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花会开》婉兮清扬

4、chapter 3

　　竞赛班的老师比一般的老师来的有趣许多。
　　教他们的是个须发斑白的老头儿，姓丁，总是一脸和善的笑，很是可亲。
　　丁老师的课讲的生动活泼，安春来听的认真，一边听，一边记笔记。

　　夏天的紫薇花开得满城都是，紫红或者银白。绿色的叶子微带浅红，在风中沙沙响。
　　下课之后苏开推着车和她一道走过一大段路，仍旧是深红色的女式自行车。
　　他告诉她：“这是我妈妈的车。”
　　安春来抿嘴笑：“我知道，我还知道是飞鸽的呢！”
　　苏开的眉目便弯起来，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形。

　　在那个十字路口，他们互相道别。他往南边走，让她想起很久前和裴惜一起回家的那天，她们说过的话。
　　也许，他真的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暑假的天气真是热，头顶上的电风扇一刻不停的转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有点刺耳。
　　安春来最近养成了一个习惯，下课的时候不去买冰棍，等离上课还两三分钟的时候，她们几个女生会飞奔了去买。再举着冰棍，大摇大摆的走进教室。
　　嘿嘿，谁叫丁老师爱学生如子，对他们可好了，尤其是有天上课的时候他说：“你们如果冰棒没吃完，上课就接着吃，免得化了。”
　　这天，安春来买的是自己觊觎已久的香蕉雪糕。
　　老师在台上讲着什么，她们在底下吃着。
　　丁老师忽然转过身，镜片后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台下的学生们。
　　台下正热闹着，除了她们吃着东西的女孩子，男生也不甘示弱。讲话聊天的，看小说漫画的，听随身听的，还有几个在拉拉扯扯吵着什么。
　　感觉到老师的目光，孩子们都安静下来。
　　安春来迅速的吃完最后一口，把冰棍签子塞到抽屉里。她隐隐有种预感，仿佛山雨欲来。
　　风平浪静的日子过久了，是需要一点刺激的。

　　他很平静地说：“现在开始发卷子，是昨天的测验，现在我念一个，你们就上来拿。”
　　学生们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出一口。
　　每个人都觉得这天的丁老师怪吓人的，除了苏开。他是特殊的那一个，他还安稳地坐在那里，捧着本竞赛书，大概在算着什么，嘴巴翕动着，念念有词。
　　安春来看他一眼，心里正提起来。因为昨天的小测她完全没点底，只怕考得一塌糊涂。
　　很快就念到她的名字。
　　卷子的右上角，鲜红的两个数字格外分明。
　　比她预计的要好，安春来长长的呼了口气，丁老师的语气很严肃：“要加油！”
　　她点头如捣蒜。
　　卷子发完，风暴似乎没有开始就已经过去。
　　但安春来心里慌慌的，不知道为什么。
　　丁老师看了遍全部的孩子，很仔细很仔细的看。
　　他说：“明天开始，就要由另一个老师教你们了。”
　　全部的人都愣在椅子上，只能直直地瞪着台上头发花白的老师。
　　半晌，一个男生跳起来喊：“老师要干嘛去啊？”
　　小孩子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语气，里面的不舍听的真清楚。
　　其他的学生都附和着。
　　“老师要去哪啊？”
　　“老师为什么不教我们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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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和蔼的笑着：“明天会有个更好的老师来，而且，这辅导班也快结束了。”
　　安春来一惊，数起日子，果然还有四天就结束了。
　　“反正只几天了，老师干嘛不教完啊？”有人不依不饶，像极了讨不着糖吃的小孩。
　　丁老师的神情有点奇怪，他仿佛想说什么，但还是吞了回去。
　　沉默一会，他低低地叹一口气，从提包里掏出几包喜糖来。还是那张笑眯眯和蔼可亲的脸：“这是我亲戚结婚的喜糖，反正我也不吃，大家分了吧！”
　　红通通的糖躺在讲台上，没有一个人动。
　　最后，还是丁老师亲自拆了包装，一颗颗发到每个人桌上。
　　安春来后来再没吃过这么好吃，又这么难以下咽的糖了。

　　下课的时候，丁老师在前面走，苏开在后面，而安春来刚好走在中间。
　　忽然苏开越过安春来，喊住老师，他的眼睛那么清澈，像把世界上所有的事都看了进去。他问：“老师，您到底是为什么不教我们了？”
　　老师笑呵呵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睛移开，看着前面的教学楼。
　　好半晌，他才说：“那些，你还小，你不会懂的。”
　　苏开咬了咬牙，居然一把把安春来扯了过来。
　　他抓着她的胳膊，望着老师：“现在有安春来在这里做证，我懂，老师，您告诉我们吧！”
　　安春来望望他，不明白到底怎么了。
　　老师摆摆手：“我教学不负责，换个老师，没什么大不了的。”
　　教学不负责？
　　安春来听完这句话，忽然懂了，懂了丁老师为什么会突然不再教他们了。她蓦的回头找到苏开的眼睛，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但她明白，他也懂。
　　他们的拳头，都不约而同的握紧。

