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记事簿》啊桃子

5、上山

　　张团长进了屋子，在陈长安面前站住，手摁在桌沿上：“这次是不是有点棘手？”陈长安点点头：“找不到切入口。”他顿了顿又说：“这次用剿的方式可能行不通，他们队伍整齐，装备精良，我想不如招降，搞一个联合执政。”
　　“联合执政？”张团长沉吟一会，“我觉得有点不妥，毕竟是土匪出身，搞得县里乌烟瘴气的也不太好。”
　　陈长安说：“说联合执政，只不过是为了把他的队伍收上来。给他一个虚职当当就行了，哪能指望一个土匪治县呢？”
　　张团长说：“如要招降的话，我想应该早些派人去交涉，在入冬之前把他们争取下来。否则明年开了春，粮食有了供给，可能又要作天作地了。”
　　陈长安说：“是这个道理。就让刘师爷备些不轻不重的礼物，我打算这两天就去一趟，看看那边是个什么态度。”
　　“你是个好小伙子。”张团长拍拍他的肩膀，“跟着我好好干，定不会亏待了你。”
　　陈长安叹了口气：“张团长，虽然我在您这里协助剿匪，可北平的消息已经断了很长时间，我一直担心那边有什么变故。您待我很不错，可我仍想知道当初是谁出于何种原因将我丢到这里来。如果不能查明，岂不是将祖辈攒下来的家业断送在我手里？”
　　张团长的语气缓了缓：“我从前琢磨你突然离开北平，家里必定混乱一片。于是写信问了几个在那边的朋友，得到的答复却是陈家一切安好，我想大约有亲戚在那里支撑局面？”
　　陈长安咬牙切齿道：“我在北平只有一支亲戚，是我那位亲叔叔，说句不好听的，不是什么好人物，多少年前就眼馋爷爷将家里生意交给我父亲。如若接管了我家，倒是圆了他一个心愿。”
　　他一拍膝盖：“鹰头山上的匪要尽快收编，解决了心头大患，我想坐火车回一趟北平，亲眼看看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转念想到自己藏在衣服暗袋里的信，他心里发怵，不知道北平是怎样一种危险。
　　有了回家的念头，陈长安的算盘打得更响。他找刘师爷备了一些点心补药之类不值钱的小东西，又向张团长申请了一份委任状，装在几个箱子里，打算往山上带。其实这次去压根没抱着一次成功的期望，只是探探那边的虚实，看看过冬的粮食囤了多少，枪支子弹的补给从哪里来。“毕竟，不能对和平解决抱那么大的希望。”陈长安自己想，“如果谈不妥，那还是要交火的。”
　　他又到县里，把几个常给鹰头山纳税上供的大户揉搓盘问了一通。摸清线路以后，他和刘师爷选了一个蒙蒙亮的早晨，分乘两匹马，沿坑洼的土路慢慢往前开动。这座山地形崎岖，气候复杂，二人七扭八拐地往山沟里找，终于在天黑的时候远远望见一大团灯火。
　　他们在山寨门口下了马，陈长安见大门已关，冲瞭望塔上喊：“张团长的部下，来议和的，你们快去打报告！”
　　然后他又回头冲师爷一笑：“我还以为今晚要在山里凑合一夜，没想到真让我给找着了。”
　　师爷忙着从马背上卸箱子，敷衍他一句：“那可不是嘛。”
　　有人从里面开了门，将他们引进去。陈长安四处张望，发现这里地方挺大，屋子也比较整齐，收拾得还挺干净。只是照明还用火把和煤油灯，算十分落后了。可转念一想，山上大约也通不了电。
　　进了一间宽阔的屋子，大约是接待客人的地方，摆着一套整齐的实木桌椅，中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副书法，写得很丑，是“替天行道”四个大字。陈长安觉得这字丑且算了，还丑得十分清奇，很有特点。忽然他想起什么，从外套的暗袋里掏出那封旅馆桌子上的信，将两者的字迹对照起来。虽然一个用铅笔一个用毛笔，但笔画的的走向十分一致，极大可能是出自一人之手。
　　旁边师爷看他站在那一动不动，凑过来看他手上的东西。陈长安侧过身去把信纸收起来，问道：“他们大当家的还没来吗？”
　　“这不是来了吗？”身后有人回答了他，就这么一句话，陈长安一个激灵，猛的回头，正对上那人笑嘻嘻的脸。他继续说：“你剿匪都剿了几个月了，怎么现在才轮到我的山头？”
　　陈长安心里早有怀疑，现在算是证实了。这位鹰头山的匪首和本地土炮当然不是一路打法，因为他是东北土皇帝沈大胡子的儿子，名字叫做沈福年，家里有当土匪的传统，自他太爷爷辈起，便在山上拉了绺子。后来三代人盘在那块地头上没动过一动，攒下不小的一份家业。
　　沈福年吩咐手下将师爷带出去找个屋子凑合一夜，又让他们扛箱子往里屋送。他看陈长安还站在原地不动，就半低下头，歪着脸对陈长安说：“我寻思着也没给你整多大的阵仗呀，这咋还吓傻了呢？”陈长安侧过脸去，任由他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往屋里推搡。进屋之前沈福年扭头向外面喊道：“我们哥俩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你们整几壶酒弄两碟子凉菜赶紧端过来，别腻腻歪歪跟小娘们似的。”
　　屋里点一盏煤油灯，陈长安坐在暗处。沈福年则让光线照了个全景，两条腿大喇喇地张开，一只手肘撑在膝盖上，笑着说：“怎么这时候想起看我来了，你不是早到这鸟不拉蛋的地方了吗？”
　　陈长安警惕道：“你怎么知道我何时到的这里？”他掏出信纸：“这不会是你写的吧？”
　　沈福年接过来，对着灯光眯着眼看了一会：“对对对，这字如此飘逸飒爽，可不就是我写的吗。”
　　心里堵着的事放下了一半，他向前探出身子，眉目纠结地向沈福年问道：“那你把我劫到这地方做什么，是那边有人要害我，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沈福年向后一甩小白辫子，仍面不改色地对他说：“想你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