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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晨风柳下梅花桩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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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工作:练武,吵架,然后两人忙不迭地奔着早上的生意。
等到三十碗锦儿拉出来的面条售罄,悦来的生意才渐渐淡了下来。食客零星,换过一身麻布衫子的女孩儿百无聊赖地坐在饭庄一角。忽听一墙之隔的外面传来一个幽幽的男声:“傻妞,傻妞——”
听得女孩儿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低声问:“有事?”
“我、饿、了。”男声笑嘻嘻地答。
锦儿笑了一声:“当年是你要走的,走了,就不该回来,”也不待那男声接话,她自顾道,“我不信你花了将近三年的功夫,连个饭票都绑不到?”
男声故作哀怨:“卿主,你这分明就是嫌弃敝下了么....”觉察到锦儿连搭话的兴趣也欠奉,那不知藏在哪里的男声立马嚎了起来,“呜哇~~~~傻妞啊!!做卿主不能做得这般惨无人道呐!怎么说敝下也是自幼与你作伴,白天黑夜,风里来雨里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居然虐待敝下...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说话人声情并茂,激得仕锦一惊。
她生怕林笑听见,忙操起盘子里的一个馒头砸了出去。
“滚!”她低低吒道。
“嘻嘻....”知锦儿终还是心软了,声音的主人得胜一笑,去了。
恼得女孩儿没好气地一叹,无端烦恼起来。
晌午日头烈,小饭庄里几乎没了人。锦儿正懒懒地靠在景致最好的雅座里,喝着葱花端上来的柳叶茶,昏昏欲睡。就看那少年认真地擦完了所有的桌子,又认真地给锦儿的茶壶续满了水,才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坐下。喘了会儿气,林笑怔怔地望着身边的仕锦,忽然问:“锦儿,说真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过门啊?”
“等咱们赚够了钱......”少女昏昏糊糊。
林笑郁闷了:“锦儿,咱们现在攒了三千多两银子,难道还不够你买一套‘镜花缘’么?最便宜的镜花缘只要一百两银子啊!”这是媚世的风俗,迎君置下的箱箧里必须要有成套的镜子、花簪和耳饰,俗称“镜花缘”,意寓出嫁之人一辈子都漂亮幸福,不愁吃穿。
“唉!葱花啊,你好歹也是五公子之一,终身大事怎么能这么廉价呢?”锦儿佯怒地瞪了他一眼,继续喃喃,“你可是我的正君啊,看看看看...人家凌波池下给慧公子的聘礼,光那套玳瑁镶金的镜花缘就值几万两黄金呐!哼哼,我娶你最起码也要这个数,才配得上你身份嘛!”说着,还愤愤地挥了挥拳头,以示决心。
林笑听得一喜,但很快,那神色又黯淡了下去。
“这得等咱们赚多久啊——”
锦儿笑嘻嘻地将他胳膊一拐:“葱花啊,咱俩都是内定的妻了,还能跑了不成?放心吧,赚钱要想快,法子多得是。大不了再去劫富济贫......”
