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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翌日一大早,裴妡一如往常早起去承恩公夫人郑氏的归心院请安,与平日无异。

      昨日宫里立侧妃的旨意在裴家如一颗石子投入湖底般再也没有惊起任何波澜,大家都心照不

      宣地没有提这个事情给老夫人添堵。

      可没有人想给郑老夫人添堵,不代表没有人不想给裴妡添堵。

      往日里请安过后,女眷若是没什么事的通常都会坐会喝点茶、吃点点心,陪老夫人说说话,以显孝道。

      这日也不例外。

      郑老夫人照例询问了各位小姐的课业,又随口讲起了几件自己闺阁时期在女学里上学的趣事。

      前朝

      尚文,虽因最后那桀帝荒淫无度导致灭国,但那尚文的旧俗到时沿袭了下来,且风气更胜前朝,连女子都以读书识字为荣。

      开国的高宗皇帝不仅没有压抑这股风气,反而主动开设女学,让富贵人家的女儿们都去女学里学习琴棋书画。

      若不是后来女学里出了个惊世骇俗的女扮男装考取功名的女状元,加之礼教日益严苛,权贵人家皆以为女儿家抛头露面是丢了脸面的事情,都请了先生在家教导,长此以往,女学也就慢慢地衰落了下来。

      眼下,听着郑老夫人讲起离她们遥远的女学生活,几位小姐都听得很认真。

      郑老夫人讲了一会,便觉得乏了,大家很有眼色地准备告退。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笑声:“不好意思老太太,今日里肚子里这位闹腾不休,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在床上躺了好一会才肯安静下来。这不,我这刚觉得舒坦了就紧着过来请安了,好算还不晚。”

      霎时,在座的众位面色纷纷。二房嫡出的三小姐裴茜和庶出的五小姐裴莜捻起帕子捂嘴偷笑,三房嫡出四小姐裴姒则忍不住将略歪的身子坐直了身子,面色也如调色盘般又青又白。只有郑老妇人、裴妡依旧没什么反应地继续喝茶。

      说话间,一位年轻妇人进了屋子,只见她穿了一件宽松的绯色如意云纹缎裳,腹部微微隆起,身上珠环翠绕,不说头上戴着的三翅莺羽珠钗,两手各套了一个金缠丝玛瑙镯,连脚下那双云丝绣鞋都镶了几个硕大的东珠。

      当真是……不怕重得慌。裴妡一边喝茶,一边暗自腹诽道。

      这妇人乃是三房庶出的三少爷裴利去年娶过门的三少奶奶王氏。

      裴利虽是庶出,却因为三房就十几年来这么一个儿子,身价自然也就水涨船高,平日里吃穿用度皆与其他嫡出的少爷们无异。

      说来奇怪,除了大房的吴氏连生了三个儿子外,二房、三房和裴皇后均只有一个儿子,而三房更是只有一个庶子。

      眼下,大少爷裴栋娶了安阳县主的女儿伍氏为妻,但之前伍氏因不慎流产至今尚无所出,去年裴栋外放的时候,郑老妇人便做主让伍氏跟到任上,好早日生下裴家的嫡长重孙;二少爷裴梁两年前因娶妻之事闹了一场离家出走,至今未归家,四少爷裴裕、五少爷裴珏年纪尚小还未娶亲。因此这裴家第一个重孙说不准就是从王氏这肚子里生出来的。

      也正是这个原因,即使裴家上下都看不起这商户女王氏,但因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愿意给她几分薄面。

      只是,王氏身上这香……

      王氏惯爱用香,随着她进门,空气中也飘来一阵香风。

      裴妡却觉得这香,与平日里闻到的有所不同。

      郑老夫人被这香风呛了一下,皱眉道:“王氏,这香怪熏人的,你现在身怀六甲,还是少用些为好。”

      王氏微微行了个礼,笑道:“祖母有所不知,前些日子肚子里这个折腾得孙媳都床都不敢下一步,三爷便去寻了京城有名的于大夫,孙媳服用了于大夫开的安胎药之后才好多了。但是孙媳谨记祖母教诲,是药三分毒,不敢再多吃那药,便让他便开了一剂安神的贺丹粉,这大夫说将粉添到平日里用的香里即可。为了肚子里的这金疙瘩,孙媳一刻都不敢忘,就连那衣服都要放到香里熏过才能穿。是以,今日身上这香格外的浓。还请祖母怜惜孙媳的一片慈母之心。”

      听完她的话,郑老妇人脸色好了点,但还是嘱咐道:“也罢,既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这香虽可安胎凝神,但切记过犹不及。”

