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湖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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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宛凝一走，整个婚礼现场登时大乱。
山门弟子们议论不休，窃窃私语。
青蛇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顾戚君倒是镇定，她看了一眼百里筝，说道：“你在这里站住，我回来之前，你哪里都不许去，明白了吗？”
百里筝温顺听话地点点头。
对于师尊，她一向是完全无条件地信赖着的。
顾戚君说道：“你汤师姐的嫁妆里，有一颗定风珠。我先去拿来给你做护身用。但是你可记好了，这珠子已经定了是她的嫁妆，你万万要小心，用的时候千万不要弄丢了。”
百里筝听她要从汤宛凝的嫁妆里偷一颗珠子出来，一时间心里觉得自己配不上那颗珠子，有点慌乱地说道：“算了，师尊，我不要了，我没事的。”
顾戚君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很明显，她根本不知道血蜃是因何而起。
只有顾戚君一个人心里头清楚，所有的这一切怪物降世，都是为了前来追随这位诛仙台上跳下人间的鬼王。
这鬼王执念之深，乃是怪物修行最好的食物。若是有一日百里筝长大了，就会统率天下妖魔，到时候自以为可以驾驭人间的武林那些功夫，都会在怪物面前不足为道。
但是百里筝现如今年纪尚小，没有力量统治怪物，若是有一个怪物趁着她年幼把她一口吃了，那日后的鬼王，就是这怪物了。
顾戚君说道：“你这小屁孩不懂，那血蜃极其强大，若是出事了你就麻烦了。那珠子是我偷给你的，若是事情败露，被你汤师姐知道，也是我护着你的，明白了吗？”
从小到大，没有被人优待过。
虽然儿时父母爱护，但是到了是非公正面前，爹娘也是站在对的事情一边。
从未得到过，这样破例的宠溺。
百里筝的心里，一时间有一种极深的亲昵之情对顾戚君升起，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戚君已经转身离开了，消失在婚礼茫茫的人群里。
百里筝看向一边，见青蛇一个人坐在地上，一手握着刺入地面的长剑，失去手臂的袖子空空荡荡，随风飘荡。
他的下属问道：“少主，夫人走了，去不去追？”
青蛇沉默着，只是垂着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百里筝看着青蛇，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升起一丝怜悯。
她一瘸一拐，走向了青蛇，在青蛇身边蹲下，说道：“姐姐，你莫要难过了。”
她这一声“姐姐”一喊出口，青蛇的侍卫登时瞠目怒道：“喂，臭小孩，胡乱喊什么！这可是水蛇帮的少主，你眼瞎了吗！”
青蛇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属，说道：“好了，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说完之后，他转头看向百里筝，那神色之中极为复杂，有诸多忌惮，甚至带了一丝惶恐。
青蛇用低沉的声音开口道：“你这小孩，不跟着你顾师尊，来找我做什么？”
百里筝说道：“汤师姐一贯柔骨侠肠，心系天下，为了天低湖百姓的生命，连自己的婚礼也能放下，我想我有这样的同门师姐，是我师门之幸。”
她这一番话说得委婉，看似在夸汤宛凝，实则是在安慰青蛇，青蛇怎么可能听不出。
在这茫茫人海里，整个白云山门都对水蛇帮轻视一眼的局面里，得这样小小一句安慰，对心如死灰的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青蛇说道：“我自己的妻子，我心中早有定数。你一个刚入山门的小屁孩懂什么。好了，滚吧，我用不着你来安慰我。”
他驱赶了百里筝，身边的侍卫又说道：“水蛇帮里的压寨夫人们一贯性格温顺，汤宛凝还没成亲就如此轻视少主，我们——”
他话音未落，青蛇猛地抬手，狠狠一掌掴在他脸上，怒道：“够了！真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上的台面的东西了，在我面前如此说三道四！”
那侍卫自小和青蛇一同长大，记得之前的时候两人无话不说，自然比起其他人多了几分放肆，只自从天低湖一战后，这些年青蛇的脾气越来越怪，连他也越发琢磨不清了。
挨了打，侍卫连连道歉，说道：“是属下放纵了，少主打得好，属下欠打。”
这时，顾戚君从后庄回来了，手中拿着一枚珠子，说道：“快点，把这珠子揣心口。等下混战的时候千万捂好了，不能掉了，知道吗？”
百里筝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那枚珠子，紧紧地揣在怀里，捂在心口，生怕珠子从怀中滚落。
原来，心口揣着这样一颗珠子，是这种感觉。
仿佛那珠子也有心跳似的，和她的心脏一起，咚，咚，咚的跳着。
跳着，跳着，少女雀跃又秘而不宣的声音，就在心前轻轻地跳啊跳。
温暖的，光滑的，却又微微硌着她。
一种古怪的亲密感，在珠子附近，生发出来，蔓延在心口，奏出轻缓的乐章。
这时，白云山的持戒者申屠星冲了过来，一把揪住顾戚君的领子，怒道：“师尊，天低湖大乱，你不带领弟子出战，你在这里管这个小孩作甚！”
