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天姬》正版花酱

10、十

　　*

　　长倏算着金也跑步的速度，听着墙外的声响，从阁楼出去后径直抄到西门去截她。

　　金也跑了已近一刻钟了，累得气都快喘不过来。她感觉到力气正在耗尽，觉得自己这下真的要完蛋了。虽然刚开始追她的将军府上的那些婢女早已跑不动，被远远地落在队伍最后头，可新加入队伍的却格外有力气，尤其是那些个小太监，一看平日里就没少干活。

　　不过，这样跑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有那么冷了。

　　金也跑得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快了。她幻想着，夜行此时出现在她的面前。夜行总是能保护好她。

　　然而，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一身月牙青色的素净雅致衣衫……金也脚步越来越慢，揉揉眼睛还以为是累出了幻觉，却发现一切都是真实的。虽然不是夜行，但那身影竟有些熟悉。

　　距离越来越近。金也认出来了，是长倏！

　　虽然不是夜行，但长倏也能救她。长倏上相国之子，又跟着夜行混，怎么说还不能镇住身后这些宫人吗？再说，长倏和夜行好，她是夜行带回来的人，长倏既然出现在这里，就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对，长倏一定是来救她的。紧急关头忽然出现一棵救命稻草，金也的脸上忽然绽出了笑容来，又加快了步伐，恨不得立刻飞到长倏身边去。

　　长倏看着金也忽然笑得很灿烂，飞快地向他跑过来。

　　他第一次看见金也穿着中原的广袖长裙，和那一张明艳娇媚的脸不仅无丝毫违和，还有一种不落凡尘的美感。如若她是在后宫中，一定是一位可以名留史册的名妃。若不是她脸上的笑那么天真无邪，多半所有人都会断定她是个祸水。

　　金也停在长倏身边，累得蹲到了地上去，扯着长倏的袖角气喘吁吁。这样子，真像只在外面犯了事却找到了主人的小狗……并不优雅的动作，在金也这样的气质上却显得率真可爱。

　　追着金也的一众人，跑在前面的见了这一幕，急急地刹住了脚。队伍后面的人来不及反应，连环撞成一片，狼狈不已。

　　站在最前头一位没有倒下的一位公公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扫手中拂尘，冲着金也，眼中晃过凌厉的光：“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还不快离长倏大人远些？”

　　身后一婢女爬起来嘟囔：“也不知道宫里什么时候进的西域人，真是野蛮！”

　　在宫人面前，长倏面上一向很少有什么神情的，因此让难以察言观色行事。此时，他开了口，语气却很是不悦：“这是青云大将军带回来的人，你们疯了么？”

　　众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好了。”长倏并不打算与这些宫人过多计较，他给人的感觉总是云淡风轻，几乎不把什么放在眼里。他收回目光，俯身把金也拉了起来，带着她向玉清宫中走去。

　　金也跑了那么久，一时半会缓不过来，走起路来像是在飘。

　　长倏与金也消失在众人视线中，众人一时都有些糊涂了。

　　回味着方才长倏的话，那名最有架势的公公板起脸来，转身向身后狼狈不堪的众人：“既然是青云大将军带回来的人，是谁带头追的她？”

　　没有责任的宫人也纷纷跟着转过身去。从方才长倏的话中，不难听出他们对金也的偏袒，记得将军府中的人是喊着有人不干活才追的人的，可是这样受宠的人怎么还用干活啊？这些人在将军府做事这么久，没有脑子的吗？还连累了这么多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差些都要倒血霉。

　　“谁这么无聊，闹乱子耽误我们干活！”

　　“还惹得长倏大人不悦……”

　　“她到底是谁啊？”

　　于是将军府中的那一群婢女被暴露在众人中间，像是在接受审判，只得苦着脸说：“那分明就是将军大人带回府的婢女嘛，不干活，难不成白养着？谁知道是这样……”

　　公公来到她们面前，用拂尘的末把很不客气地把她们头挨个敲了一遍：“若是普通的婢女，方才长倏大人还会那种态度？以后长点心吧。再说，之前你们何曾见过青云大将军带人回宫？”

　　说罢，公公带着他的那一帮人走了，挥舞着手中拂尘喊着：“都给我回去，继续干活！”

