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枫君的一生》空心香水

64、回宫

　　“血缘之亲？”栩渐心头惨然，仰天大笑道：“蒯华皎对我张榜追杀，哪讲什么手足之亲！他连亲生母亲都不肯相认，只懂得拿着自己的姐妹做政治工具，你居然还说他宅心仁厚！我风栩渐乃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早和这种薄情寡义之徒断绝情分！”
　　枫君目瞪口呆，手足冰冷，前后联想，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明白。
　　难道？——枫君不敢再想下去。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一定不会是这样的！怎么可能是这样呢？

　　“栩渐，你不该这样说华皎！华皎也不容易啊，他身为蒯王，行事自然要为蒯国多考虑些，”婵娟劝解道：“可他也一样会为南朝着想，为天下苍生着想。我相信他会成为一代明君！我也相信你也这样想！”
　　栩渐冷笑：“蒯华皎是不是为天下苍生着想，珏华心里头最有数。”
　　珏华不语，脸颊犹如酒醉般酡红。
　　枫君急了：“珏华，你说话啊，栩渐说得是不是真的？”
　　“我王自然是为了天下长治久……”安珏华低了头，口气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栩渐道：“若是我枉说了蒯华皎，珏华方才为什么不许那霍遥他们回归蒯国？”
　　枫君再不懂，在这种情况下也会想明白：珏华故意将两个忠心耿耿的护卫留在长河源头，必定是有着不便告人的前因后果。那是什么缘故呢？她想不通。
　　栩渐豁了出去，替珏华解答了枫君的迷惑：“珏华是担心蒯华皎一旦知悉太苍乌头的解毒密法，就无法阻止他染指神州长河的意图。”
　　原来如此!枫君恍然大悟：神州长河发源于南朝，却关系到下游南朝数国，和北朝所有百姓的生存根本。涂迦曾经说过，神师预测到未来十年神州长河将会决堤泛洪，死伤人口无数，所以神师极力阻挠女儿和蒯华皎相恋。因为父亲早已经知道：长河决堤终将应证于蒯华皎的称霸野心。
　　想到父亲毕生的心血，想到寒号鸟群的惨烈凶猛，枫君的心因恐惧而再次颤抖。连万能的神师都不敢面对长河决堤的情景，为此宁可自闭崦嵫崖。枫君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暗暗下定决心： “我一定要阻止！一定！” 她自己对自己说。
　　她抬起下巴，坚定地道：“我不相信华皎会这样做！就算栩渐说的是真的，我也会劝阻他的。”
　　栩渐最后的希望顷刻崩塌，神情一下子变得黯淡，他想继续规劝枫君，又觉不妥，欲待转身离去，心中终是不舍。
　　四人僵持了许久，珏华首先开言，“出来的日子不短了，王兄该着急了……”
　　婵娟扯了扯枫君。枫君对栩渐轻声道：“栩渐，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像婵娟一样为你祈祷——”
　　栩渐攥着拳头，咬牙切齿，“你不能和蒯华皎在一起！你跟着他迟早会后悔的。” 这句话他酝酿了许久，现在鼓足勇气说了出来，他松了一口气，紧握的拳头松开了。
　　“后悔什么？”枫君变了脸色。即使是共赴险境的生死情谊，即使是青梅竹马的栩渐，也没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风栩渐并没有发现枫君不悦，他道：“蒯华皎要求的太多了，超出了他的能力，你跟着他，迟早会一无所有！”
　　枫君粲然一笑，周围的花木立刻失去颜色，“栩渐，到现在你还是不了解我！我和华皎在一起，不是为了要得到什么……”
　　“那是为什么？”话一出口，栩渐立即在心中连连自责。
　　为什么？究竟是为着什么呢？是为了年少时那第一次的承诺？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感情？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比如对父亲的叛逆、对元圭炽的挑衅……枫君望向远山，睫毛忽闪忽闪地，清亮的眼睛犹如湖水般深沉。

　　鹤车停在蒯国城门外，昆鹤鸟翅膀伸得长长的，颠着双爪等风栩渐。珏华不顾婵娟和栩渐依依惜别，拉上她跟在枫君后面。栩渐无声地叹息，背过了身。

　　王宫气氛紧张得如同敌国来犯，宫门禁卫加派了双倍人手，宫女奴仆个个战战兢兢、噤若寒蝉，似乎一根针落地，都可能激起风浪波涛。枫君不知道，自她离开都城，蒯国国君日日暴跳如雷，常常无端责罚宫人，王宫中气氛森然冷酷，宫人们无不夙夜忐忑，坐立不安。看到枫君她们回来，居然并不全是喜出望外，更多一半是诧异。
　　枫君手托盛有胆汁的玉杯，穿过重重宫禁，缓缓走上大殿的丹樨，珏华和婵娟一左一右地跟随在她身后。宫人们发现，他们的王后神态越发从容，眼神更加明亮，似乎几天不见，年轻的王后长大了。
　　枫君没有像从前那样对每一个人微微颔首，宫人们的目光让她感觉到了距离，她心事重重，对蒯国的一切都产生了陌生的隔膜，尤其是蒯华皎。

　　大殿中央，华皎止住了对大臣的斥责，阴郁的面容刹时换上了无限欢欣的表情，他从王座上缓缓起身，猛地推开左右大丞，迈开步子奔出来。
　　所有的人都惊呆：王上怎么竟然能走路了？不，居然能跑了。
　　尚在病中的华皎忘记了自己还不能下榻。无疑，他的欢喜是真诚的，他对她的牵挂也是真诚的。枫君望着向她奔跑过来的华皎，他是那么英俊、那么文秀，那么雅致，饱读经书、才思敏捷、胸怀大志、万人景仰。他应该是一代杰出人主，怎么会成为一个荼毒百姓的祸害呢？
　　枫君一再告诉自己：“我不相信华皎会是那样的！就算他们说的是真的，我也会劝阻华皎。我能做到！”

　　蒯华皎在殿前突然止住了脚步，宫人慌忙抬来座椅，搀扶国君坐下。华皎再次换上阴郁的面孔，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三个大胆之徒。枫君有满腹的话想要和他讲，但看到他的表情，让她把翻来覆去构思了无数遍的词汇一下子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