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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晨风柳下梅花桩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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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黑影伏在窗子底下。
她谨慎地呼吸着,只待房中那人咚地关了门,才将身形一纵,上了房梁。高处微风习习,透着晨露和青草的味道。瞥眼见那人一纵身跳上梅花桩练起拳来,女孩儿贼兮兮一笑,向后一翻,身体如那游鱼般,透窗滑进了少年的房间。
熟练地翻开床褥,她在左边第三块木板下轻轻一按,一本簇新的蓝皮线装书露了头。女孩儿脸上的笑意更浓,自顾蹲在墙角,掏出早准备好的朱笔和暗袋来。
那线装书的封皮上只有两个行楷大字:葵花。
抚摸着那两个泛着朱红色光泽的毛笔字,她眼中泛着丝丝暖意,半晌,翻开了第一页。簇新的封面,内里的纸张却大都是泛黄的。其上,别扭的黑笔和娟秀的行楷大段大段的,像是干架一样团团咬在了一起。开头第一句话是黑色的:
“从今天起,锦儿有我保护,我会照顾她一辈子!”
那字迹虬劲而有力。然而,后面紧跟着就是一个鲜红的补注:“荒谬!”还在之前的留言上画了一个鲜红的大杠子。
翻页,第二句话变得大大的:“我是认真的!我七尺男儿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休得再议,驳回。”行楷书法鲜红依旧。
“没有关系。锦儿,你今天不信,我还有明天。明天不信,我还有后天,”黑色字体很认真地咬在了后面,认真得密密匝匝,“总有一天,我会用行动让你相信我的!”
女孩儿看到这里,轻轻笑了起来。
本子被哗啦啦直翻到了最后,墨迹竟写了大半张纸,工整的字迹一笔一划,格外认真,写道:
“锦儿,不知不觉我们逃出月亮谷一年了。一起劫富济贫,一起生活,一起开悦来...一切的一切,我过得就好像做梦一样。有时,我总会忍不住去想。这样忙碌又清苦的生活,你会不会习惯?若可以重来一遭,你会不会后悔当初随我出来?毕竟之前的生活是你过了整整十九年的。若你跟着我过得不开心,请一定要说出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送你回去。”
看到这里,女孩儿的神色流露出惊讶来,半晌,莞尔一笑。
笔杆无意识地拍打着脸颊,她喃喃道:“个呆子,现在才反应过来,不嫌迟么....”想了想,她垂手蘸了蘸暗袋里的墨,在那最后一行的空白处写道:“当然后悔!谁想你这傻小子学了十来年的蛋炒饭,怎么还跟十来年前的一样难吃!哼,若真的可以重来,我...”
写不下,她翻过一页。
怎料一页翻过,露出半张写得凌乱的大字:“锦儿你个坏人!就知道欺负敝下!泻药是吧?走着瞧!!”这话看得锦儿一下子炸了毛,眉宇间温柔尽散,哼地嘟起了嘴。
拿笔狠狠地搅了搅那袋墨,因了怒气,她脸上渐渐泛起了红霞。远远一望,佳人眉目如画,明艳不可方物。想起昨夜那事,她将嘴一撇,落笔道:“臭葱花!不知道本小姐晕血么!斗剑也能让人吐红半斤?泻药?泻药算是便宜你啦!再敢抗议,下次喂你吃极品笑红尘!”
写完,她怒气是消了一半,之前那话题也没了续下去的兴致。
算算时间所剩无几,她悻悻然将《葵花》原样藏好,溜溜达达回厨房去了。别小看了这不起眼的一个本子,可是两人吐槽斗嘴,共话心曲的平台。
将泡洗干净的各种蔬菜往兜篮里一放,锦儿想着最初时的约定,微微笑了一下。悦来饭庄的厨房里,灶火还在腾腾地烧着。尽管离了人,她赶回来的时候却是半点也不耽误。她瞧了一眼盛沸的汤锅,净了手,熟练地开始和面、分团,很快码出了七十个亮晶晶的面疙瘩。
不一会儿,结束了晨练的少年急匆匆冲了进来,一照面就切切地嚷:“锦儿,你的《葵花》没写完啊!你还没说呢,要是真的可以重来,你会怎样?”
锦儿啪地把手里面团一丢,酸酸道:“谁叫我们林大少爷舍不得那几张纸....”
“锦儿,”少年央求了一声,“告诉我嘛!”
“哼,就不告诉你!”锦儿气呼呼一拧脖子,“今天,我要把悦来所有的客人都放倒到茅厕里!看你还跟谁走着瞧!”
听这话,少年大大的眼睛有些无辜地眨了眨,他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这宝贝了。噙着微微的笑,他反身摘下了墙上的菜刀,边切着兜篮的蔬菜,边嘟囔道:“能怨我嘛!谁叫我是现在江湖上最红的梅剑公子?狂蜂浪蝶多了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看少年一脸自恋的表情,锦儿又是一声哼,正在拉面的手腕生生一抖,软面破空,直袭少年门面。少年哈哈一笑,扬手就是一把切碎了的葱花,人早已闪了一边。他明亮的眸子眨了眨,吃吃笑道:“好啦好啦,锦儿莫气,气坏了我的宝贝妻主,敝下岂不得守活寡了?大不了下次我跟人斗剑,躲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就是了。”
“你敢?”锦儿将那沾满了葱屑的面收回,白眼一翻,“臭葱花,别以为成名了就了不起,老娘要是勤奋点,早成了那个什么狗屁的八仙子之一了。我现在这叫‘大音希声’,懂不?”
“是是是....”少年认真地切着手下的第八种配菜,忙不迭地点头。
“还有!”锦儿将塞好了豆沙的面团往热油里一滚,气呼呼地道,“你‘梅剑公子’林笑就是个武痴,算屁呀!你上面,还有人称‘天下第一智慧’的慧公子慕容麒,天榜第一剑客‘风华神剑’叶秋风,凤来国的‘玉琴公子’唐凤皇,还有那个那个什么都天剑派的小公子...还有..还有我婵仕锦哪!”不想知道的几个名人说完了,手里的面团儿还剩一个,锦儿略一犹豫,把自己加在了后面。
却听这林笑把脸一扬,不服道:“谁说的?慧公子谁见过了?还有那个叶秋风、唐凤皇....你都见过了?没见过怎么就知道我不如他们!锦儿,你要对你夫君我有信心啊!”
锦儿把腰一叉:“没见过又怎样?人家学问比你高,名气比你大!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这叫追名逐利,抛弃身份名节!你看哪个正经人家的男孩儿像他们这样的?”少年在剁猪肉,因为正在气头上,将硬硬的筒子骨剁成了骨糜,都没有发觉,还在认真地剁着,“锦儿,我这可是为了你,才一直低调到现在的!”那话音,分明透着憋屈。
逗得女孩儿噗嗤一笑,明净的眸子眨啊眨。
“好啦,葱花不气哦,大不了今天七个麻团,我三你四?”她提议道。
“真的?”少年眼睛一亮,“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锦儿也笑,手中筷子不停,将澧好油的四个麻团齐齐挑起,弹了过去。
少年也不啰嗦,拿个盘子溜溜一旋,将四个麻团骨碌碌收进了盘子里。尔后嘿嘿一笑,跑去开门去了。锦儿环顾四周,各类配菜都已切好,锅里的老母鸡汤泛着金黄的油花,一切准备就绪。
隔着挡板,她看到林葱花叼着个麻团,利落地拆下了门板。女孩儿不易觉察地笑了下,喃喃道:“真是个呆子,还用问么....”若真的可以重来,我还是情愿让你牵着我。
就这么义无反顾地离开,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