“不,”林笑一口回绝,认真道,“锦儿,我不能再让你涉险。”
这少年认真起来的模样分外可爱,明明还是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偏偏一副严肃样,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睁得浑圆,像极了护食的小狗,逗得少女咯咯直笑,索性将大半个身子都倒进了林笑怀里,打算找个舒服的姿势睡会儿。
半盏茶的功夫,女孩儿睡意绵绵,忽听林笑在耳边低语:“锦儿,有人来了。”
少年话音里满是警惕,“一看都是练家子,你且歇着,我去看看。”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条面巾来。未出嫁的男儿不能在人前抛头露面,穷人家的孩子没法守得严苛,便用幕离或是面巾遮了面容。林笑嫌那幕离太长,戴着麻烦,才随身揣了条淡青色的面巾。
“别,”锦儿拉住了他,“听声音就知道来人功夫了得,你去少不得动手,我一个人就好,你到后场呆着吧。”要说功夫,她自幼修炼的这路圆转如意心法很是特别,大成之前几乎没什么攻击力,任谁看来都不过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庄稼娘,多半不屑与她纠缠。更别说现在来的这一队人里有两个实力深不可测的高手,现在的林笑是打不过的。
所以他们只能智取,硬碰硬的话,绝对必死无疑。
此时,悦来门外停着三顶青色的软轿,一位带着幕离的年轻公子从最后的轿子里走了出来。
走到门口的锦儿正好一眼瞧见了他,顿时感到他的眼神一变,犀利了起来。什么状况!难道认识我?这丫头心里咯噔一跳,好在她一贯不是个缩手缩脚的主。人既走了出来,纵隐隐觉得不妥,还是打起万分热情地迎上前:“客官一路辛苦了,可是进店里小歇片刻?本店有些菜点茶水,味道还是不错的。”
哪晓得这公子直勾勾盯着锦儿,须臾,又仰起脸看那店上的招牌。
他眸如秋水,眉似远山,就像是黑珍珠般光华内敛,却又自内而外散发出幽幽魅力。因仰着头,仕锦一眼就瞧见了他戴在左耳的半只蝴蝶状的耳饰,那黑色的蝴蝶还勾着细腻的金边。
锦儿看在眼里,暗叹:原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夫郎啊!
就看为首的青衣女子附在他耳边低低地说几句什么,他再看那“悦来饭庄”那四个字,莫名地感慨了一声:“这四字,可是卿上亲笔所书?”
被他略带些哀伤的语气所感,锦儿也收起了虚礼,正色道:“正是,公子好眼力。”
“都砸了罢。”黑衣公子一拂袖,轻描淡写地吐出了一道命令。
听得锦儿微微一愣,以为错觉。
与他同来的青衣女子却毫不见犹豫,手一挥,随行的七八个人一拥而上,真的毫无顾忌搞起破坏来!那些人修为精深,仕锦一看就知道拦不住,大惊之下,指着那公子的鼻子愤愤道:“你这公子到底是哪儿来的冤家!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凭什么随便毁我家业?”
“你要理由是么?”他凉凉地笑,“还敢说不认识我....我可认得你啊,认得你的字迹,认得你的声音,真是难忘,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呢....”那话莫名透着怨毒。
听得女孩儿微怔:逃出月亮谷的这一年来,除了偶尔写过一回《葵花》,她也就动笔题过“悦来饭庄”这四个字而已,他是从哪里看到过我的字迹?难道这人是在月亮谷里看到过的吗?仕锦疑惑了:她自认已经躲得够偏,想不到月亮谷的人还能找得到!再想到那个阴魂不散的混球,一切了然。
私逃出谷,一旦被捉回去,可是死罪啊!
仕锦咬咬牙,冷笑道:“公子真会说笑。从小到大,我就不曾出过这浮萍镇,却不知公子到底是在哪里见过我的字迹,还说认得...”
“庚辰年九月初六,是你生日吧?”他忽然说。
仕锦心里咯噔一跳:她猜到这公子是谁了,不由暗骂一声倒霉!
“还要我说得再清楚吗?”他伸手摘下了自己的幕离,“月华国皇太女,未来的君主继承人,我的...妻主?”幕离下,露出这男儿犀利有如寒星般的眸子。
女孩儿脸色有些发白,哑声道:“你认错人了。”
“我也没想到啊,一国君主的你居然有心情在这荒郊野岭卖了一年的面条,”他用略带些嘲讽的口气说完,复幽幽一叹,“卿主,莫要赌气了,随敝下回去吧。”
仕锦咬了下唇:“我也觉得很神奇啊,华容国三皇子的你不是已经嫁了凌波莲玉么?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我明明记得一年前,我连碰都没碰过你吧?何来的夫妻之名?”她如此说,算是默认了黑衣公子之前的猜测。
听得慕容麒幽幽笑了起来:“哦?”
