着皇帝与重臣们离去了。唯留下一院残局，估计要等些时候才会来收拾。更何况，夜行、长倏与璞云公主三人尚未离开。

　　夜行俯首看看一直没有被惊扰到的金也，正睡得香甜，甚至唇角带笑，不禁心里叹了口气。

　　他用手指轻轻地戳金也的面颊，一遍又一遍。他没有想过金也的面颊看起来白皙，触碰起来竟还这么柔软。要知道，这女孩子可是在大漠黄沙中长大的。

　　感受到了碰触，金也唇角的笑意瞬间消失，迷迷糊糊地抬起了头，揉了揉眼睛，却半天睁不开。

　　夜行瞧着她的模样，继续想，兴许这就是天生丽质吧。再者，她说她是公主，想必即使是在胡然国中，也多半是常待在屋里被好生地养大的，不必成日在沙土中折腾。司命就是仗义，仙神下凡投胎的命数都算不差，即使是个在天界无权无势的傻公主也并不被亏待。

　　金也慢慢清醒了，现在的感觉恍如隔世。闭眼前还是曲乐悠扬、满座宾客，现在便只剩空荡荡一片雪地、未来得及收拾的桌椅与桌面上的杯盘狼藉了。

　　“瞧瞧，都困成什么样子了。竟坐在雪地上睡，真是难为小姑娘了。”璞云看着这情状，有些心疼。

　　长倏看金也还没有清醒，看着夜行打趣道：“闻说金也昨日与你同床共枕？你这是把她折腾了多久？”

　　璞云听罢，面上瞬间染开了一片红晕。

　　“行了。”夜行懒得与他计较，慢慢地扶起摇摇晃晃的金也。

　　“晚上什么打算？同我和璞云午后一起找些事做，然后一起用晚膳如何？”长倏正经了些。

　　夜行看着长倏，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怕是不行了。”

　　夜行又看看一旁的金也，神情依旧迷糊着，但却知道为自己拍去身上的雪沫了。不过她身上衣服湿了大块，估计又得带她回府换身衣服才行。所幸金也现在身上这件衣服颇厚，加上是御寒所用衣料也特殊，并没有让她因为衣服被浸透而感觉难受。

　　长倏有些疑惑，夜行可是鲜少拒绝他的。夜行便解释道：“我昨日答应了金也，晚上带她去皇城中转转。”

　　长倏听罢，恍然大悟：“灯会？”同时，又有些慨叹，有了女人，就是不一样。

　　灯会也不过是恰巧，却也没什么必要解释，夜行于是点点头。

　　长倏与璞云都表示十分理解。

　　然而，金也却是清醒了，听见了“灯会”二字，愣了片刻，好像反应过来什么：“灯会？在哪里？”

　　“不是说好今晚带你去皇城玩的吗？改主意了？”夜行转过头，看着已经完全清醒的金也。

　　“不……不不不！”金也顿悟，睁大不可置信的双眼。

　　原来夜行没有忘记。金也一时既感动又欣喜，面上绽出的笑容犹如春日艳阳下桃花盛放。

　　“走吧，”夜行起身，“先回府换身衣服。一天折腾得要换两身衣服，你也是个人才。”

　　金也听罢有些羞愧，但依旧面上带笑。就连跟在夜行后面离开时，都禁不住连蹦带跳。

　　长倏与璞云看了，也不禁在后面笑起来。

　　将军府中，金也在屋内换衣，夜行在门外等她。

　　金也褪下璞云给她的衣服，从袖中拿出了玉簪暂且搁在桌上。这是娘亲的东西，她一直好生地贴身收放着。不过，还有一张纸条。金也拿出来看看，原是当初自己在璞云公主住处——玉清宫时，看着棋局想成为风雅仙子，列出的、长倏口中所说要做的若干事。于是，她将它压在玉簪下面，准备回来的时候再同夜行说。

　　“好了没？一会儿天好暗透了。皇城里，傍晚的景色才是最好的。”夜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你不要急！我马上！”金也于是加快了动作。现在是夜行要带她出去玩，一定不能怠慢。

　　夜行听出她的心急，像个贪玩的小孩一心就要往家门外冲去，不禁勾起了唇角。

　　“吱呀——”，雕花木门被推开。金也还未走出去，夜行就进了屋。

　　“不是着急去玩吗？”金也有些疑惑，只得阖了门退回屋去。

　　但是，她一扭头，就后悔了。

　　夜行二话不说衣袍落地，结实却光洁的后背顿时毫无遮掩地展露出来。金也全看见了。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看一个男子，瞬间满脸通红，扭过头提高音量有些责怪：“你干什么！”

　　夜行装作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这？”

　　金也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她怎么知道她怎么还在这啊！她刚才若是知道他也要换衣服，断断是不会退回来的。于是她背对夜行站得远远的：“我才不稀罕看你！我怎么知道你要换衣服！”

　　衣料摩擦的簌簌声响了一阵，像一只小虫在金也心上爬，痒痒得要死。夜行在更衣，她不能打开门将他暴露，那样不讲义气。指不定夜行生气了，就不带她出去玩了。可是，一想到一个大男人就在自己身后衣袍落地，金也现在，一心只想冲出去！

