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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

  •   夜行松了口气,放开了金也:“怪我没和府里说明白。”

      璞云在一旁听罢,看了看长倏,抿嘴一笑,夜行对金也还真有些特别。

      由于没什么身份,金也不能随夜行他们坐着,她自己也明白,就乖乖地站在夜行身边,像个侍女一样。所幸这院里一众人都是身份尊贵的主,各自身边围的侍从不少,如此隆重场合自当精心装扮撑起各家场面,于是花里胡哨花花绿绿一片。所以即使金也外貌与中原人有些不同些,也并不惹眼。

      众人闲聊片刻,宫中的乐坊一队最优秀的乐师随后赶来,还伴着一队宫婢太监搬着他们的乐器。这是赏雪会的一部分,听雅乐赏美景,极尽风雅。

      金也被忽然涌进院中来的一队人所吸引了,觉得这一众衣裙飘飘的人看起来倒是有些仙气。而且天宫上的神仙,闲着没事也愿意抚琴吹箫,好不风雅。只不过,眼前这众人的妆……相较天上却是有些过浓了。

      想到这里,金也不禁叹了口气。以前在天宫上时,她一直只知道睡觉,那些个仙神们如何自在逍遥,虽然心中歆羡,但也觉得同自己没什么关系。现在下凡见了些世面,忽然也好想成为一名举止脱俗的合格神仙。

      夜行不知道身边的金也在想什么,只是听她叹了口气。在奏乐前的短暂寂静中,这一声轻微的叹息却很清晰,只是金也自己沉醉思绪之中没有察觉。夜行想,兴许是只能站着难免太无聊了,这也是他本没想带她来的原因。

      夜行偷偷往金也手心里塞了一块梅花乳酥。

      金也愣了愣,低头看着摊开的手心里,躺着一块乳粉色的点心。这也是天宫宴会里常见的样式。她现在大概明白了,这凡间皇宫里的吃食与天宫竟差不多。

      “早上我放在桌上的糕点,你吃了没?”夜行轻声问愣愣的她。

      “嗯,很好吃。”金也一边说,一边将夜行塞给她的梅花乳酥一口吃掉。这梅花样式的糕点十分应这满园梅花的景致,御膳房相当有心。

      此时,衣裙飘逸宛如仙人的乐师们已经在亭边一角摆好了队形,经过胥文帝允许后,以红梅翠亭为景卖力而忘我地演奏起来。

      对于院中大部分人来说,此乐声余音绕梁可令人三月不知肉味,是只有皇宫中的乐坊才可能拥有的水准。然而,对于对乐曲一窍不通的金也来说……

      “夜行,我可以在地上坐一会儿么?我真的很累。”金也忽然小声说道。院中悠扬的乐声,对于她来说仿若并不存在,甚至有些聒噪。

      的确,遥想天宫盛宴,也时常有仙子身着流水一般的雪白长裙演奏箜篌,且宴会多长便演奏多长,曲调多变,不会觉得丝毫单调乏味,常为人所称赞。但是天宫宴会上,奏乐归奏乐,吃饭归吃饭,说说笑笑,还有舞蹈可看,并不像此时这样无聊地站着,且只能站着听乐曲,像个稻草人。

      夜行听罢,只能道一声“嗯”。他没办法让金也不累,也同情她要一直站着。

      金也于是索性坐到地上去了,坐在夜行旁边。幸好长倏与璞云选的位置在院中较偏,夜行与他们坐在一处,金也的奇怪举动并没有引起那些醉心乐曲的人的注意。

      不一会,夜行感觉腿上靠了个什么东西。一俯首,是金也已经睡着了,将头靠在了他的腿上。

      长倏与璞云已然见状,心照不宣一起冲夜行微微一笑,意味深长。虽然背景有些特殊与相违,但这一幕倒很是温情浪漫。

      “……”夜行转过脸去,不看二人。

      如方才随胥文帝来时一位大臣所说,奉常荆明的女儿也在此。荆明的女儿名叫荆离,的确是名动皇城的才女。她自小琴棋书画超出同辈,闻说还机灵聪敏非常。此次赏雪会,各官员都没有携带家眷,就连胥文帝也没有携妃嫔,邀请她来,的确是给足了脸面。

