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集》本草相宜

11、拾

　　到了这儿，我意识到了一些细节。
　　仔细一想，夏云根本不像我之前想象的那样善良友好，他询问冬临的事，甚至在集市上靠近我，都是有着自己的目的，而我居然到现在才察觉！
　　如果冬临的确有恩于夏云，为何现在他才想起报答的事？夏云现在是内院的宠儿，要报儿时的恩情，他早就有机会报了。
　　冬临长期将自己封闭在大房子里，与外界根本就没有往来，内院也从未有人找过他，若说他与人有什么交集，是不合理的。
　　更何况从他之前的反应来看，他明明是那样憎恨夏云……
　　想到这儿我打了个哆嗦，暗骂自己愚蠢：夏云根本就没想报答冬临，他们是仇人，还是结怨很深的仇人！
　　而我现在正往这两个仇人中间钻？
　　我马上挣脱了木槿，“不，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我拼命地摆着手。
　　我惊恐地发现自己刚刚站在万丈深渊的边缘，以为底下埋着宝藏，险些要跳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为什么？”木槿满脸的失望与不解，“难道你就情愿坐以待毙吗？”
　　“我不想再掺和夏云和冬临的事了，木槿你最好也不要参与。”我站起身，匆匆地往外走，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可我没想到，我很快就会答应与木槿联手。而造成这些的诱因之一，是秋实。
　　*****
　　自从冬临是继承人的消息在外院传开后，各种各样的流言果然像疫病一样扩散开了。
　　有人说冬临因为残疾被内院除名，有人说冬临遭到了恶人的暗算，甚至还有人说冬临是家主的私生子。
　　冬临听到后大发雷霆，扬言要“扯掉这帮人的舌头”。结果在几天后的一次午休中，冬临就大闹外院，抓住一个男孩又打又骂。
　　“听说你骂我野种？！”我在大房子里打扫时听见冬临的怒骂，“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我从大房子里跑出来，看见冬临正拉着一个男孩的衣领，挥拳就打。旁边的人到处逃窜，乱得像窝被搅动的马蜂。
　　男孩忙着躲避，由于没办法用法力，他只能抬起手臂护住头部，同时用力挣脱。两个人混乱的脚步猛烈地划过地面，掀起滚滚沙尘，像在土黄色的雾里翻滚。
　　“去找导师！去找导师！”有人大喊，但是下一秒男孩伸出右腿，绊住了冬临用来支撑右脚的拐杖，把它拨到一旁。冬临没有站稳，狠狠地摔向了地面。
　　男孩像条泥鳅似地钻进惊慌失措的人群，想逃之夭夭，可冬临用手一点地，地面“唰”地绽开一道裂缝，卷着沙土碎石，猛地抽向男孩脚底。男孩也摔在地上，手脚擦破，膝盖上一道血痕。
　　我第一回看到冬临使用法力，而且还是第一回看见有人用法力攻击别人。
　　“哈！”冬临费力地从地上坐起来，脸上却是猎手抓到猎物时的狂喜，“敢说我是野种，你这没爹没娘的脏狗……”
　　这时，秋实从后面冲了出来，也许是那声响亮的“脏狗”刺激了他，他冲到男孩身边，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给我放开他！”冬临冲秋实嚷道，秋实没有理他，搀扶着男孩慢慢站起来。
　　“放开他！”冬临被气的够呛，想冲上去，我大惊，响亮的声音击破长空——“冬临！”
　　冬临转过头瞪着我，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当我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的时候，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我怎么敢？怎么敢阻止冬临？可，可是秋实确实没有错啊，他只是想帮忙而已……
　　“你是叫我住手？你是这么说的？”冬临咄咄逼人地问道，似乎在惊讶我这个被他打过的人居然还有胆子反驳他，我感到自己心跳快得令人窒息，赶紧捡起理智，为自己辩解。
　　“我没有……只是，只是您已经引来了导师一次了，再引来一次……”
　　“你不要插话！”秋实怒不可遏地冲我嚷着，但我听出了他怒气之下隐藏的慌张：他没料到我会跑过来。
　　“我……我也希望为您少添些烦恼。”话语不停地从我嘴里涌出，“您看，您明知道这些……这些都是谎话，何必太认真呢？”我努力组织着语言，当我不停说话时，心跳也慢慢平稳了许多。
　　为了配合我的话语，好让自己看上去更真诚，我甚至跑上前，拉住冬临的胳膊，帮他捡起拐杖，尽可能温柔地扶他起来。
　　我让自己无视旁人的表情，无视今后产生的议论，我赌上了生平所有的演技，让自己看上去忠心耿耿，乖巧顺从。
　　“不要让他忘记自己继承人的身份”，少爷身份，少爷待遇。
　　触碰到他的那一刻我的手甚至抖了一下，我一直觉得冬临和他身边的物件都裹着一层寒冰，让人难以触摸，但我强迫自己的手指握紧拐杖，环住他的胳膊。
　　我居然会扶一个打过我的人，真奇妙啊。
　　让我出乎意料的是，冬临没有马上对我的话做出反应，可当我扶着冬临，想让他起来的时候，我看到冬临脸色开始发白，一滴冷汗划过鬓角。
　　他在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