　　但听夜行笑道：“你让我穿着官服带你出去，你还想玩吗？”

　　金也没有做声。夜行怕她意会不到，又补充道：“否则，我必会被围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金也听罢，想了一想，顿时明白了，嘟起了嘴。不过是个青云大将军，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好像确实挺了不起的。

　　“我换好了。”夜行一面说，一面看见了桌上压在簪子下的纸条，便好奇地拿起来，“这是什么？”

　　金也转过身，看见夜行已然换了一身非常简洁的玄色衣袍，如墨的长发披散下来，在腰际用一根与衣服同色的布条束了。如此一看，此身装束不掩夜行与生俱来的潇洒俊逸，也的确比先前看起来平凡低调了许多。

　　金也走过去，看着夜行在看她写的字条，忽然想起，她只会写天界的字！而那字条上的字……

　　“嗯……这是我家乡的文字。”金也嘟囔着扯了个谎，然后将上面的字念了一遍，“你要教我做这些事，我想成为一个品位高雅的仙……女一样的女子。”

　　夜行听罢懵了片刻，尔后恍然大悟：“你很有追求。”他真为这个公主高兴，天君这个以睡了两千年而闻名的女儿，不想下凡一趟竟然开化了。他也一定成人之美，尽心竭力帮天君和公主这么一把。

　　“小事。”夜行将纸条一搁，牵起金也的手，“走吧，先去玩一遭再说这些事。”

　　金也脸一红。因为夜行牵着她，她感觉手上软软的，暖烘烘的。而她忽然又想到，自己可是从没和谁拉过手，忽然开心兴奋无比。夜行真是无比大好人！

　　金也随着夜行出了宫门后，仰头望天，正是傍晚。大安傍晚的天空云蒸霞蔚，流光溢彩一片。此种情景，在胡然国那戈壁大漠处便是一种神秘悠远，而此时在大安，却是另一种浮华瑰丽无比的味道。

　　夜行带着金也慢慢向皇城中最繁华出走去：“我带你去城东，那是灯会最热闹处，我私自认为，也是皇城最有意思的地方。”

　　“好好好，你认为最有意思的地方，就一定是天下最好的地方！”

　　听得出来，金也现在高兴得几近晕了头。夜行于是面上也带起了笑意。

　　步行街上，举目便是铺天盖地的各式花灯，南油俱满，西漆争燃，斜晖交映，倒影澄鲜。而愈向城东的热闹处走，花灯便愈加密集精致。傍晚的霞光与这街巷中的五彩斑斓交相辉映在一起，果如夜行所说一般美丽非常。

　　城东非常特别，是与护城河相连的好大一片水域。这片宽阔的水域上有岛屿一般的一块块地界，以无数条相互交错的廊桥相连，别有洞天。恍惚中，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凡世，简直就像四海八荒中某一神秘部族的领界。

　　人头攒动，比肩接踵，人群川流不息，好不热闹。人们大多身着鲜艳颜色的衣裙，在夜风中轻轻晃动的无数灯盏下，汇成一条条彩色的溪流。欢声笑语包围着一切，映着众人面上掩不住的笑意。各种吃食的酥香与甜蜜弥漫四周，金也的口水已经漫到了唇角。时不时地，便会有人手中拿着各种造型奇异的泥人在她面前一晃而过……

　　夜行看着金也的痴样，便知道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花花绿绿的东西什么都是新奇的，尤其是对于一个初次下凡、在天界时亦什么都不知道的神仙来说。于是，他不由分说，路过街边的摊铺，几乎什么都给金也买些。

　　没一会儿，金也就怀袖皆满。不仅嘴里塞得满满，手里还拿着各种蜜饯糕点，面上漾着幸福无比的笑容。

　　几名路人见了，不禁指着相互说道：“女子就应该嫁这样的夫君啊！唉，都是命。”

　　总之，一切看起来都是十分幸福温馨的。

　　只是忽然，远处某桥头，几声巨响，吓得金也手一抖，毫无防备，一盒芝麻麻薯饼顿时“啪”地一声落了地。

　　但她并没有哭丧脸。因为，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声巨响和窜天的彩色烟雾所吸引了……

　　“夜行。”她忽然严肃起来，还有些紧张。

　　夜行也瞧见了那烟花，本不以为意，只是看金也的反应有些奇怪：“怎么了？”

　　“我想问问你，你们凡人，很恨天上的神仙么？”金也一本正经地问，依旧远远望着天空，神情还有些恍惚疑惑。

　　“……不，不啊。”夜行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

　　“胡说！”金也有些着急，指着天空中烟花绽放过后的灰色痕迹，“他们明明就是在拿那纸炮往天上轰，而且还是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就不怕天君怪罪？”

　　夜行沉默了半晌，故作轻松：“这有什么的！天君再厉害，也管不了这么宽泛。再说凡间这么大，他哪能什么都知道？你瞧瞧那些人，多么勇敢，就连那些个天界的神仙，都不敢冲撞天君丝毫呢，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