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枫君的一生》空心香水

67、野心

　　琦瑟伏下身子，哀哀哭泣。
　　婵娟目光空洞，遥望远方，眼中满是伤痛和沧桑。
　　华皎长叹一声， “南北朝王室女子，生来就是和亲的命运，谁又能免？不怪我蒯国式微，谁让你我生在帝王之家？”
　　婵娟收回眼光，低了头看着脚下短短的影子。琦瑟抬起头，脸上的泪痕犹在，天真地问：“那日后王兄并吞北朝，我们再回来的时候，是不是也得像婵娟姐姐一样，住宫女的房子、穿宫女的衣裳？”
　　蒯华皎语塞。
　　婵娟忙道：“婵娟是残花败柳，琦瑟你是金枝玉叶，怎么能相提并论？”
　　蒯华皎沉声道：“你们牺牲自己，为国和亲，是我蒯国的骄傲，便如战死的勇士一般光荣！”他略作停顿，声音变得轻飘：“但是身为女子，就该从一而终，若思想着再醮另嫁，那也怪不得不能为世人所容……”
　　他突然止口，望着墙角的枫君，忘记了继续自己的话题。、他万没想到枫君会出现在琦瑟的寝宫，他想要唤她，但枫君表情木然，对他示意视而不见。他勃然作色，拂袖而去，临走时不忘给婵娟和老宫女交代道：“圭炽王子不日便到，你们一定要在婚礼之前排练好，到时候如果元圭炽没有看上琦瑟，唯你们是问！”
　　此时此刻，枫君终于相信，她其实根本不了解蒯华皎，对他的过去和未来，她一无所知。那一瞬间，蒯华皎的五官面貌无比陌生。

　　千年以来，南朝此消彼长，是永远的死对头。南朝土壤肥沃、地产富足、国民崇尚道德礼仪，诸国以“仁”治天下，因此重文而轻武、重民生而轻军事；北朝则完全相反，北朝地域广袤，但土壤贫瘠、农产薄弱，不足以维持国力发展，所以千年以来始终是以侵略者的身份，依靠武力对南朝进行财富掠夺。
　　北朝诸国实力悬殊，各国一直尊云岭帝国为盟主，追随云岭帝国东征西讨。每次云岭帝国号令传至属国，各国往往不问缘由，立时出兵。云岭帝国民风彪悍，骁勇善战，所有的男子均自备盔甲武器，每逢征战，全民从军，无不奋勇争先，各个都是能征惯战的骁勇之士，尤其近百年以来，南朝士庶对云岭帝国几乎达到闻声惊心，谈虎色变的程度，蒯华皎自小生活在这种环境之中，对云岭帝国的武力深恶痛绝，又恨又怕。
　　蒯华皎在灵山时，曾经偷上藏经楼翻阅炎道吾对神州各国国力的著述，他多次向枫君赞扬北朝的军事策略，同时对南朝诸国不能团结对外深表忧虑。枫君生吞活剥，读着同样的书，却并不能理解华皎 “不战而胜、无兵亦王”的政治理想。现在她才明白，其实华皎从那时起，就有了并吞神州的野心。而现在，枫君终于明白，原来蒯华皎那些治国思想其实不过是断章取义，所谓的“不战而胜”其实就是运用权术阴谋削弱敌国，无论是神州长河，还是他的姐妹们，都不过是他的棋子之一。
　　枫君突然对改变华皎失去了信心。
　　她哪有能力改造他那样的人？

　　如果涂迦在身边就好了，也许他会说服华皎放弃那些徒劳无功的谋略。不过，华皎一向对星象玄学嗤之以鼻，私下里还曾说巫术是装神弄鬼骗人的把戏，他怎么可能相信涂迦的神机妙算呢？
　　还能有谁帮她呢？父亲？不行！栩渐？不行！珏华?不行！婵娟?更不行！元圭炽？
　　枫君连连摇头。
　　她茫然向前，孤零零的身边没有一个人。

　　暮色降临，残阳斜照，华美的琉璃瓦上反射出艳美的霞光，倒映在七彩莲池之上，葳蕤氤氲。莲池碧波旁，是无助的枫君。
　　苍白的手指绞着如墨的发丝，清亮的双瞳波光潋滟。
　　说服华皎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历尽磨难来到蒯国，千辛万苦治好了他的病，如果在婚礼之前与他争执吵闹，无疑会给今后的关系蒙上重重阴影……
　　顾不得那么多了。枫君猛地甩了甩头，站了起来。

　　华皎不在议事殿。每天这个时间他应该在议事殿处理军政要务，可今天此时，议事殿中只看见珏华和右大丞埋头批阅堆积如山的卷宗。
　　寝宫中也没有他的身影，把守寝宫的禁军护卫严阵以待，戒备的眼神面对每一个人，包括即将成为王后的枫君。无论枫君怎么询问，护卫们面有难色，却绝不肯告诉她实情。
　　分明，他们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华皎到底在做什么？

　　整个王宫，她唯一没有去过的地方，就是华皎的寝宫后殿。
　　蒯华皎的寝宫后殿四面高墙，门户紧闭。当日她衣不解带地照顾华皎，曾无意中问起后殿的，身边的人都顾左言他，蒙混过去，枫君也就没有多问。现在想起来，华皎所有的秘密，也许就藏在这里。
　　她推开阻拦她的护卫，不顾一切，闯了进去。
　　一脚跨进门槛，大门自动闭合。漆黑阴森的殿堂中燃着几支半闪半灭的烛光，飘忽幽明如鬼火一般，让人以为走入了异教的鬼殿。
　　殿内正中央设着一个造型诡异的祭坛，供奉着一个血淋淋的物事，坛下跪着两个老女巫，一个身穿白色巫鬼服，另一个身穿七彩巫鬼服，竟然是来自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的巫鬼，却同时反反复复地念着同一个固定词汇。那声音阴冷冰森，充满邪恶和诅咒，枫君不寒而栗、浑身鸡皮骤起。

　　两个老女巫听到枫君的脚步响动，涑然回头，身子隔着老远，白发和老脸已经飞到枫君的面前。那副面孔无比丑陋，干瘪枯涩，遍布皱纹，望之生怖，仿佛皴裂破败的树皮，随时都有可能脱离身体，扁塌的鼻梁旁挤着两粒黑豆大小的眼睛，在鬼烛下闪烁着蓝色的幽光，两张落光了牙齿的嘴巴同时发出一个沙哑的声音：“哪里的漂亮小姑娘？自己送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