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枫君的一生》空心香水

74、卷二、2、求婚

　　枫君只有一个念头，躺倒在熟悉的床榻上，什么都不理会，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也许，当她醒过来，一切就真的能回到从前。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涂迦在等她。
　　自从执掌灵山以来，涂迦越来越喜欢模仿神师，一袭宽大长袍是神师的款式颜色，绾发赤木簪是神师的旧物，加之他本来体形瘦削，越发显得五官清峻疏朗，如同神仙中人，风采似乎更胜神师当年。
　　看见枫君，涂迦在听碧轩岿然端坐，说出口的第一句话是：“枫君，你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你嫁给我吧。”
　　涂迦不是个幽默的人，平日不苟言笑，枫君听得此言，没有惊诧，也不欣喜，也不抗拒，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无限厌倦，“涂迦，我很累，我需要休息。”
　　她身心惧疲，憔悴不堪，看都不看涂迦，径自踏入内室。
　　涂迦满腔的热情被她一盆冷水浇下，巨大的失望溢于言表，但他并不气馁：“枫君，我是真心的！我不会介意你的过去，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尽快答复于我。”

　　枫君脑中纷纷扰扰，哪里能够睡得着？听碧轩的微风在她耳中似山风海浪般激荡，上元山的静谧对她如同千军万马的纷沓，她没有了方向。
　　她茫然离开听碧轩，独自攀上崦嵫墓。
　　崦嵫墓前，处处是嶙峋的赭红火山石，洞口依稀难辨，任她怎么呼喊，空中只有风吹树叶的响动，再无其他人声。炎道吾果真消失了，就像是水滴归于大海，明星逝于白昼，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但没有谁能找到他的踪迹。
　　枫君一而再、再而三地登上崦嵫墓，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望归来，上元山和听碧潭风光依旧，但她的内心已经苍凉而凄迷。

　　涂迦又一次莅临听碧轩，重提旧话，再次显示他求婚的诚意，面对他的执着，枫君很是无奈，“涂迦，你真的喜欢我吗？”
　　“喜欢……或许吧。那很重要吗？”涂迦皱起了眉头， “我会善待你，一生不变，这不就够了吗？”
　　枫君揉着额角，叹息：“涂迦，其实你并不真心喜欢我，这又何必呢？”
　　“可你现在不是很需要一个家庭吗？我会给你这一切。”
　　“你是在可怜我吗？“
　　“怎么会是‘可怜’呢？枫君，你想错了。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们会有一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孩子；我会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父亲；我把我和你的儿子教导成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枫君心里失笑：从前悲观消极的涂迦，何时变得如此狂热自大？不过看他的表情认真而执拗，枫君不能轻视他的幻想：“涂迦，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女人，过安宁的生活。你说的那些伟大，离我太遥远了。”
　　涂迦的态度无比坚定：“枫君，你相信我，我会做到的——再说，我也很喜欢和你在一起。”

　　涂迦频繁的求婚，枫君不胜烦扰，她开始害怕见到他，每天估计到了涂迦出现在听碧轩的时点，她会提前离开。只是上元山虽大，却没有她炎枫呆的地方，她只好更多地滞留在崦嵫墓边。
　　日复一日，她每天坐在崦嵫墓入口的崖壁边，从清晨到日暮，父亲没有出现，却等到了风栩渐。

　　那天清早，枫君攀上崦嵫墓，第一眼看到的，是象征风氏国军权的七彩羽毛昆鹤鸟战车，一身甲胄的风栩渐像松树般静立，看着她。
　　枫君发现，每次看到风栩渐，他都有很大的变化，尽管依旧沉默，但他的神态已不再有曾经的内敛和压抑，风栩渐越来越显得成竹在胸，干练稳健，看她的眼神充满自信，这种自信让枫君联想到了涂迦：是不是他们都以为自己可怜可悲，需要他们的同情和拯救——拿婚姻来拯救她？

　　她的内心充满矛盾，她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风栩渐，但她又害怕，害怕风栩渐像涂迦一样。她告诉自己：一切的一切都要由自己来承担，不论对错，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联，包括风栩渐。
　　风栩渐背负着手，走在枫君身侧，沉默地看着她，眼中百感交集。最后，还是枫君打破了沉默：“我的事情你都听说了？”
　　风栩渐用沉默来回答。
　　“你既然都知道了，那你来做什么？”
　　这是风栩渐所不熟悉的口吻，他听出了她话里的尖刻，从前天真烂漫的枫居然连言谈都变得刺人了。这令他无限伤感。
　　眼前的人青丝如墨，面孔雪白，恍若槛外仙子，只是眼神晦淡无光，天然的美丽已经被憔悴得支离破碎。风栩渐想，她受到的伤害必定是巨大的，可他也知道，即使那个人深深伤害了她，她放不下的，仍旧是那个人。
　　他说：“我来带你走！枫，忘掉蒯华皎吧！他不值得你这样对他。”
　　枫君的心剧烈地痛了起来，风栩渐的话刺痛了她本来已经平静的心情，她愤慨地说：“你没有资格说他！你和他是一样！你们用不同的方法伤害我！你们有着同样的血脉、也有一样的野心，你们的本质没有区别。”
　　她有说错吗？难道事实不是这样吗？
　　如果不是因为他不肯帮她离开上元山，她怎么会被元圭炽那个大恶贼乘虚而入？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怎么会面对现在的这种耻辱？就算她最初选择蒯华皎是个错误，可如果风栩渐早于蒯华皎说出他的真心，也许后面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现在她只能必自己承受这一切后果；而风栩渐，她要他承受他保持缄默的后果。谁让他总是选择最不恰当的时候说出最不恰当的话？
　　风栩渐不辩解，他的眼神充满怜惜和疼痛，但枫君并没有看他的眼睛。她固执地看着连绵的峰峦，固执到让他心痛。
　　风栩渐明白，对她，他仍旧什么都做不到。眼前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她的冷酷和责难是插在他心头的一把尖刀，血淋淋的只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