      “孙媳谢祖母指点,有祖母在孙媳这一胎怀得可少走不少弯路呢。”王氏趁机拍了个马屁。
      郑老妇人看在她肚子里那个重孙的份上也乐意给她这个面子,让她坐下后又吩咐自己的大丫鬟灵香专门去小厨房里弄了一碗羊奶羹给她。

      这羊奶羹用的羊奶与大厨房里普通的羊可不一样。

      城西百叶草场里养的西域黑山羊,羊奶味浓而不膻,产量稀少,是以专供皇家。皇后娘娘下了旨,特意赐给郑老妇人和裴妡。因此,郑老妇人和裴妡的小厨房做羊奶羹的奶都是每日天还未亮从城西运过来的新鲜的西域黑山羊奶。

      王氏得了羊奶羹,一边搅动着碗里的汤匙,一边给裴姒递去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裴姒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要炸毛了,正要张嘴的时候,只听到王氏惊讶道:“五妹妹这眼睛是怎么回事?昨晚没有睡好吗,怎得青成这样了?”

      众人的目光霎时聚焦在裴妡的眼睛上,裴姒也从全身戒备的状态下放松了起来,端坐在一边看好戏。

      裴妡昨日为什么没睡好?大家心知肚明,还不是因为三皇子立侧妃的事情。家里恨不得没听过这个消息,这王氏倒是敢倚仗着肚子里的那个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生下的孩子来撩拨祖母和裴妡,当真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裴姒暗自腹诽道。

      裴妡也没料到王氏会将战火引到自己身上,将手里的茶碗放下,道:“谢三嫂记挂,昨夜雨下了一整晚,淅淅沥沥地吵得慌,便没有睡好。”

      王氏摸了摸肚子,道:“昨日我早早地歇了,倒是不知这雨什么时候下的,听五妹妹这么一说,我倒是要庆幸睡得早了,不然睡得不好肚子里这个又要发脾气了。说起来,刚怀上的时候,我心里真是又喜又怕,整夜整夜地睡不好,三爷急得都掉头发了,好在用了祖母赐的安神香,现在睡得格外好。五妹妹,你还小,正式长身体的时候,睡不好的话可不行。若你今夜还是睡不着,明日可以让丫鬟来我这拿香,我那还有一些盈余。”

      裴姒暗嗤一声:“装模作样。”

      王氏这话不过是讽刺裴妡昨夜因为三皇子侧妃的事情没有睡好罢了。可是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在有心人嘴里,便可以渲染成裴妡小小年纪便想着婚嫁之事,不知廉耻。这话着实诛心。

      郑老夫人立刻变了脸色,道:“食不言寝不语,吃着东西呢你讲些什么不着五六的混账话。怀了个孩子就忘了裴家的规矩不是?等会回去抄50遍《女训》,三日后交过来。”

      王氏嘴角的笑瞬间就凝固了。

      二房、三房的小姐们都捂嘴偷笑,王氏这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此时,裴妡起身告辞道:“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一起回去准备一下,免得耽误了去听鸢小筑的时辰,等会误了时辰,袁先生若是责罚下来便不好了。”

      袁先生便是裴府里的西席先生,师承近几年来颇受世人推崇的古仟先生。

      古仟先生早年是皇家画师,后来年纪大了便请求出宫自己去游山玩水,其画意境清远,大气浑厚,在大兴朝还带起了一阵山水画的风潮。

      只是古仟大师这些年大隐隐于世,轻易不肯出山,因此他的弟子袁禹便成为各世家争抢的座上宾,各家皆以请到袁禹到自家当西席先生为荣。为了请到袁禹,裴家还托皇后出面当说客。虽然各位世家都能理解,但免不了背后说些酸话。只是裴家并不在意。

      郑老夫人应了,各位姐妹便各自散去。

      因为一些关系,往日里裴姒都不和裴妡这个堂妹亲近,今日她破天荒得在抄手游廊拐角处等着裴妡。

      裴妡远远地瞧见她,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

      裴姒道:“五妹妹,我有几句体己话要对你说。”说罢,用眼神扫了扫她身后的玉娇和玉润。
      裴妡昨日才指点了二女,今日便不打算避开她们,以免让二女离心。反正裴姒要说什么她大概也能猜到,她不应下便是了。即使被人传出去了,她也不怕。

      于是裴妡道:“无碍,四姐姐有话不妨直说。”

      裴姒见她不在意,便直奔主题:“五妹妹,今日那王氏着实可恶,竟然提起妹妹你的伤心事。不若我们姐妹联手给她一个教训怎样?”

      裴妡斜睨了她一眼,道:“我并未因什么事而伤心,四姐姐误会了。至于三嫂,她现如今怀着咱们裴家的长重孙,金贵着呢,四姐姐还是少往那里打主意了。”

      裴姒用鼻子哼了一声,道:“一个小门小户的商家女,也配让我唤做三嫂?她今日那个得意的样子,若她真的生了个男丁,只怕三房里都没有我的地位了。要我说,她那孩子就不该生出来!”