　　第二天果然换了个新老师，三十来岁，平头，灰色的短袖衬衣。
　　其实凭心而论，这个老师还真的，挺顺眼的。
　　可一想到因为他的缘故，他们的丁老师不教他们了，底下的学生，个个心里堵的慌。其实如果是前一天，台下热闹是热闹，可是学生们都拣听明白了才玩。今天可就不同了，整堂课从头到尾就没人听。
　　“哎，听说这老师是教委派来的，后面硬着。”
　　“哼，你才知道，我早晓得了。”
　　“所以丁老师才会走吧？”
　　“那可不，人家两袖清风，一心为民。”
　　“你当人家老师做官呐？”
　　“要真做了倒好了，至于走么？”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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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见着一帮孩子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啥，台上老师的脸，从正常变青，再从青变白，活像打翻了颜料盒。大家又纷纷窃笑起来，这个老师真沉不住气。
　　“安静！”
　　他拿起黑板擦在讲桌上拍，嘭嘭几声。
　　大家朝他看一眼，安静几秒，然后继续。
　　老师走下台来，扬起手冲着个最显眼的男生就是一巴掌。男孩头一偏，硬生生的躲开了。苏开站起来：“老师，您这是在体罚学生吗？”
　　老师正想说什么，又一下子语塞，被哽在那儿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指着苏开，眼睛里的光有些狰狞：“你，你，你叫什么名字？”
　　苏开耸肩，不在意的回答他：“我叫苏开。”
　　“那好，你给我等着！”撂下这句话，他出了教室，很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安春来看着苏开，目光隐隐有些担忧：“真的没事吗？”
　　苏开抿住嘴唇，一贯温和的脸，此时在安春来眼里，下巴那的线条却有些冷硬了。
　　他只轻轻点了下头，然后坐下来。
　　走廊上已经传进纷乱杂沓的脚步声。
　　年级主任第一个冲进来，大声喝问：“刚才是谁顶撞叶老师了？”
　　一个姓叶的男生小声嘀咕：“居然和我一个姓，真气人！”
　　回答年级主任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他的秃顶在灯光下泛起一层光，像个灯泡，而现在这个灯泡正在充电，脸上越来越红。
　　安春来身边的女生递过来一张纸，她看见上面写着：“我本来想体会一下怒发冲冠，结果他没有头发，不过还好，我现在深刻的明白了什么叫脸红脖子粗。”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连忙捂住嘴。可年级主任严厉的视线已经扫了过来，他喊道：“那边穿蓝裙子的女生，你站起来。”
　　安春来左右望望，再看看自己身上水蓝色的裙子，知道他叫的是自己。
　　“老师，有什么事吗？”她无辜地看着主任。
　　年级主任瞪大眼：“你刚才笑什么？”
　　安春来低下头，再不开口。
　　年级主任大概是瞪累了，又见不到什么成效，只好让她坐下。他也拍了拍桌子：“我再问一遍，刚才是谁顶撞叶老师了？自己承认，可以从轻发落。”
　　“嗤……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呢！”刚才没被打中的学生小声嘀咕。
　　年级主任似乎刚好认得这个男生，他吼一声：“孟文航，你给我站起来！”
　　孟文航摇晃着站了起来，瞅着年级主任直乐。
　　“我再问一遍，刚才是谁？不会敢做不敢承认吧？”这回他放软了声音。
　　苏开又站起来：“我们没有人顶撞他。”

　　叶老师踱了进来，他先指了指孟文航，又指向苏开：“就是他们俩。”
　　孟文航不屑的看他一眼：“我可没有顶撞他。”他刻意在顶撞这两个字上加重了声调。
　　他继续说：“是他冲下来要打我，对学生实施暴力行为，这是为人师长者应该做的吗？”
　　叶老师再次被堵得说不出话。
　　年级主任已经被这群学生气的找不着北了，尤其是，参加这数学竞赛辅导班的孩子，都是年级里的佼佼者。一想到这点，他更加气闷。
　　互相之间又对峙了一会，他也叹了口气：“叶老师，你先回办公室吧！”
　　看着叶老师走了，他摘下眼镜擦了擦，望向这满教室的孩子。
　　“你们，是不是因为丁老师被调走才会这样？”
　　孟文航撇嘴：“您知道啊？”
　　“哎，我也没办法，这命令，是一级一级下来的。说了，你们也不懂。”
　　苏开和安春来互相看了眼。
　　年级主任拍拍孟文航，却对着大家说：“以后不要这么明刀明枪的对着干啊，这样我也不好处理。今天这事，我来了结。下次可说不好了，叶老师是教委直接派下来的，我们学校也没办法。而且，你们都是数一数二的聪明孩子，我想你们也知道，什么是对自己好的。”
　　阳光斜斜的照了进来，洒落一地。
　　一室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