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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用了情 ...

  •   入夜已深,紫宸殿西侧的御书房,尚是灯火通透。

      皇帝近来,总是说屋子里暗,梁逢便令人添了两座连盏灯,又亲自在边上候着,不时地将那些灯芯挑得更亮些。

      梁逢是宫中老人,在兴庆宫时,他是守着萧琰和萧琬一起长大的,与这两位自然是感情深厚。所以,虽然如今已是内侍总管,但他仍然喜欢亲自服侍萧琰。除了那些御前亲随,宣旨传谕,总理内庭中官这些总侍份内之事外,有些本可以指使小太监们做的活儿,他也喜欢亲手来做,不仅是因为怕那些笨手笨脚的小子做不好,也是想要与萧琰保持这份亲厚。

      比如,这挑灯芯。

      皇帝尚在书案前,亲阅亲批那一摞摞的奏章。年轻的天子眉目如画,神情严肃,全神贯注于那些生杀予夺,权衡决断之中。

      梁逢不敢打扰,在那连盏灯后,安静地侍立着。

      可眼见着戌时已尽,皇帝还没有半点要休息的意思,梁逢忍不住了,上前躬身,报时催促:

      “陛下,马上亥时了,额……身体要紧,歇下了吧?”

      兴庆宫时,就是他天天催促着这两位皇子和公主,早些上床睡觉。当然,别的小孩儿,是贪玩,而这两位,是贪书,一捧起书,便废寝忘食。

      “哦,马上……”皇帝似乎心不在焉地应了他一声,少息,突然冷不丁问他,“阳阿今日出宫后,都做了什么?”

      梁逢便凝神,将耳朵们传回来的事情细细说了:

      “回陛下,长公主下午申时三刻出宫,至银台门,训斥了与燕离打架的金羽卫,拿了自己的手绢子给燕离擦脸,出宫去了东市醉仙楼,在门楼下买了两个糖人,与燕离分吃,后来与燕离上醉仙楼吃饭,出来时,已经喝醉了,燕离抱出来的,回到公主府,也是让燕离给送至寝阁的。”

      “……”皇帝不言,手中朱笔悬于案头奏章上,顿住少息,后来索性扔了朱笔,幽幽慢说,“还真是当情郎了么?”

      听来有种咬牙切齿,冷凉寒意。

      “以公主平时的作派看,这次,怕是用了些情的……”梁逢附和。

      “……”皇帝伸手扶额,陷入沉吟。

      “陛下,老奴有句不中听的,公主性情执拗,这情丝,一旦生发起来,若不及时斩断,可就……”

      “好了,朕知道了。”皇帝打断他那苦口婆心的总侍,站起身来,一边往外间行走,一边已有了决断:

      “去淑妃处吧。”

      ∝∝∝

      一夜无话,一晃几日也无话。

      阳阿长公主自从腊月初八那日醉了酒回来,一连好几日,都窝在屋子里,襦裙赤足地裹在裘毯中,熏炉燃香,每日都记得在那幅自冬至日就开始画起的《九九消寒图》上,添染上一瓣红梅,然后再看些闲书,就把光阴给消磨掉了。

      外头递帖子来邀约她的,仍然不少,她一概给回绝掉,多回绝几次,大家也就开始揣摩,这位阳阿长公主是不是真的转性了,难道真如传言所说,跟她家那个马夫好上了?

      燕离却是不知道帝京贵圈这些传言涌动的。他只知道,公主不出游,他就清闲了,每日侍弄完公主府马厩里的马,就可以休息。所以,期间还告了一次假,回西市平康坊去,看看母亲,还有那三小只捡来的黄毛小儿,再拜托隔壁青枝好生照顾。母亲仍不知真相,只道他入宫廷当御前的金羽侍卫去了。他思虑一番,还是跟隔壁的青枝说了实话,想着万一家中有个急事,好歹有个青枝知道,到阳阿长公主府来才能找到他。

      总之,打腊月初八那夜从萧琬寝阁中逃也似的出来后,他乐得这般清闲。公主府的下人们,如今见着他,都是怪怪的眼神,他自己心中,也有些怪怪的别扭。所以,萧琬不来找他,他自然是不会主动贴上去的,她若要来找他,他也打定决心……不去了,不管是驾车,随从,还是其他什么的,他都不应了。

      他隐约觉得那是一个深坑泥沼,还是及早退远些,别陷进去的好。

      所以,腊月十五,一大早,蝉衣来马厩找他,说公主今日要上鹿台山泡温汤,让他备马驾车,燕离便硬着脖子……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还很绝。

      他说那匹叫车骑大将军的汗血马生病了,他得花时间好生照料一下,那可是陛下送的礼物,而且公主还等着让它跟蒙古母马配血驹呢,因此马厩里离不得人。而公主府里养着许多十八般武艺都会的扈从护卫,那些人,随便挑一个出来,其实都可以把马车赶着走的,不差他燕离一个!

