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枫君的一生》空心香水

65、王后

　　华皎怒气冲冲瞪了一眼珏华和婵娟，目光最后停留在了枫君身上。几天不见，她的神情不再熟悉，变得不可深测，似乎他再也不能俯视阶下的这个人了。

　　他钟爱的是从前灵山听碧潭边那个笑容娇柔、黑发垂髫的枫。那时侯她乌溜溜的眼珠永远闪烁着初生婴儿一样纯净无邪的光芒，对所有的人都亲切而友好，对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深信不疑，在她面前，他思如泉涌侃侃而谈，而她，是那时候他身边唯一的崇拜者。
　　而现在，他有无数的子民追随他，崇敬他，可现在的她，笑容遥远而模糊，越来越高不可攀，不可亲近——就像是那个人，那个他最不愿意想起的人。
　　那个连死都不愿死在蒯国土地上的人。即使那里是她自己的故国，即使那里有她的幼子！

　　华皎使劲摇了摇头，努力甩掉记忆中的阴影。

　　大臣们胆战心惊，猜不出国君会怎样处置归来的三人。
　　珏华和婵娟齐齐拜倒在丹陛前，珏华道：“枫君不负神医之名，亲历险境为我王取得神药。我王幸甚！蒯国幸甚！”
　　枫君微微屈膝，双手奉上玉杯，努力地笑：“华皎，我回来了！我终于找到了太苍乌头的解药！”
　　答复她的是一片沉寂。
　　国君不笑，没有人敢表示欢迎。
　　蒯华皎狠狠瞪了珏华一眼，转向婵娟，冷冷地道：“婵娟，你是戴罪之身，不安心待在后宫，却故意接近王弟和枫君，你是何居心？”
　　珏华见他首先向婵娟发难，急忙替婵娟辩解：“枫君贵重之体，弟护送枫君外出，多有不便，顾而请婵娟姐姐一路服侍枫君。”
　　“珏华，你身为辅政，又有京畿防卫重任，擅离职守，我还没来得及问你的罪责，你倒先替别人开脱。”
　　婵娟抢上一步跪下，拉着华皎的袍角，细声细气地道：“华皎，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嘛！不要再生气了哦！最多你以后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就是了，再不乐意的事情也会做的，好不好嘛！你就别责怪珏华和枫君了。”
　　她把一路上的容光焕发的神采都藏了起来，一番话说得委委屈屈的，任谁听了都不忍心继续发火，即使是怒气冲冲的蒯华皎。
　　枫君心里好笑，婵娟这一套还真是管用，可惜自己学不来。
　　右大丞黎奢乘机劝道：“王子和婵娟固然有过，但他们保护枫君安然归来，也算是将功补过。”
　　一旁的余璋忙忙道：“就是！就是！他们都是对我王忠心耿耿的好孩子……”
　　蒯华皎打断了他的话：“既然他们安全回来，外公也该放心回家休息了。”
　　余璋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精神矍铄的面容一下子变得灰暗起来，他低低地道：“谢蒯王体恤老臣、谢蒯王体恤……”
　　枫君看得于心不忍，她宁可让华皎把所有的火气发在自己身上，她想要说话，婵娟悄悄拉拉她的衣角，制止了她。

　　华皎服了寒号鸟胆汁后，身体很快康复，比之患病之前更加神采百倍。他令黎奢和珏华择了吉日，传讯神州各国，与枫君举行大婚。
　　銮吟宫中，枫君独对红烛，按照蒯国惯例，在婚礼之前，未婚的男女不宜见面，因此华皎病好之后，便遵循祖制，独居寝宫，不再与枫君见面，虽然他每天都派宫人送各种珠宝衣饰到銮吟宫，但枫君身边除了几个宫女外，再见不到其他人，每天的日子又是寂寥，又是无聊，仿佛走进了金色的牢笼。
　　婚庆礼服高高叠放在玉案上，金冠珠履、翠玉璎珞，件件珍稀华贵；鲛绡红罗、重重锦绣，都比不上婵娟的心灵手巧；瑞脑流金、龙涎溢香，枫君毫无悦色。
　　每次珏华来銮吟宫问安的时候，枫君都要向他提出，找婵娟来做伴，但珏华每每顾左言他，搪塞过去。
　　宫女璎环在一旁听到，闲聊时说起：婵娟姑娘缝纫工夫出神入化，嫁到虞国之前，在蒯国王宫中有“针神”之称，时湘王子就是看上了她的刺绣，才坚持要向琢辉蒯王求亲……
　　璎环开朗活泼，枫君第一次见她，就很喜欢她，想着有机会把她调到身边服侍。她是銮吟宫中唯一能和枫君谈得来的宫女，枫君待要细问，一旁有宫人连连轻咳，璎环立即噤声。那之后，璎环再也没有在銮吟宫中出现。

　　枫君几次问起她的去向，所有的人都推说不知，枫君单独追问每一个宫人，最后才得知：璎环坏了国君立下的规矩，受到责罚，派到珍璃宫做杂役。枫君还要细问时，宫女们都推搡着不敢回答。
　　枫君不忍为难她们，去找珏华。珏华答说：“璎环并无过错，她是被选中服侍琦瑟。琦瑟很快就要嫁到云岭帝国，需要从宫中选择聪明伶俐的宫女陪嫁，赤火皇帝已经答允嫁给王储元圭炽……”
　　元圭炽！
　　枫君眼皮猛地一跳，内心莫名慌乱起来，她以为她永远隔断了关于那个人的任何记忆，可当她听到“元圭炽”这三个字的时候，才发觉他并没有走远。
　　华皎登基后，蒯国表面上一直尊奉云岭帝国，但对云岭帝国的嚣张华皎内心非常不满，栩渐曾说华皎是“拿着亲生姐妹做政治工具”，分明是对他把姐妹们谴嫁诸国的做法非常不齿。那么，华皎用琦瑟联姻云岭帝国，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枫君猜测，一定与他当年在灵山上所谓的连衡合纵策略有关系。枫君让珏华把蒯国和云岭帝国的联姻结盟的计划说得详细些，但珏华三缄其口。
　　一定有什么瞒住了她！华皎、珏华，乃至整个蒯国都在隐瞒，枫君看得出来。
　　他们尊重她，却又孤立她；他们爱护她，却远离她；他们嘴上说得好听，却始终把她当做外人。连她身边的宫女，都能随随便便带走，连一句招呼都不打，这是把她当王后对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