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集》本草相宜

10、玖

　　我原以为那天夏云对我的承诺只是无心之言，所以当木槿说完后，我感到很惊讶。
　　秋实这时也来了兴趣：“你看到柳夏云去找内院长老了？”
　　“集市散了之后我就在山腰看见他了。”木槿说。“后面跟着一大群人。嘿！那些人见了长老就又是鞠躬又是行礼的，他见了就不用！”
　　“然后我就听见他跟长老说了，说冬临干的那些破事，长老就点点头答应了，我当时就站在旁边偷听来着，没有一句是瞎编的！”
　　真的吗？听到这里，我感到非常内疚：我之前还怀疑过夏云，没想到他的同情是发自内心的。
　　是不是我太多疑了？
　　秋实抱起双肩，若有所思，“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他最后说。
　　“看来这回我欠夏云一个人情了。”我感慨着，随后又忍不住苦笑一声。跟长老说了又怎样呢？夏云大概没想到导师也打算衡衍了事，现在他想帮也帮不了我。
　　现在院子里只剩下了我们仨，我必须要去冬临那里了。“如果你的脸还疼，可以来找我。”木槿拍着胸脯向我保证，“你放心，我现在在帮秋实打下手，技术还是有保障的！”
　　几分钟后，我跪在大房子的前厅里擦洗着地板，过夜后的地面冷若玄冰，但比这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冬临的监视。
　　秋实在临走前塞给我一个馒头，我撕下一小块含在嘴里。结果冬临不仅逼我吐了出来，还扔掉了剩下的那块。
　　“再敢在我房间里吃东西，就打烂你的嘴！”听到这话后，我用力点头，另一半脸也火辣辣地灼烧着。
　　他在报复我。冬临打我打到一半时被木槿打断，之后又被导师惹火，而我的还说出了夏云的名字，罪加一等，所以现在我连吃饱饭都不被允许。
　　只是因为他在上，我在下，所以我所有的解释都是辩解，所有的要求都是僭越。
　　我咬着牙，狠命擦着地板，胸中怒火中烧，从没发现一个残疾了的人也可以这样面目可憎——我居然还对冬临抱有过同情！现在看来我真是瞎了眼了，早知道我就该诅咒他失足摔死，早点去见阎王！
　　冬临直到我把房间擦了三遍才算满意，到了最后我只剩下一副抽光了力气的皮囊。当我到达训练场时，修炼已临近尾声。当看到空了一半的场地后，我满腔怒火“啪”地一下熄灭了，只剩下了痛苦和茫然。
　　我愤怒了，然后呢？我没有强大的力量，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本。
　　昨天看似想好的出路，到了这儿又变得模糊了。我将夏云的话重新咀嚼了一遍，但最终作罢——这句话根本救不了我。
　　迟早有一天，我会……和那个男孩一样。
　　前路茫茫，这想法却清晰得可怕，我想哭，可这没用。我只想去找秋实。
　　秋实看到我这副模样后非常震惊：“怎么另一半脸也肿了？”看了我的表情后，他瞬间明白了一切，神色不安而惶恐。
　　我没有告诉他馒头的事，那样他一定会生气，我已经欠了秋实太多，不能再把他推到麻烦里。
　　在他的追问下，我告诉了秋实早上发生的事。秋实听后一阵沉默，最后他只是把浸湿的毛巾递给我，让我敷在脸上。
　　“以后每天早上我帮你做饭吧。”他难过地说，看起来垂头丧气。“挑水也好，打扫也罢，总之你需要个帮手。”
　　“没有那么糟！”我立马反驳道，“现在我只是不适应，等我摸清了冬临的脾气，凡事顺着他的意就行了。”
　　“这有什么用？”秋实气愤地打断我，“你要花多久才能彻底了解他？如果你真的什么都听冬临的，万一他提出过分的要求，你还能拒绝吗？”
　　除此之外我还有选择吗？我苦涩地想。
　　刚来柳家时，我总觉得自己已经坚不可摧，在雪灾中劫后余生后，再没有什么能够打倒我。可现实一点都不美好，我非但没有变得勇敢，骨子里还是那个卑微的孤女，事事要别人的帮助。
　　我憎恨这种感觉。
　　“我去打点水，敷完左脸后把右脸也敷一下。”秋实看我不再说话，便悄悄离开了。
　　医疗站里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一声不吭地坐着。然而，这时有人踱进了屋里，我抬头，原来是木槿。
　　“你和秋实吵架了？”木槿问，原来刚才她在外面偷听我们。
　　“没有。”我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句。
　　木槿轻轻来到我身旁坐下，说：“其实啊，你没必要自己一个人解决，也没必要让秋实帮忙，你只需要去向夏云求助就行了。”
　　夏云？我怀疑地看着她，“他会帮我吗？”
　　“怎么不会？他都帮过咱们一回了，只要把这个人情还上，他肯定愿意再帮咱们第二次。”
　　“怎么还？”我问，“我们该怎么报答他？我们没钱，身上也没有他能看得上的东西。”
　　木槿神秘一笑，她凑了过来，对我说：“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听见夏云和长老谈话了吗？我当时就站在旁边，可我没有听完就走。”
　　“我留了下来，跟夏云聊了几句。”她说着朝我眨了眨眼，“他说自己很关心咱们这位外院的大少爷，想知道他的情况。”
　　我想起夏云望着我时那真诚而温柔的目光。
　　“他对我也说过这些话。”记忆慢慢在脑海中回放，我喃喃自语，“他还说自己儿时被柳家收养，是冬临帮助他渡过难关。”
　　木槿的眼睛闪闪发光，“我之前打听过夏云的事儿，知道些不一样的消息。”她接着压低声音，语调因为兴奋微微颤抖。
　　“他在外院的时候也曾经受过虐待，小时候给一个疯癫的老头子干活，处境比你还要糟糕，所以为什么他会帮助外院的人说话？原因就是他理解我们！”
　　“所以，你要把握住机会，接近夏云，跟他搭上关系。”木槿把手轻轻放在我的之上，满意地看着我震惊的脸，“我们在这里举目无亲，好不容易有个愿意帮助咱们的内院弟子，为什么不好好利用？”
　　好好利用？冬临的怒火让我心有余悸，可我感到内心开始松动了，“冬临和夏云之间有过节，难道我要卷到他们的恩怨当中去吗？”
　　“他们二人是有恩怨，但是你和冬临之间难道没有恩怨吗？”木槿热切地注视着我，“相信我，你有理由和冬临对着干。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和我一起吧，让夏云当我们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