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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泡温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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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平城正西边的清远城门出来,往西行二十来里的官道,有个岔路往北,便上鹿台山。鹿台山绵延数十里,山高林森,且还有温泉,平城的贵族人家多在此山中修筑别院,以供夏日避暑,冬日沐汤。
入山行七八里,有处岔路往右,过去半里路,就有一处这样的庄园,是晋陵侯家的半山别院。
是夜,萧琬与晏兰舟就坐在那温泉池子边上,喝酒,聊天。
那眼泉池是露天的,也不大,但边上造有假山,垒有矶石,种有梅竹。既隔绝了视线,形成隐蔽空间,也自成一派灵动别致的园林景观。池中热气氤氲,水波微漾,冲湿了池岸矶石,池边梅枝挂雪,竹影摇曳,再加上今夜是月半,天上一轮明月,与廊下笼灯交相辉映,端的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是故,晏兰舟也忍不住感叹:“真是难得啊,往日,公主与我都是在那些喧嚣场合里相见,你说,我与你何时这样独处过?”
萧琬笑而不答,低头自顾,只将双脚放进池子里,去踩住一个汩汩往上冒的泉眼。
那是一个从屋子里延伸出来的露台,一直悬至池子上方,两人就在露台边上并肩席地,临池而坐。再搁一壶清酒在手边,伸手可以喝酒,举头可以赏月,垂足可以泡汤。月夜雪景既清爽,脚下泉汤又温暖。
脚底的温暖,源源不断,萧琬泡得背心出汗,索性将身上的狐裘褪到身后露台地板上堆着,只着一身素锦单衣坐着。
那身单衣是下午她泡温汤起来时换上的,交衽深裾的正经样式,却因是柔软烟罗,而轻巧服帖,一根锦带缠腰系了,便显出玲珑身形。
晏兰舟就转头去看她,生吞活剥地看两眼,又转头喝一口酒,再转头去看着她,继续闲话:
“公主有所不知,其实我真是命好啊。我头顶上,五个兄长,个个身强力壮,聪慧勇敢,所以,父亲全都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唯独我身体不好,被留在京中,当个富贵闲人来养。我曾经觉得遗憾,遗憾自己不能像父兄那样,在西北战场上驰骋厮杀。哪知,五年前,那一次凉国侵袭之战,五个兄长,全都……,我这个身体不好的富贵闲人反倒是保了命……”
萧琬也不接话,只微微变幻着神情,专注地去听。她是个很好的聆听者,多数时候,她也就默默地听,男女相处,女子不说话,男儿总是要多找些话来说,方觉得主导了场面。于是,晏兰舟说了一晚上,她也就听了一晚上。从他小时候几岁开始不再尿床,到上个月去西北凌霄城的见闻,都过了一遍。
“此次去西北,才知道,父亲还有个私生子,竟然与我年纪差不多大小,彼时他怕母亲发难,也怕影响他的声誉,只是将那对母子,悄悄养在凌霄城,哪次五年前那次战乱后,竟再也找不到了。想来,也是在战乱中折了……”
萧琬依旧沉默,这种别人家里的秘辛,装着没听见的好。
“我如今已是晏家单传,将世袭晋陵侯爵,且尚无正妻,公主不觉得,我与你,是天作的良缘吗?”
这就算是在求娶了。
萧琬叹口气,笑说到:“晏兰舟,你知我的婚姻,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
“公主若是有情于我,我明日就上书,向陛下求娶!” 晏兰舟突然搁下手中酒杯,眼神灼灼地看着她。
“晏兰舟……呃,”萧琬依旧在笑着打马虎,寻些推诿的理由,“我毕竟是嫁过一次的人,况且近来我的风闻,想来你也听说了……”
“只要公主如今是自由之身,其他的,我都不介意……” 晏兰舟又展示出更多的诚心与执意。
他见萧琬,对他永远是那种不远不近,不亲不疏的模样,明明近在眼前,笑得客气,可他总觉得那笑,冷凉冷凉的,没甚温度,身形也不踏实,像只飘忽的花妖。索性抬了手臂,去揽她的肩,想把那游离的人给定住。
男子的长臂搭上肩头,萧琬浑身一个激灵,缩着身子去躲,又抬手去拂。
就在这时,身后屋外,突然一阵嘈杂喧哗。
“你不能进去!哎……”听得门外守候的奴仆在吆喝,还有些砰咚闷响。
晏世子恼了,今夜的别院里,只有他一个主子,与他即将抱在怀里的这个贵客。之前就特别地吩咐过,让这些下人们安静些,这个时候不知哪个不长眼的奴才,跑来打扰,真是欠抽!遂一个转身,怒声呵到:
“什么事?!”
