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娘的吻》可爱多多

4、第 4 章

　　“蛇？”农瑞下意识地低声喃喃自语，他不是一个会把内心轻易说出来的人，但是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现实世界混合着梦境带给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空气在一瞬间停止，已经走上台阶的女孩忽然停下了脚步，像是听到了他的话。
　　不可能，她不可能听到。
　　农瑞怔怔地看着她，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她微微侧过头，农瑞只看到了她的半边脸颊。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她的黑色长衫，长衫的里侧却是红色的，鲜艳极了。红色与黑色，就在这山上开了一朵诡异的花。
　　她没有继续转头，而是回过头，继续往上走。她一动，空气也跟着动，人群也跟着动，所有的停滞好像是做梦一样不复存在。
　　她就这样湮没在人群中，再也看不到。
　　“卧槽，”前面的张远怔愣地说了一句，“这是谁啊？”
　　他不知道，前方的李明义脸色变幻，他更不知道，后面的连长农瑞一脸的魔怔。
　　前方跟着李明义的女孩咯咯笑了起来，转头看了一眼张远，笑道：“阿哥，你看见我们漂亮的阿妹就讲粗话吗？”眼神极快地飞过了后面的农瑞身上。
　　张远有点不好意思：“不是……我……你”
　　几个女孩都笑了，和他对话的女孩笑得最大声：“我什么？我叫阿狸，叫我阿狸妹。”
　　张远更不好意思张口叫了，一行人边说边笑，继续往上走。
　　农瑞低着头跟着，心里翻滚着怎么问出他想问的问题。
　　忽然——
　　一道歌声响起，从身后，从眼前，从身边，人群里开始吟唱起来了——

　　阿水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过头——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像是风语，不，她还控制不了风，当然也听不懂风语。
　　错觉吧？
　　风掀起了她的长衫，里头的红色红得刺眼。黑色是他们这一分支的主色调，红色是力量的来源，向来没有第三种颜色。
　　阿水转回头，继续往上走，天琴在她的背上沉睡，琴弦已经修好了。她融入了人群中，盛大的祭祀年年有，她却是第三次参加——兴趣不大。
　　耳边响起了吟唱声，壮族的后裔们开始唱诵今天的歌。

