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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夜半无人私语时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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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仕锦幽幽转醒。她催动体内的真气转了一圈,确认无恙,才松了口气。暗夜里,随着心法遍遍运转,竟有圈圈不易觉察地淡金色的波纹从仕锦体内扩散开去!
她修练的圆转如意心法,真气没多大攻击力,防御上也算不坚牢,唯一的特点就是调和。有极强的解毒和愈伤能力,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五官的感知,是辅助禁术修炼最好的心法。昔年“江湖百晓生”金陵子品评天下武学,圆转如意曾因此被称为“当世第一奇功”,终为月华皇室强势垄断。
屋子里没人,屋外也很安静,仕锦一个翻身溜下床,打算逃跑。
熟料刚穿好鞋子,走廊那头远远地传来了焦急的脚步声。来人急急赶路,偏偏在自己的屋外停了下来。透过窗户纸,仕锦甚至可以看到那人手里油灯的桔光。左右一瞧,能藏人的只有一个柜子。女孩儿无奈,只得溜回床躺好。
夜,静悄悄。
借着月光,少女半眯着眼,盯着那房门。
不知过了多久,门才被那人吱呀一声推开。来人轻手轻脚,将吹熄了的油灯放在了桌上,自己摸索着坐到了仕锦床边。两人的呼吸声都极清浅,均匀且绵长。
摸过来的那人也不说话,仕锦这个装睡的自然也不好开口,两人一卧一坐石雕般静默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静到装睡的仕锦差不多真的要睡着了的时候,坐着的那人忽然开了口:“锦儿...”
他说话声涩涩的,吓了仕锦一跳。
少女揉揉鼻子,抱怨道:“我听步声就知道不是葱花,三皇子你别装了。”
“我没装,”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忽然问,“你知道我叫慕容麒,为什么还唤我三皇子?还有,我...我为什么就不可以叫你锦儿了?他都能喊,我还喊不得了?”他伸手覆在她手背上。
仕锦愕然仰起脸。黑夜里,那少年黑黝黝的眸子深深如海,正定定地盯着自己。
“不要。”似乎是被盯得发毛,她往被子里缩了缩。
爱称可是夫妻间琴瑟相谐的标志。他与她,不过是心急的长辈们一手撮合出来的闹剧,男不知,女不愿。这下好不容易画了句号,她可不希望悦来饭庄的屋子白烧了。
慕容麒幽幽垂了头:“锦儿,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你为何这般嫌我... ...”
“我没有嫌弃你。”她只得道。
“那你为什么要逃跑?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冲动,他终还是说出了口。
握着她的手瞬间抽紧。
见仕锦怔怔然不说话,过了一阵子,他自己微泣出声来,像是个犯了错在努力检讨的孩子:“锦儿,我知道的,一定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你是在恨我烧了你的悦来饭庄吗?我...我赔你还不行么?我...我本也不是这般冲动的性子,可是一看到你...一看到你那一脸的不在乎,还说根本不认识我,我..我就忍不住——”
“锦儿,我错了,我今后一定努力控制自己,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看这黑衣的少年眼泪汪汪咬着唇,一力想要挽回些什么,仕锦头上的黑线冒过一茬又一茬。固然,她同情三皇子的遭遇。本来嘛,父母所命,媒妁之言,他本该是风风光光嫁入帝王家,日后,妻主登基,他君临天下,享尽荣华。怎料,偏遇上她一时意气,终竟落得个无过而出,低调再嫁。
扪心自问,的确是她对不起他,生生毁了他大半辈子的幸福。
可她婵仕锦呢,又何尝不是受害者?
她也是事后才知道:那夜,她的骗子老娘故意赶在自己授坛仪式的时候,紧锣密鼓地张罗婚事。这厢,紫罗兰教教主更替,女主角正在在月亮山神殿外一步一步踩石阶。那厢,八抬大轿吹吹打打,将毫不知情的男主角抬进门。待她授坛仪式结束,正式成为一国储君,接掌紫罗兰教的时候,那厢,某个李鬼正好替她拜完高堂天地,将男主角喜气洋洋牵进洞房。当得知真相的女主角一头冲进卧房的时候,猛地发现自己睡了十九年的床边,生生多出来了一个红衣喜服的俊俏男儿。
红烛帐暖,春宵情长,美人不胜娇羞,正含情脉脉地打量着她。如此这般,知道自己再一次被老娘骗了的婵仕锦,第一次见到了尚不知自己同样被骗了的慕容麒。
结果,女主角悲愤出逃,从此消失。
照常理吧,男方那算是嫁了。毕竟文定、礼聘已过,而那慕容麒跟某个李鬼拜了堂,拜的人恰是双方正牌的长辈,宴请的更是如假包换的各国高官哪!换言之,媚世四国有目共睹,华容国三皇子嫁给了月华国皇太女。可这样的结婚,连洞房花烛也不曾有过,他与她...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吗?