      蝉衣听得云里雾里,瞠目结舌,明知他胡诌,可一时竟也找不出话来驳他,遂摇摇头,转身走了。

      燕离以为等下萧琬会亲自到马厩来……拿他是问。便在心里寻思着,如果萧琬来,他又该如何与她理论。

      哪知,是他想多了。

      日头渐高,日上三竿,萧琬没有来。

      燕离一边给车骑大将军梳理鬃毛,一边心想,大雪初霁,可真是个出游的好天气。

      上午过去了,到了晌午时分,萧琬也没有来。

      燕离一边给马厩的地板上冲水,一边心想,也不知道去了鹿台山没。

      晌午过去,一晃日头偏西,眼看黄昏将至,萧琬还是没来。

      燕离坐在马房的草料堆上,将脸埋进双掌间,心中嘲笑自己,真是入了魔怔了。

      傍晚时分,蝉衣来了,手里捧着一件青灰色的新袍。

      “燕小哥,好福气啊,有个叫青枝的姑娘给你送来一件袍子,这针线手艺,可真是好。”蝉衣一边说着,一边走进马房里,寻了个干净的台面处,将盛放袄袍的托盘放下。

      燕离抬头谢她,又问,“青枝……她人在何处?”

      “她跟公主上鹿台山了呀,可是个好运气的。”蝉衣叹说。

      “……”燕离有些不明就里。

      “上午青枝姑娘给你送新衣来,估计无甚经验,没寻着后院下人进出的侧门,直接找到了前面府门,说来也巧,她来时正好撞见公主出门,公主就与她说话,又见她将这袍边上的梅枝纹样绣得别致,公主便与她请教一番,旁边晏世子可急了,说是路上还要赶时间呢,不如一起上鹿台山再慢慢教,公主就让青枝姑娘跟她一起上了晏世子的马车……”

      “晏世子的马车?”燕离不觉追问到。

      “哦,对啊,今日晏世子邀约公主上鹿台山泡温汤,燕小哥不是不愿意给公主驾车吗,公主就让晏世子派车马来接,结果是晏世子亲自来接的,可诚心着呢。”蝉衣说话有些啰嗦,倒也清楚。

      燕离突然忆起,上次送萧琬到晋陵侯府赴消寒会,那群夫人捉弄他吃猫食,把萧琬惹了一肚子的气,出来时正好碰上晏兰舟归家,那厮是说过要邀她上鹿台山泡温汤赔罪的。

      “跟公主去鹿台山……为何就是好运气?”燕离仔细听着,仍是未明白,那侍女的某些话中之意。

      “燕小哥有所不知,今日晏世子请公主赴温泉会,可是邀了不少贵人来作陪的,青枝姑娘又生得好看,若是有幸被哪个贵人相中了,这辈子,可就是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命了……”

      燕离越听越不对劲,他在云梦泽里见识过那些贵家夫人的污七八糟,也耳闻过一些豪门男女聚会的放荡不堪,不觉有些恼意,遂质问蝉衣:

      “既然是上午就去的,姑娘为何这会儿才来告诉我?”

      “公主走时,便让我将这套衣服给燕小哥送进来的,顺便也知会你一声青枝姑娘的去处。可你瞧,这府上事多,我一耽搁就是一天,这回儿才给你送过来,真是不好意思……”蝉衣讪讪解释。

      燕离早已从草料堆上起身,去牵马,套鞍,又问蝉衣:

      “庄子在何处?”

      “什么?”蝉衣不解。

      “晋陵侯家的温泉别院,具体在何处?”燕离提了声音,再问了一遍。

      “哦,入鹿台山,行七八里,有处岔路往右过去,那座叫半山别院的便是。哎,燕小哥,你这是要作什么……”蝉衣说着,见燕离已经把那匹汗血马套好了马鞍,往马厩外牵,她急了,“你要去何处?……马上就要关城门了,即便你出了城门,可也是夜间山路,还有积雪,如何行得?……喂,不是说车骑大将军生病了吗,那可公主最喜欢的马,可别折腾坏了……”

      蝉衣尚站在原处,转着身踮着脚伸着脖子与燕离说话,越说越着急,燕离却不再与她闲话,兀自转过拐角,着急着出门去了。

      他心里也是急。

      这个蝉衣是故意的,故意磨蹭到这个时候来才把青枝送的衣物拿过来,而萧琬带着青枝去鹿台山,也是故意的。

      这主仆二人,一样的奸诈,她们串通好的!不就是萧琬心中对他有气,然后,顺手捉弄一下找上门来的青枝吗?

      也许,在她们眼里,捉弄一个贫家女子,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可是,对青枝来说,却是劫难。青枝是个穷人家的好姑娘,他打心眼里把她当妹子看待的,若是给这些纨绔之流给毁了,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所以,他得做点什么。

      燕离翻身骑了那匹汗血马,抢着西沉的日暮,往西边城门奔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爷,如果你们在看,给点回声,让我看到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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