      裴妡可不管他们三房谁做主,只是裴姒这诛心的话她是万万不能接的,便拐了话题道:“商家女又如何,她现在也是我们的三嫂。前朝恭顺文皇后是最下等的宫婢出身,一样能够执掌六宫,成为一代贤后,名流千古。所以四姐姐莫以出身来衡量一个人,且要看此人品行方能下定论。刚刚那话四姐姐以后莫要再说,当心被人拿去做了筏子。”

      “作筏子,谁敢作筏子?裴茜还是裴莜?他们二房嫡庶和睦那套在我这可行不通,算了,既然你不愿与我一道,那我便走了。“裴姒一个人气冲冲往前走了,裴妡目送她离开后也带着玉娇和玉润慢悠悠地离开了。

      等只有裴妡主仆几人了,玉润才敢笑出声,道:“这四姑娘是不是傻的,竟会以为能够挑唆咱们小姐去帮她对付三少夫人。怕不是上次了解了三少夫人的手段后,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便来寻小姐帮忙了。”

      玉娇得意道:“咱们小姐可不掺和她们三房的那些事。”

      玉润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压低声音道:“小姐,我私下听说,其实上次三少夫人根本就没有那么严重,估计是故意做给老夫人他们看的……”

      裴姒和庶兄裴利的关系一直不好。

      裴利是三房的丽姨娘所出,这丽姨娘可不是个简单人。早些年三爷裴朗也是跟三夫人朱氏浓情蜜意过的,朱氏怀孕的时候,便做主将陪嫁丫鬟开脸,这便是丽姨娘。朱氏善妒,丽姨娘便处处逢低做小,一副衷心模样,让朱氏很是放心。

      没曾想朱氏那胎没保住,据说是个未成形的男婴,朱氏因此次小产元气大伤。六个月后,丽姨娘竟然瞒着所有人生了个儿子,也就是现在的裴家三少爷裴利。

      那时候朱氏才知道,原来丽姨娘和裴朗早已珠胎暗结,裴朗正不知如何向怀孕的朱氏开口,谁知朱氏主动将她抬为姨娘。

      裴朗和朱氏此后关系慢慢破裂,朱氏越是刻薄,裴朗便越宠爱温柔小意的丽姨娘。要不是因为长辈压着,只怕裴家也会传出宠妻灭妾的丑闻。

      也正是因此,朱氏只有裴姒这一个女儿。

      裴姒从小见着自家父母因为一个姨娘争吵不休,因为母亲的原因,自然而然地恨上了抢走她父亲的丽姨娘和裴利,连带着不喜王氏。自从王氏嫁进来后,裴姒动不动便要刺一刺王氏,用嫡女的身份压她。奈何出身商户的王氏也不是个吃素的,心眼子比那马蜂窝还多,裴姒在她手下都没吃几个好。

      但即便是这样,平日里见着了,裴姒还是要对王氏摆摆公府嫡女的谱才行。

      大概是一个月前,裴姒照例和王氏闹了一场,结果那日她不知怎的特别激动,王氏怕她伤着自己,便不顾身孕过去牵她的手,裴姒却一把将她甩开。谁知一下用力过猛,王氏竟撞到了桌上。恰好朱氏路过喊人将王氏扶回她的房里,又喊了大夫过来,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最后的结果是,王氏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月,免去晨昏定省;裴姒却被关了半个月的禁闭,还罚抄了一百遍《金刚经》。

      可以说裴姒这次在王氏手上吃了一个巨大的亏,让一向只跟人逞口舌之争的她第一次了解到宅斗的可怕。

      “真也好假也罢,都是她们三房的事情,与我们无关。在三嫂手没伸到大房之前,我是不会插手的。以后若还有人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来找来你们说这种事,可知道怎么办了?”裴妡嘱咐道。

      这才是她今日不避开她们的目的——在她看来,玉润还有几分聪明,玉娇却是个冲动性子,虽然她们虚长她几岁,心计、谋略却不如她。因为昨日三皇子的事情,她突然发现这两个丫头日后跟着她,若还是这般蠢钝的话,必然要拖累她。

      在没有合适的丫鬟之前,她培养着这两个从小长大的丫鬟也未尝不可。虽然她们心中各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她都会容忍。若是真有敢吃里扒外的,裴妡也有自信能够将她们捏在手里。

      至于王氏,让她说两句也不碍事。毕竟祖母今日已经替她出过气了。

      不过,裴姒倒还真有句话说对了,王氏肚子里的孩子,未必能顺利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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