　　但是仍有一部分宫婢没有走，她们和将军府上的婢女聚集在一起，一是因为方才跑得累了想歇息会儿，二是这事里还有些蹊跷她们得打探清楚。

　　譬如——

　　“不干活留在府上做什么？青云大将军可是对女人没什么兴趣的，忽然这么做是不是……”

　　“你别想歪！昨个她与将军共处一夜，将军可是一点都没碰她的！我们嬷嬷就是因为曲解了将军意思，今早还被训斥了。”

　　“共处一室？他们睡一起？”还不知情况的宫婢们目瞪口呆。

　　这情况复杂得让人有些捉摸不透，将军府里的人也解释不清楚，一时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众人沉默了一会儿。

　　“那就更奇怪了。竟然将军不碰她，干什么同她一起睡呢？”

　　“估计就是当个贴身的丫鬟，地位比我们高些不用做粗活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嗯，一定是国破家亡将军看她太可怜了，才会这样偏心些。估计长倏大人也是。”

　　“但是她真的挺好看的，就是西域人难免都长得像妖精。”此宫女说得很是耿直。

　　听到“妖精”这个词，想起金也那与众不同的发色与眼眸，有几个人没忍住笑了一笑。

　　“那你们说，青云大将军对她没兴趣，长倏大人会不会喜欢她？”

　　“得了吧。长倏大人，是璞云公主殿下的。”

　　“好了，别说了，我们回去继续干活吧。”于是一众人，慢慢地都散了。

　　*

　　“夜行去上朝了，你为什么不上朝？”金也屁颠屁颠地跟在长倏后面，问道。虎口脱险，她内心还是十分兴奋的。

　　“官小。”

　　也是，金也仔细一想，长倏毕竟是相国之子，也不能封多大的官，要不然这一家岂不要翻了天。

　　金也随着长倏走进玉清宫，不过她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是环顾四□□院幽静，处处摆着兰草等素丽的盆栽，显得狠清雅。

　　“这里是……相国府？”金也想了白天，只想出了这个地方。

　　“不是。”走在前面的长倏轻轻摇摇头，“这里是玉清宫，是璞云公主的住处。”

　　璞云公主？金也记起了刚入宫时见到过那位公主，清丽素雅，眼前这般的宫殿的确和她的气质十分符合。

　　金也明白了，但是马上又糊涂了：“那你大清早在这干什么？”

　　长倏脚步明显一顿，半天说不出话。

　　金也明显觉出了空气中慢慢的尴尬，嘻嘻一笑：“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问多了。”

　　没想到长倏却反而正色道：“在这里和公主下棋。”

　　不错，这个理由风雅而脱俗。金也听罢，认真地点点头。

　　而二人对话中的璞云，则一直在台上向外观望着，看见那一众混乱的人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最后终于都各归各位扫雪去了。尔后，她目光一移，又看着长倏带着那个金发的西域小丫头正向着这边走来，赶紧命令侍女去迎接。而屋里已经备下了干净厚实的衣裳。

　　不多久，长倏就带着金也走进了阁楼，登上了璞云现在所在的、也是他们方才下棋的三层。

　　近距离见到金也时，璞云真是哭笑不得。冬日里红梅一样娇艳的一个少女，穿着那样精致的一身衣裙，却满身灰黑的雪水，脸上竟还带着笑。这么可爱的样子，也难怪夜行不喜欢庸脂俗粉，眼光独特对她那么偏爱。

　　“快带姑娘去换身干净的衣裳。”璞云吩咐手下的宫女们。

　　金也一面谢她，一面叹气：“可是这身是夜行刚命人给我拿的新衣服，真可惜，希望他别生气。”

　　长倏听罢，立即接道：“那你就安分点。”明显说的是今早的事，不过话中却并没有责怪之意。

　　“我知道啊，可是她们非让我扫雪。其实我也妥协跟着扫了，但是她们也不管我冷不冷，我实在冻得扫不下去了。我觉得吧，她们是在刁难我，于是我就只好撒腿跑了。”

　　璞云听罢明白了，笑了：“宫里这些丫头啊，真是。夜行给你拿的这身衣服，你也不必担心。我命人给你洗净了再送回去，他不会生气的。”

　　是啊，想来夜行面上常带笑容，也不是个小气的人，一定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生气的。金也感动不已：“公主真是太好了！”