      坐在一众男人之中的少女格外显眼。她恬淡地坐在她父亲的身边,一件十分厚重的沙青色披风几乎将她全部裹住,领口镶一圈雪白色的绒毛。因为入宫面见的人大多地位不低,那件披风明显吓了好大一番工夫上头,刺绣的图案是一幅精致典雅的荷塘花鸟图。
      再看荆离面容,是典型小家碧玉的大家闺秀模样,此次参加赏雪会,也是妆容精致。只是世间千千万万女子,即使美丽出众,都难逃一个“俗”字。

      夜行不觉为睡着的金也捋了捋额角的头发,看向怒放似锦,又如同火烧了漫天云霞一般的梅花。金也睡觉非常安静,即使是寂静无声的晚上,紧紧抱在怀里,也只能听见非常轻微的呼吸声,让人倍感安心,只想疼惜。

      而此时一旁的荆离,面上虽恬然地欣赏着雪与梅花,听着宫乐,实则常往夜行的方向看几眼。

      说实话,没有几名少女是不喜欢夜行的。他既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臣,又是一个面如冠玉气度不凡的十七岁少年。胥国也并非缺少翩翩公子,只是夜行这样的人实在太突出了,这如同神话一般的存在只应限于听说。

      天空中,又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雪花,但并不同于昨夜的大雪急于让世间惊叹它的来势汹汹,而是落得优美温柔。

      一刻后,乐曲演奏完一首,暂时告一段落。乐师们纷纷拂袖整理好衣裙,俯首休息片刻。

      荆离忽然起身,来到胥文帝面前,缓缓福身行礼道:“小女才疏学浅,却想借这祥瑞雪天献丑吟诗一首,恳请皇上准许。”

      胥文帝听罢,面上顿时露出些笑意来:“有何不可?”

      荆离于是含笑施施然走到乐师队前,明眸在面前那一排琴上一扫,手轻轻拂过最前面那台饰有描金孔雀、五彩宝石装点的雪白色琴,冲琴旁的那位女子道:“借琴一用。”

      那名女子一愣,但荆离的语气并没有容许她拒绝的意思。面前更有皇上与诸多重臣,她荆离又是事先得了皇上准许的,若有异议,当众交锋,岂不是在找死?

      荆离毫不在意琴后人的神情变化。她见那人也没有要起身让座的意思,便直接示意不远处的侍女道:“麻烦帮我将琴抬一下。”

      几名侍女愣了片刻,便去抬琴。

      另几名远处的侍女见状,耳语道:“这小姐可真会挑,那台雀白是列锦心尖尖上的宝贝,平日里都不舍得碰一下的。今日也是听说场面宏大,来宾尊贵,方才肯抱出来抚一抚。”

      “没想到这荆离小姐面上温婉,心里却藏了头老虎。”

      “你可别乱说……”

      “就是。荆离小姐可是皇城里出了名的才女,又得皇上看重,怎是你可随便诋毁的?小心点你这舌头!”

      几名挪琴的宫婢将那台贵重的雀白在众人面前摆好,荆离于是在琴前坐定,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十分的优雅从容。贵娇小姐养得水葱般的手指轻抚过琴弦。方才这台琴的琴音与其他琴的混在一起不能让人听清,此时单独发出声响,声音清脆宛转,像瞬间碎裂的片片薄冰,十分惊艳。

      但听她吟道:“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是《白头吟》。

      末了,众人十分捧场地称赞连连。唯独乐师中最前面的裂锦默默无言,于心里冷哼一声。这荆离弹琴又有几分好,仗的全是这雀白绝妙的弦音。她荆离简直是在污糟了这台她平日里自己摸都不舍得摸一下的绝世好琴。

      荆离看众人反应热烈,面上浮现喜色,起身道:“小女看这漫天落下的雪,为各位发上添了些雪白的颜色,故吟此诗。愿在座诸位,都可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相守一生。”

      众人听罢,都露出了笑来。其中更有几人连连称妙:“如此才思,不愧是我胥国著名的才女。”

      “女儿家的心事,也不过如此。”胥文帝笑了笑道,“说来,荆离也到了该婚嫁的年龄了。朕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此事,只是这么一想,总觉得难有谁家公子少爷得与才女般配。若你有了心上人,便告诉朕,朕替你做主。”

      胥文帝将荆离看得甚重,手指一指,许了诺。荆离听罢,十分欣喜:“承蒙皇上赞誉,劳皇上费心了!”