　　农瑞听不懂这些歌词，他当然听不懂，因为是用壮语在唱。
　　但他们当中有一个人却例外，那就是李明义。他不动声色地听着，这首歌在他来到这里之前就听人唱过，只听过一遍，他就永远记住了。
　　“山里的蛇神醒来了，地下的百虫要喝酒，那多拉花酿成了红色的酒，只有他看得到，只有她看得到。”
　　“最甜的酒，最甜的血，先献上了自己，才有红色的酒。”
　　所有的民族文化，所有奇特诡异故事的后面，往往都是惊人的真相；抽丝剥茧，最吸引人的是无法掌控的力量——李明义永远记得这句话。
　　“阿哥会唱吗？”阿狸打断了他的沉思，一双眼像是小狸猫，很可爱。
　　李明义回过神来，转头朝她笑了一下：“我哪里会？只是听得懂一点壮话而已。”
　　人越来越挤了，一行人原先做四排行走，现在变成了三排。李明义和阿狸、还有一个女孩一起走在前面，农瑞、张远、刘守成跟在身后，左右各有一个女孩。
　　真奇怪，倒像是要把他们围起来。
　　农瑞不喜欢这种拥挤的感觉，不安全。他盯着前方，耳朵里在歌声中专注于李明义和阿狸的对话。
　　阿狸笑着说：“那你讲讲你听得懂哪些呢？”
　　李明义笑了笑，回答：“山神醒了，虫也醒了，那多拉花酿成酒。”他只挑壮语里面最容易记住的词语讲。
　　那多拉花？农瑞第一次听到这种花。
　　一行人放慢脚步，前方就要到半山腰了。一路上来，左右两旁每隔3米就是一个武警，维持秩序。
　　阿狸笑得很灿烂：“差不多吧，阿哥喝过那多拉花酒吗？”
　　李明义摇头，后面的张远心直口快：“是你们的土酒吗？度数高不高？好不好喝？”
　　“好喝，不高，50多度吧。”阿狸很轻松的样子，回头对张远笑，“晚上到我家来，我请你们喝好不好？”
　　她却不是单单对着张远说，而是将目光专注在农瑞的身上，又立刻回头看身边的李明义。
　　农瑞极其敏感地察觉到眼前的女孩很聪明，她明白这一行人里，能决定一件事情做与不做的是李明义和他农瑞。
　　而阿狸很清楚他当然不会开口同意，只有李明义才可能。
　　农瑞的眼神越过李明义的肩膀，看向前方大概五米远处，那里应该是祭祀的入口，入口处有一座人像石雕，雕像下方烟火缭绕，两侧围起了武警，似乎是在分流人群。
　　他收回视线，耳边听到李明义说：“好。”
　　好？今晚不进山了？农瑞没有吭声——李明义看似随意，做事情却往往自有考虑。
　　正想着，他们已经走到了石像下方——
　　十米高的石像，是一个身穿壮族服饰的男子，双眉高耸，眼睛却是半睁着俯视下方的子民——高高在上。
　　“这是我们的布罗陀，我们的神。”阿狸仰望雕像，解说给身边的人听。
　　李明义啊了一声：“我听说布罗陀文化起源于石器时代，怎么石像身上穿的是壮族——现代服装？”他心里知道，这身服饰并不能简单说是现代的，而是唐朝以来壮族的服饰。
　　阿狸笑了笑：“因为他活了很久呀。”
　　农瑞的耳朵把这些对话一字不漏都听了进去，眼里看的，是阿狸身上每一处的蛇纹装饰——头饰、衣领、斜襟、腰带。
　　那多拉花，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石像下的武警拦住了他们：“游客两边走，中间是祭祀场地，不许拍照。”简明扼要。
　　阿狸哦了一声：“我忘了你们不能进中间去，没关系，你们在旁边也能看得很清楚的。”
　　她朝李明义微笑：“阿哥，结束了在山脚下等我。”
　　李明义点头，阿狸就拉着同行的几个女孩进入了祭祀场地，他们几个大男人就顺着人流向右边的看台走去。
　　虽然是初春的早上，这样人挤人，农瑞的身上也出了细汗，歌声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多的人在唱和，他一个字都听不懂，却从这曲调中嗅出了一点怪异。
　　“在这坐下吧。”李明义招呼他们几个，在看台上的空位置坐了下来。
　　祭祀场地是圆形的，场地两侧的看台分别是三级，坐满了人，还有进不来的游客只能眼巴巴在外围踮脚睁眼——人太多，必须限制人数。
　　农瑞他们坐的是第三级，但是比起祭祀场地中间的圆形祭台，又矮了大概一米。
　　农瑞看到了祭台上的铜鼓，直径大概有三米，上面的纹路——
　　他忍不住出声：“蛇？蛙？”阳光明媚，铜鼓上的纹路他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交缠的蛇，和一只奇怪的蛙——像是云又像是蛙。
　　他看向李明义，他知道这家伙肯定懂这些。
　　李明义看了他一眼，呵呵笑：“怎么我看你很感兴趣？”走遍大江南北，奇奇怪怪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没见农瑞如此主动发问过。
　　农瑞用余光看了一眼左侧的张远和刘守成，两个人正在饶有兴趣低声议论着眼前的景象，没有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以前没见过，但最近在梦里，我看到了。”这种事情说出来一般人是不信的，但李明义不同，他会信。
　　李明义听了，眼底闪过的是奇怪的情绪。
　　他问：“除了这个花纹，你还看到什么？”
　　还看到什么？农瑞心里的弦一动，李明义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还看到什么？这意味着，李明义可能知道一些也许和他有关的事情。
　　他不动声色：“女人，穿着跟她们——我是说，阿狸很像的服饰。”
　　“很像？”李明义挑眉。
　　农瑞没看李明义，眼睛依旧盯着前方：“是，梦里的女人，衣服上的暗纹更多，好像还有银丝线。”
　　那个唱着歌的，用血泪抹过他身上的女人。他的身上？奇怪，在梦里的自己好像并无身体的实体感。
　　李明义依旧在问：“你看得清她的脸吗？”
　　脸？农瑞终于将视线从前方挪开，转到李明义的身上：“看不清。”梦里的人很少看得清脸，难道这不是个常识吗？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相处几年的战友所藏着的秘密，与他有关，最少也与他有擦边的关系。
　　李明义被他盯着看了一眼，淡淡一笑，将话题转回：“你所看到的花纹确实是蛇和娃的变形，壮族的图腾有很多种，因分支不同各有不同，但蛇和娃是最多的——或者说是所有分支中力量最强大的壮族分支的图腾占据了主导地位。”
　　力量？为什么不用实力这个词？农瑞的心底隐隐猜到了什么。
　　“这个分支，现在都叫黑衣壮，但是实际上人员成分已经比较杂了……”李明义顿了顿，试图讲得明白一点，“我的意思是，已经不是最初那个分支最纯的血统。”
　　农瑞点点头：“那么当初这个分支的名字叫什么？”既然血统不纯了，名称也极有可能不再是现在的。
　　李明义显然没料到农瑞会提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叫——那格花。”
　　“那格花？和——那多拉花是？”农瑞反问。
　　李明义摇头：“不是一个意思，那格花是音译，译过来的音也不是很标准，字面的意思是蛇喜欢的花。”他稍微靠近了农瑞，用壮语发音读了那格花。
　　农瑞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个发音，但壮语和汉话相差太大，他始终摸不准。
　　眼前祭祀场地上的人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都是壮族，但是所有人都像是有默契一般，围绕祭台排列成圆形，一圈又一圈。黑色衣服在里面，外围才是其他颜色的服饰。
　　农瑞的眼睛从黑色的衣服上飘过，转回了祭台上的铜鼓，又看向镇守在祭祀场地入口的石像，歌声穿过了身边游客兴奋的议论声，一阵阵飘入他的耳朵里，到最后，只听到了歌声。
　　他的眼前开始有点模糊，那些黑色的衣服渐渐融合在一起，变成了游弋的蛇和奇怪的张牙舞爪的青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