却见着那门被撞开,萧琬那个马夫,站在门上,一身的寒气,一脸的煞气,开口就是兴师问罪的语气:
“敢问公主,青枝何在?”
问的还只是萧琬,压根没把他这个主人家放在眼里。
这么刁蛮无礼的奴仆,真是……晏兰舟心中火上浇油,却碍着萧琬的面子,不好发作。
他见萧琬笑着反问:“呵,真是好没道理,我怎么知道她在哪里?”
“……”门口那杀神一时无语。
“哈,那个小娘子么?她不是说她住平康坊吗?上午来时,路过西市,你家公主就将她放在平康坊巷口了。”边上的晏兰舟却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忍不住插嘴说来。
门外燕离彻底怔住。
“好了,好了,既然是误会,说清楚了就好,边上歇着去吧,莫扰我与公主叙话。” 晏世子大度,不追究这些不识趣的下人们的无礼与过错,只是递眼色示意边上仆人,赶紧把人撵开,把门关上,他想快点清场。
两个仆人躬身上前,将两道门扇拉过去,重新合上。
室中恢复寂静,露台依旧清幽,晏兰舟的酒意也上头了,猛地抬手,一把揽过萧琬,摁在怀里。这一次,他没有给萧琬留下任何推诿与逃脱的余地。
“喂……放开我,晏兰舟,你做什么?被禁锢在怀里的那人急了,挣扎着拍打他,“松手啊……”
晏兰舟很是不悦,都在这露台上处了一夜了,推倒起来,可怎么就如此不得心应手?他又突然想到:
“你莫不是真的与那马夫,有些私情?”
“有又如何?”萧琬与他犟。
却把那男子激得醋意上涌,血气升腾,用了蛮力,猛地将她按倒在露台上,再俯身压住。
“我管你什么私情,我就想要你,你看今夜这露台上,做夫妻多好……”
纵然是未习武的男子,在力道上,也是占了上风了,晏兰舟把她压住,萧琬就只有手脚扑腾的份。
“晏兰舟,你就不怕事后陛下拿你问罪?”
“公主尽管去告状,就看大家信与不信,可不是我逼你来这鹿台山的,如今平城,谁人不知公主放荡,怕不是我强取豪夺,而是公主投怀送抱……”
双方都撕破了脸皮,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剩下原始的体能与力量较量。
可这事情,总是女子越挣扎,男儿越起兴。
眼见着羊就要入虎口。
萧琬突然偏头,大喊:“燕离,救我!”
后头的事情,就来得迅猛而利索了。
只听得“砰”地一声,门上撞响,燕离两步冲进来,行至露台上,一把将晏兰舟从萧琬身上提起来,一拳扎在他胸下,又加了几个拳脚,便彻底压住了晏兰舟的反抗,等燕离停手时,那贵公子已经跟个麻袋似的,摊到在一边,似乎昏了过去。
燕离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拳头,转头与萧琬说到:
“是他太不经打了。”
他有些怕萧琬说他下手太重。
萧琬已经迅速爬起身来,反倒嫌他不够狠:
“你……要不……再来几下,要让他有个两三月不能下床那种……”
“……”燕离哑然失笑,“已经断了一两根肋骨,足够两三月了。”
“那就好!”萧琬竟然煞有介事地点头,一边捡起地上的狐裘,将自己披围好,几下系好玉扣锦带,一边说到,“无妨,就是要他躺上几月出不了门,只要没伤着命根……可是晏家独苗了。”
“……”燕离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们走吧。”萧琬已经上前两步,竟然来牵他的手,将他往室外拉着走。
燕离顿了顿,终是没有挣脱,顺从地被那只温凉柔软的小手,给牵着走了。
像两个干了坏事的小孩儿,越过门口那两个早被打晕的奴仆,一路快行,穿廊过庭,出了别院,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