　　没一会儿，金也已经换好了衣服。璞云又命人给她搬了把椅子放在坐榻边。她与长倏早上的那一盘棋，到现在还没下完。

　　金也在一旁，本就不令长倏满意、时常分神的璞云注意力就更不在棋盘上了。她时不时就会去命令宫人，命令她们给金也抱个暖烘烘的手炉，然后又是茶水又是蜜饯糕点的，统统在一旁放着。而尽管如此，她还在想着会不会还缺些什么。

　　坐定之后还未下几个子，璞云就又忍不住，侧身和金也说起话了：“你会下棋吗？”

　　金也摇摇头。

　　天界好多神仙闲着没事就下棋，尤其是年岁很大的老神仙，成日摆出一副神气样子聚在一起下棋消磨时光。要不然，就是些风流倜傥的神君喜欢下棋，刻意以下棋时的俊逸风姿来吸引女仙。至于下棋的女仙嘛……其气质就更不必说了，包括她的姐姐相汐，就凭此备受夸赞。金也有时候虽然羡慕，但是一没人教，二懒得学，一看那东西就是很麻烦的。

　　“那我教你吧？”璞云继续问道，似乎看出了金也的心思。

　　金也听罢，有些纠结。

　　不过，还没等她纠结多久，长倏就执子敲了敲棋盘：“还是等你自己先下好再说吧。人家跟着你学，别误入了歧途。”

　　璞云公主于是努了努嘴，没有再同金也说话，转回了身去，认真和长倏下起棋来。

　　看来，璞云公主是有心无力，自己也下不好棋啊……金也抱着暖炉看了一会儿，虽然看不懂，但是越看越神气，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夜行也会下棋吗？”

　　“那当然了。”长倏说道，“不过，他不轻易和别人下棋。”

　　还挺会摆架子的。

　　“大概是怕别人发现他太厉害了。”璞云接嘴道。

　　这有什么好怕的？

　　金也知道后有些开心：“那我让他教我好了。除了下棋，还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可以做？要是他老是上朝，我多无聊啊。”也不总能来打扰这一对璧人，破坏人家二人世界的和谐。

　　“好玩的事？”长倏忽然来了些兴致，挑了挑眉。
　　金也非常诚恳地看着他，点点头。

　　“试茶、洗砚、鼓琴、侯月、听雨、浇花、钓鱼、对画、漱泉、尝酒、宴坐、翻径、看山、临帖、喂鹤。随口一说，其实根本说不完。”

　　不错不错，金也暗自叫好。这些都是天宫上那些仙神愿意做的风雅事，没想到长倏一介凡人，竟然都知道，还一口气通通说了出来。而且，如此以来，下凡一趟跟着这些志趣高雅的凡人，说不定还有助于把自己培养成一个气度不凡的仙！她突然很想把这些事赶紧做一遍，该学会的学会。

　　“你慢些再说一遍，我记一下。”金也放下手炉，抄起边上案几上的狼毫。

　　璞云见状不禁笑出了声：“你可别太认真了啊。”

　　“有什么不好？”长倏故作不悦。

　　“是是是，好的很。”

　　于是长倏一面下棋，一面慢慢地将话又重复一遍。

　　金也好久没有写字了，一笔一划慢慢地写得非常认真。写罢，她自己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璞云未在意，长倏瞥了一眼，却发现金也写的字完全不是中原的文字，也绝非西域或是其他民族的。那字型方正而大，笔画极其复杂，有端庄宏大之感。然而，这样的字，他从前无意也见夜行写过。夜行对他几乎没有什么防备，而夜行那样在某些方面严谨不苟的人，能让他看到这个，似乎觉得让他看见也是没甚所谓的。他也的确无心在意这些。

　　金也完全没有察觉，小心翼翼将纸遮起来，塞进袖子里。

　　长倏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又坐了一会儿，金也暖和了就开始无聊：“夜行什么时候下朝啊？”

　　璞云察觉她待烦了，笑道：“你不要急，一会儿下了朝，皇兄因这一场难得一见的大雪举办了一场赏雪会，夜行估计下了朝会直接随着去。到时候，你和我们一起去，就能见到你的夜行了。”

　　金也听罢，脸一红，喃喃道：“不是我的。”

　　不过这话说得好像有些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