且说林笑,陡见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冲进来砸东西,个个武功高强,下手毫不留情,他第一时间跳了出来。交手一阵子,这少年忽又想起仕锦一个人在外面,当即旋风般地冲了出来,正好撞见那黑衣公子缓缓取下了幕离。听他一语道破了仕锦的身份,林笑也明白了过来,不由怔立当场。
那夜,他二人结伴逃出月亮谷,逃的正是仕锦的迎君之礼。
“君”特指正夫,地位与妻主同。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一个女子一辈子只能有一个夫君,其他则一律称“夫郎”。
一年前的今天,我们的仕锦同学甩了眼前华容国三皇子,跟着林笑小葱花逃出家门,躲到了这么个荒山野岭的浮萍镇隐居。怎料被甩的夫君大人手眼通天,一年之后,找上门来寻妻主。
一照脸面,二话不说,砸了小店。
感到身后热浪滚滚,两人均是一凛:悦来饭庄真的保不住了。
林笑上前握着仕锦的手,心头的怒火蹭蹭地蹿。脸一扬,他汹汹地质问道:“什么三皇子!你就是那个什么什么‘慧公子’的慕容麒吧?都改嫁了她人,怎还有脸来纠缠我和锦儿!”说着,一把将少女护在怀里。
慕容麒看着这二人神态自若地搂搂抱抱,眼底爆发出了强烈的恨意。
他冷笑:“啊,这位就是现下风头正劲的武痴公子了么?你抢了我的位置,抢了我的妻主,还问我纠缠你们作甚?我真是不懂了,像你这样没念过几本书的乡野莽夫,到底哪点比我好了?好到居然让她甘愿舍了一身荣华富贵,跑到这荒村里来陪你卖面条?”
“这是我和锦儿的自由,轮不到你来管!”林笑毫不客气。他知道自家锦儿一定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索性将她护到身后,自己对上了这个来者不善的慕容麒。
“锦儿?”慕容麒一挑眉,“林笑,这称呼喊得好啊。你二人女未婚、男未嫁,就敢卿卿我我,还私取爱称...传出去,也不怕有伤风化?是了,你个江湖中人,想也无所顾忌,可她呢?你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她可是一国储君,未来帝后...最后,居然配了你这么个野小子,传出去,你就不怕丢尽她储君的颜面?”
“要你多管闲事!”林笑渐渐有些底气不足。
这二人斗嘴的工夫,悦来饭庄大火渐熄——已经烧得差不多了。青衣女子搞完破坏,回到慕容麒身边,淡然道:“三皇子,时辰不早了,随我们上路吧。”
“卿主,你就一句话也不想对我说么?”
三皇子看了一眼躲在林笑的女孩儿,带着些些期待,问她。
“现在,房子你也烧了,人你也嫁了,一年前的事情就算是两清了吧?”仕锦鼓起勇气,轻轻抬起了头,“三皇子,从今以后,你我海阔天空,永不相见...葱花,我们走。”
“锦儿?”林笑都感到意外。
“还有,既然跟了小玉,就好好从她,”仕锦露出头来,神色是罕见的犀利,冷笑道,“天下第一智慧的卿主,我可当不起啊。”她拉拉葱花的手,刚才还有些讶异的青衣少年立时乖巧地收起了不满。尽管还是有些气鼓鼓,少年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低低道:“锦儿,我们不要理他。”见这两人说走就走,真个干脆,慕容麒不可避免地慌了一下。
他失声道:“喂!你们两个给我站住!这...这难道不是你们花一年时间才建起来的家业吗?真的...就不在乎了吗?我说毁就毁了,你们...你们就没想过要恨我吗?”
仕锦回头一笑:“恨?恨你就能让我的悦来饭庄回来了吗?”
“既不可能,恨你何用?”
瞧那慕容麒到底还是沉不住气,林笑心底大爽,搭腔道:“就是就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们才不在乎!有本事你三皇子指挥华容大军,我们建哪儿,你烧哪儿呀!”
慕容麒听她二人一口一个“不在乎”,终于被激怒了。再看这璧人般的男女相依相偎,真就施施然要离去,他怒吼道:“愣着干什么?打昏他们!这事儿没这么容易结束!!一个也不能放过!”听这话,仕锦警兆突生,怎料体内真气甫一调起,便觉颈后一痛。
就这么被慕容麒随身的高手击中,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