“别哭了,”仕锦闷闷不乐道,“你再嫁小玉的事情不也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三皇子,小玉是个不错的丫头,我跟她自幼一起长大,再了解不过。你跟了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干脆点,你忘了我吧...”
“你怎能说这样的话?”他打断了她,“锦儿,我嫁的人...始终是你。”
“你那么固执做什么?”仕锦摇摇头,忽然道,“你可知我为什么要逃么?”见这少年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慢慢道,“因为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把正君的位置给了别人了。对,我不瞒你,就是葱花,他本就是我四个大侍之一,”听这话,慕容麒的身子不易觉察地抖了一下,“但这只是我拒绝接受你的一个理由。你知道我娘吧?昔年的风流天下第一啊,这辈子喜欢了一个又一个...”
“.....可后来呢?顾此失彼,还不是一个人的心都留不住?爹亲们那些虚假的笑脸啊,看得我恶心都恶心够了。所以三皇子,我真的没有任何嫌弃你的意思,只是我娘的先例让我很清楚地感受到用情不专一的烦恼。”
“它就好比一粒种子,要认真灌溉,认真栽培,才会开出最美丽的花朵。”
“所以那夜啊,我真的不是针对你。你没有错,只是换了任何一个人嫁进来,我都会选择放弃。因为我不想将来后悔,所以只能尽可能地约束自己。”话说完,双方竟都陷入了沉默。
静静的夜,皎皎的月。
仕锦偶一瞥眼,见这黑衣少年的神情慢慢地变了,似是欢喜,又是哀伤,明明灭灭地变换着,流转着动人的光华。良久,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可最后,溜到嘴边的只剩下满含苦涩的一句话:“锦儿,你...是从哪里知道我名字的?”
“储君有青鸟,他主动告诉我的,”仕锦淡淡道,“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么在意那次婚姻,可惜这错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我不可能给你什么,”她一笑,“说句对不起,你接受吗?”不待少年接话,她幽幽叹出一口气来,“所以,我一点也不怨你烧了悦来。若是这样就能让你好受些,也算是我的补偿吧。”
垂头看着床脚,慕容麒幽幽问:“锦儿,你叫什么名字?”
“月华国姓一个‘婵’字,你称呼我婵小姐就好了。”仕锦淡然地答。
非是她有意刁难,互通名字意喻交好。在媚世,同性间特指义结金兰,从此称姐道妹。而对异性,则是欲以为好,求一爱称,故而一般意义上的交换只有姓。
“姓婵的!你到底要欺负我多少次才够?”
他呯一拍床弦,跳了起来:“既然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那为什么还要沉默?承认了不好吗?承认了难道会死吗?骗我过门我认了,无过而出我也认了,而今...而今麒受尽屈辱,只为找你讨一个明白,而你...你这天杀的,就连一个名字也吝啬吗?你这坏人!你你你...我...我恨死你啦!!”他像个被压抑到了极点的弹簧,一但爆发,哪里还管得了什么礼义廉耻?
话说着,人就朝床上躺着的仕锦扑了过去!
事发突然,仕锦被他全力一扑,自幼训练出来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一滚,卸去了冲力。怎料床窄,那力道卸是卸了,也带着这黑衣小子从床的那头滚了下去!她暗叹一声,习惯性地探肘往床上一挂,自己在下,主动当了慕容麒的垫背。谁知这小子非但不领情,反而借此机会啊呜一口,狠狠咬在了她肩膀上!
痛得仕锦直吸气,浑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
圆转如意金光暴起,她毫不犹豫一掌拍开了这咬人的小狗。
不料这小狗也不是易与之辈,一捏诀,周身银光乍现。毫无损伤的他借力一弹,喘气的功夫,身形再次扑了上来。
“逆天九生?”仕锦认得,这是华容国皇室代代相传的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