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枫君的一生》空心香水

112、卷二、40、黄雀

　　“停下来，我自己走——”
　　阿楠回头，不解地看她。云车在阴云和杀气中缓缓降落，枫君独自下车，纤细的身影一步一步攀山头。
　　山色苍翠，枫君迎风而立，纤尘不染，像是清晨沾露的花瓣般晶莹，秀美的面颊上挂着两行露水般的清泪。
　　视线之内，密密麻麻的，全是北朝大军，如铁桶般包围着蒯国王城；城里城外，死尸堆积如山，城墙上的砖石百孔千疮；侵略者巨大的撞门锤撞击着城门，厚重的城门已经岌岌可危。城内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氛；虽然蒯国人人拼死奋战，但分明心中已经不存胜利的指望。
　　枫君无可奈何地叹息。

　　突然头顶一声巨响，天崩地裂，震得枫君浑身哆嗦。她颊上红晕瞬间褪去，变得雪一样白。
　　山岩石屑簌簌而下，地面龟裂，山林颤抖，正在冲锋的侵略者也被这声巨响震撼，茫然望天。
　　空中雷鸣电闪，仿佛无数猛兽在咆哮怒吼，天地间狂风大作，沙石如梭，暴雨瓢泼般倒灌下来。枫君衣衫尽湿，被任凭风吹雨打，她内心的痛楚胜过刀兵相交。
　　“长河决口！”枫君的泪水汩汩而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华皎一定没想到，他只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小小螳螂，身后有无数黄雀和猎人虎视眈眈。”
　　元猎烈是黄雀。他知道蒯华皎的野心后，不但不想办法阻止他决堤水淹北朝的计划，还让同雍算准决堤时间，祈降暴雨推波助澜。
　　同雍是黄雀。他和元猎烈狼狈为奸，罔顾北朝百姓性命，宁可蒯国占了北朝的上风，也要利用蒯华皎的计划打击元圭炽的王储地位。
　　元圭炽是猎人。他虽然不清楚元猎烈和同雍，但他也不是善男信女，对于他来说，赢得战争是维护国家利益和个人地位最好的办法。随意他抢在蒯华皎动手之前，灭掉蒯国，以争取神州长河的主权。
　　而这场雨灾、水灾和战乱的受害者，就是数不清的南北朝普通百姓。

　　大雨中，云岭帝国的火攻哑了炮，黑鹰国无力再组织冲锋，
　　传令官踉踉跄跄，像是落汤鸡一般，扑到元圭炽脚下的泥地，“神州长河决口泛滥，洪水淹没了北朝沿岸所有的土地！耕田草场全部失收，北朝百姓死伤无数！吉水国全军尽没！”
　　什么！元圭炽难以置信。
　　原来终究还是被那个白面书生抢了先机！
　　元圭炽双手抱头，从喉咙中发出喑哑的嘶吼，他猛地睁开眼睛，双目赤红，牙眦欲裂，“击鼓！传令！三军齐发，四面进攻，直捣蒯华皎老巢！血洗蒯国！”
　　他拔出宝剑，直指上苍，剑尖一道蜿蜒闪电，照在天地之间。战鼓如雷，元圭炽一声怒吼，亲负矢石冲到阵前，快步攀上步云梯。
　　北朝将士杀声震天，前仆后继，跟着主帅杀上城头。
　　无数的鲜血浸入雨水中，从城头、城墙、城下，一道一道的，蜿蜒流入护城河，河水漫上尸身，护城河变成了一条赤红色的河。

　　元圭炽威风凛凛，将云岭帝国大纛插上蒯国城门最高处，城下人头滚滚、血流成河、遍地浮尸，他望向远处山巅，眺见一朵洁白的云彩镶嵌在乌云和雷雨中，显得格外醒目，也显得分外凄迷，莫名其妙地，他忽然胸膛鼓荡，心脏不由控制地一阵悸动。元圭炽再也感觉不到往日胜利时的荣耀。

　　“嗵”的一声巨响，蒯国王城的城门终于被撞破。两军都杀红了眼，人声喧嚷，马尽嘶鸣，金戈铁剑,铮铮斫砍，血肉躯体，到处横飞……
　　到处都是尸体，蒯国的、云岭帝国的、燕国的、罕国的……到处都是头颅、尸骸，精壮的、文秀的、头发花白的、眉眼稚嫩的……活着的人脚下踩着一层一层死人的尸体……

　　滂沱大雨中，蒯国守城将士一个接一个牺牲，一队一队地阵亡，余数不多的守军退回王宫。数百年来，蒯国民风柔顺谦和，而此时不论军民，全部变成濒死野兽，每个人拼了最后一口气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
　　北朝先锋桑麋征战无数，从未遇到如此顽强地反抗。他的钢刀崩坏，逢人就砍，犬牙般斫在每一个一个抵抗者身上。

　　城门攻破，更残酷的巷战开始。
　　蒯国民众早就从国君那里知道：北朝盟军如果占领蒯国，会杀死所有的男子，会在凯旋时带走所有女人和财富，蒯国王城从此将变成一片废墟。所以蒯国男女老幼早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城门攻破之时，城中所有的粮仓同时被焚，妇女幼儿，白须老人，各个身怀利刃，随时准备与入侵者同归于尽。
　　但是，顽强的抵抗必定会遇到残忍的杀戮，双方实力太过悬殊，侵略者踩在尸体上，不断向前推进。

　　元圭炽一马当先，冲向蒯国王宫，张弓搭箭，将宫门前正在作法两个的女巫鬼钉死宫门。
　　“挡我者死！放下刀剑可留活口。”他大喝一声，压倒了所有的风雨声和厮杀声。
　　“做梦！”王宫守军异口同声，没有一个怕死的，哪怕是最后一道宫门，对蒯国人来说，也重愈一切。疲弱伤残的守军负隅顽抗，誓死不降。

　　雨越下越大，云岭帝国宫监长途奔波，被暴雨淋得不成人样，手中高举皇命金牌，不顾性命之忧，追到阵前，挡住元圭炽的战马，“皇上有令：王储火速回军救援都城，否则以叛国论罪！”
　　“滚开！”元圭炽大怒，一剑挥下，虽然他用的是剑背，宫监还是感到剧痛无比，立时晕倒在红雨和泥水中。
　　元圭炽还不及再次打马向前，第二道金牌又至：“皇上有令：王储火速回国驰援，都城解围后分封摄政王。”

　　赤火皇帝的催命金牌接二连三赶到，中途几乎没有空歇。全军上下一片哗然。元圭炽不得不折回中军大帐，桑麋代替他继续攻打王宫。
　　“到底怎么回事？”元圭炽勉强耐下性来，问第十个赶到的宫监。不等宫监说完，他一拳砸塌桌案，“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