      说到无可般配,在座几人不禁用余光看了看夜行。但看过便看过,无人吱声。

      夜行面上漫不经心,心思似乎不在此处。一来,从始至今,无论是什么人、如何提亲,他都拒绝得态度强硬。有传言说,他心里一直有个人……但是是谁?再者,若是说到般配,荆离却又未必配得上夜行……不过要是荆离都不能般配,夜行这辈子该娶什么样的女人?一位出类拔萃且美若天仙的异国公主?天下除了胥国可再没有什么大国可言了。

      夜行的位置,众人不能将他看得清楚。荆离此时站在众人与乐师中央,刚抚罢琴、吟罢诗、谢过皇恩,不知道心中所唯一倾慕的夜行对她是如何反应,亦偷偷地看他一眼。却看见,他正俯首看着什么,一直都没注意她,有些诧异。

      看了许久,她看清了。却见,夜行俯首所注视的,是一个金色头发、身着颇华丽的衣裙的娇小少女。而那名怪异的少女,却是毫无规矩可言,正旁若无人地坐在地上、头轻轻地靠着夜行的腿睡着觉,荆离顿时失色。但众人面前,她并不能失了仪态,于是赶紧正回目光,行礼回座。

      她第一反应是,怎么会有那样的女子?像个妖精一样。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的幻觉。后来细细一想,才想到,异族的女子,长相就应与中原不同的。

      那她是谁?行为放肆的确符合外族人的蛮气,但夜行一向疏远异性,身边为什么会有如此亲近的外族女子?而且夜行俯首看她的神情,分明又有藏不住的宠溺……

      荆离越想越慌乱,赏雪会之后如何,都在浑浑噩噩之中,糊里糊涂地过去了。

      待荆离坐回父亲身边后,荆明察觉出女儿的面色有些苍白,觉得大抵是方才在众人面前有些紧张了。安慰几句之后,荆离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忙平复心情不断地吃一旁桌上的点心掩饰。

      散会后,众人分别告辞。荆离趁父亲与其他几名官员说几句话的功夫,将手腕上的珍珠银镯滑下来给贴身的丫头钦水,并使了个眼色。

      钦水跟随荆离也并非一朝一夕了,顿时会意,悄悄地走到一边去。

      另一边,夜行等人依旧气定神闲地在那处坐着,估计想晚些走,避开众人,亦不失了礼节。钦水便偷偷溜到院里一个宫婢身边,眼睛都不低一下,手便快速地把银镯塞到那宫婢手里去了,问道:“姑娘,可否请教你一个问题?”

      宫婢偷偷看了看手里那尚有余温的镯子,何等贵重,顿时吓了一大跳,声音甚至都有些颤抖起来:“那你且说……我听听看。”

      “青云大将军身边的女子是谁?”

      宫婢听罢吃了一惊,遥遥一望,青云大将军身边有个女人?方才院中坐满了人,她站得远,很难看清青云大将军那边的情景。虽然现在有长倏大人和璞云公主遮挡,依旧不能看得分明,但她一看见那一抹浅黄色,顿时就明白了。

      青云大将军和不明金发西域女子的传奇故事,宫里早就沸沸扬扬传开了,现在已有了几十个版本都数不清。

      她慌乱地把看起来十分贵重的银镯还给钦水:“这样的问题,怎么还用得着这个?那个丫头不过是青云大将军远征时觉得可怜,收留下来的一个西域人罢了,留在身边做个侍女,现在宫里几乎人尽皆知的。”

      钦水明白了,但走前还是赏了那名宫婢几块碎银。她回到荆离身边,还回了镯子,将情况一五十五地说了。

      荆离听罢,心中的大石头顿时落了地,不禁有些轻蔑地笑了笑。原来是她想太多了。不过是个仆从而已,且是个没规没矩的西域战俘。但是这样的人竟能留在青云大将军身边,真是让人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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