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枫君的一生》空心香水

73、卷二、1、残阳

　　冷风瑟缩，血红的残阳悬在城头，冷漠微薄的光芒，笼罩着格局刻板的蒯国王城。暮色沉重，王城早早结束了喧哗和热闹，青石板的街道上走过一队又一队巡逻的禁军，精钢打造的刀剑甲胄闪耀着凛冽的寒光。
　　二十三年来，蒯国国富民安，只是王城一直严格执行宵禁，百姓逐渐习以为常，但近期为了确保国君大婚万无一失，宵禁的时间越来越长。这天，城门再一次无故提前关闭，将数百名平民滞留在城内城外。众人想到不得不承受一夜风寒露冷，家中老小还在等着自己回家，不免个个口出怨言。不过蒯国百姓历来柔顺，抱怨一番，也就默认了，三五成群抱了头缩在城墙脚下歇息，好奇地张望夹杂在人群中的一位妙龄少女，只见她衣饰华丽，形容憔悴，顾自仰望着落日，怔怔出神，越发显得身单影只、仄仄落寞，对身边闲言碎语似乎完全不曾察觉。
　　城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呼喝，一声紧似一声的，雄伟有力，整齐划一，原来是一队壮年兵丁叫门。城头的卫兵高声叱骂：“何人大胆？城门已闭！不得进出！”
　　“恭贺蒯王大婚之禧！云岭帝国王储亲赴观礼！”声音高亢有力，不容置疑，守城将领不得已，走上城头，犹豫着道：“圭炽王子乃是贵客，只是我等奉旨关闭城门，只好委屈王子在城外暂住一宿，明早再请进城。”
　　话音刚落，一个黑色的长大身影跃上城头，竖立守城将领前面，超过他高出两个头，居高临下长笑道：“就凭你等，也能阻拦我？元圭炽只带近卫十人，轻车重礼，前来蒯国贺喜。蒯华皎如此待客，岂不失仪？”
　　夕阳灿烂，映照得元圭炽犹如天人，他器宇轩昂，中气十足、吐字清晰，声音威慑，仿佛含有磁力，令人无法拒绝。城门内外的卫兵和百姓同时变色，骇道：“战神之名果然不虚！”
　　枫君神游太虚，充耳不闻，虽然听那声音似乎耳熟，但一时哪里想得起？
　　守城将领小心翼翼，道：“王子远来是客，不过还请遵守我国制度。”
　　来人眼含俾睨，嗤之以鼻：“你是什么军衔？敢跟我讲解制度！要不这么着，我就坐在你这城头，明晨你叫蒯华皎来接我。”
　　守城将领胆战心惊，喏喏连声：“不敢！小将万万不敢！”
　　“你既然不敢，那现在打开城门，安顿我与亲随住进驿馆。明天一早我自去拜访蒯王，献上云岭帝国贺仪，绝口不提几时进城，自然万事与你无关。”
　　守城将领向下看去，护城河外果然只有十匹精骑，众星拱月般护着一驾高大的双乘马车。守将还在迟疑，元圭炽高声下令：“就这样罢！乘天还没有全黑，现在开门！”
　　说着，他轻轻跃入城中，叉开双腿，铁塔般立在城门旁，巍然不动。守将无奈，只得服从。朱红城门刚刚开启，护城吊桥尚未放下，云岭帝国十骑精兵已然飞马跨入城中。护卫们俱个英姿勃发，同时勒缰，十匹骏马齐声长嘶，动作整齐划一，显见训练有素，不同凡响，双乘马车紧随其后，元圭炽撩起黑色锦缎礼服，一步跨入车中。
　　城门内外的百姓一拥而上，争先恐后穿过城门，枫君被人流推搡，身不由己向城外移动。她再次回头，想最后看一眼曾经投注过无限深情的城市。就在此时，马车上的元圭炽目光无意中扫过来，恰好与她四目对视。虽只是短短一瞬，枫君仍然忍不住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毕竟，那是一个伤害了她一生的面孔。
　　圭炽噌地钻出马车，想要细看究竟，但城内的人流都已经出了城门。

　　枫君一路摇摇晃晃，前途漫漫，犹如人生望不到尽头。
　　来的路上充满险阻，但有触手可及的爱情和希望；走的时候一路通坦，枫君却步履艰难。
　　走啊走，她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该走到哪里去。
　　上元山主峰就在眼前，枫君几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她坐在山脚下喘息良久，始终不能确定，该不该回到这个生她养她被她背弃的地方？

　　上元山古木苍苔，浓绿阴郁，深得人化不开心房，枫君看着那些山峦，突然感觉陌生。
　　两个抓髻童子飞一般从知命阁奔了过来，看见枫君，两人同时止步，先是稚气地笑，但表情很快就严肃起来，举止也立即变得一板一眼：“灵山上师涂迦命我等专程前来迎接枫君！”
　　枫君认得这两个童子是父亲近身童子中年龄最小的两个，自从炎道吾自闭崦嵫崖后，涂迦主理灵山事务，众弟子先后下山离去，只留下一些仆役和童子，自然转而随侍涂迦左右，曾经至高无上、名震天下的灵山很快萧条下来。
　　炎道吾为人，不甚拘泥形式礼数，数月时间，涂迦便把小童子调教得如此周全礼数，可见他的行事自成风格。

　　突然受到如此隆重款待，枫君不免心中凄凉，猜想涂迦可能是尚未算出她已被废黜，仍旧用迎接蒯国王后的规格接待她。
　　两个小童只知依令行事，不懂察言观色，顾自伸臂向空中挥动两面青色的小旗，不多时，一朵雪白的云彩从空而降，隐隐有异香袭来，正是炎道吾旧日的坐驾白莲云车。
　　白莲云车是以神州珍稀的白色鲛绡织就，状若天宫莲花，三十余年来陪伴炎道吾历经无数风云变幻，几乎成为神师的象征，现在涂迦用来迎接枫君，可见对枫君是何等的重视。
　　驭车童子阿楠看见枫君，咧着嘴笑了起来：“枫，你可回来了！”

　　听碧潭香雾袅绕，烟气氤氲，听碧轩中，枫君深吸一口气，找回了熟悉亲切的感觉，似乎她离开的这半年时间只不过是恍然一梦，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那些人和事，那些欢喜和沉痛，都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