申屠星本性正直，对于他坚信正确的事情，就算是对他一贯敬重的师尊他也不会手软。
顾戚君拍拍领子，推开他的手，道：“我这小徒弟是我的事，我自然要照顾好了。也罢，你去交上山中二十八将，随我一起前往天低湖。”
说完之后，她轻蔑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青蛇，说道：“我们山门出战，新郎官儿你还是在这儿自己玩吧。毕竟天低湖的血蜃，也非你等武林庸人可以解决的。”
在世人眼里，顾戚君此人，已经接近于“仙”。
对于这世上罕见的可怕怪物，武林人士只是有所耳闻，从来没有谁真正听过。
天低湖这事，哪怕是门派倾巢而出，到了那种时候，也依旧是怕的。
因此，众派之中，也无非只有白云山可以一敌。
若是白云山也抵不过，唯有上昆仑雪山，寻找那些渺渺雾中传说的仙门了。
然而，青蛇却毅然从地上站起，说道：“我水蛇帮从来不管闲事，但是自家的事，我们一向是自己管。如今我夫人去了天低湖，那天低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自然要去。”
持戒者申屠星说道：“你倒也不要说什么夫人不夫人的，你二人婚礼未成，若是这个时候她命丧天低湖，那也是我白云山的人送去葬了，进不了你水蛇帮的门。”
他此人一贯遵守例律，对世间人情，从来不上心。
青蛇也不和他多说，只是手里拿着剑，说道：“走吧。”
顾戚君牵住了百里筝，带着山门二十八名将，前往天低湖。
她上马的时候申屠星拦住她，说道：“此去凶险，你带这未成年孩子去做什么？”
顾戚君岂能不知此行凶险？
只是她心里很清楚，那苏醒的怪物是冲着百里筝来的。若是百里筝不在她身边，到时候那怪物寻机会挣脱了天低湖的束缚，来白云山找百里筝，莫要说是年幼的百里筝，这里所有弟子都抵不过她血盆大口！
顾戚君说道：“我自有决定。你一个活了七十岁的人，难道觉得自己比我这个活了三百岁的人懂事吗？”
申屠星见她执意如此，也就不再多说，只用奇怪的眼神审视百里筝一眼，说道：“罢了，走吧。”
天低湖，四面青绿，只一片湖水赤红，好似被鲜血染红。
水中时而翻涌出一只巨兽，与水面上的一叶孤舟争斗不休。
汤宛凝，直视清高，不知死活。
青蛇看了一眼水面上那形态像是一艘大船的怪物，说道：“这就是你们当年封印的血蜃？好生巨大。”
顾戚君冷笑一声：“你以为这就是？”
“果然你夫妻二人，都是一样的傲慢自大啊！”
只见水面上，汤宛凝手中剑如流星，击打中那怪物步步后退，哀嚎不已，两岸百姓一片叫好之声。
这位白衣红服的美人，在水面上轻盈如同一只燕子，足见掠过小舟，像是仙子在人间跳舞一般，将那身形巨大的怪物，一步一步逼回湖中去！
两岸赶来相救的武林人士纷纷拍手叫好：“汤姑娘不愧是白云山弟子！厉害，好厉害！”
汤宛凝听到众人喝彩，又见顾戚君也站在岸边，一时心间升起骄傲来，猛地跳向那怪物，抬手一劈，长剑硬是将那巨大的怪物劈成两半！
凌厉的剑气，刺破了体量巨大的怪物，登时就是一声哀嚎，落入湖中。
汤宛凝击杀怪物之后，轻飘飘地落在了小舟上，白衣若雪，红服如血。
顾戚君负手站在岸边，看了一眼青蛇，说道：“喂，毒蛇，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我只带白云山二十八名将来，其他的人我都不带吗？”
青蛇说道：“哦？难道不是你顾戚君生性傲慢，不当回事吗？”
顾戚君冷笑一声，说道：“你可知道血蜃里面的这个蜃字，是什么意思？”
青蛇见她问这种事，只当她是卖弄，没好气地说道：“我这一生不识字也不读书，人倒是杀了不少。顾师尊若要是问我这种问题，倒不如来问问我手上的亡魂知不知道吧！”
百里筝见顾戚君开口发问了，就在旁边听话地回答：“海市蜃楼，是幻象。”
顾戚君伸手一指湖面，说道：“是啊。我们都以为这怪物封在水底里头，是个什么水怪，殊不知，它是这水面上一团幻象的气。”
就在这时，众人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湖面上的雾一瞬间浓郁了起来。
那水中赤红的颜色，竟徐徐向上飘，如同血雾一般，笼罩了湖面！
青蛇一见这场景，立刻就要冲去湖中，去救他新婚的妻子。
顾戚君一把揽住她，扼住他的手，说道：“喂，土匪，别急着献身。”
“在湖上还是在湖边，要死都是一样的死。”
“你以为你这地儿安全吗？对于气体而言，水面和地面，又有什么区别呢？”
青蛇急道：“那要怎么办！”
顾戚君从容说道：“不急，不急，咱们大家今天谁也跑不了，谁要是活下来，就是谁运气好。”
青蛇哪里听得进去她的话，又甩不开她的手，只得对着那浓雾大吼一声：“宛凝，夫人！”
然而……
那血雾笼罩的湖面上啊……
却传来汤宛凝撕心裂肺地哭声。
那哭声像是孩童迷路，凄厉地呼唤着母亲。
可惜，那喊声却是——
“师父！”
“救我啊师父！”
那一瞬间，青蛇所有的呼喊声，都彻底封印在喉咙。
他这短命的婚礼啊……
竟然是喜乐开场，血雾做终。
他低沉地看向顾戚君：“她既然叫你，你为什么不救她？”
顾戚君说道：“雾气而已，伤不到人。她自己一个人在湖中心，那里头没有别的人，她安全得很呢。”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泱泱人海的湖岸，叹息一声：“反倒是这里啊……”
“马上要有一场屠杀了。”
作者有话说第7章 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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