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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他的眼前开始有点模糊,那些黑色的衣服渐渐融合在一起,变成了游弋的蛇和奇怪的张牙舞爪的青蛙。
      他低下头,眼睛闭上。
      身边的李明义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盯着他看:“你怎么了?”有些事情,看来真的要一点点揭开了。
      农瑞抬起头,睁开眼,恢复如常:“没事。对了,这首歌歌词是什么意思?”
      李明义看着他,眼睛像是要从他身上找出点什么东西。
      他缓缓道:“山里的蛇神醒来了,地下的百虫要喝酒,那多拉花酿成了红色的酒,只有他看得到,只有她看得到。”
      “最甜的酒,最甜的血,先献上了自己,才有红色的酒。”
      农瑞的眉头一跳,转头和李明义对视:“百虫?血?”
      李明义料到了他的反应,这是很多人的正常反应。他咧嘴一笑:“很诡异是不是?但是在壮族的文化里,死和生是一种轮回,死亡不是死亡,代表了再生。血肉之躯从自然来,最后回到自然,所有的一切都是相互交换的。用我们的话说就是尘归尘、土归土。”
      农瑞说不上能不能接受,但他能理解,这也许就像是天葬,在外人看来不可思议、在当地人看来却是再正常不过。
      这短短的一句歌词,表达出了这个民族的生死观,也透露了出了他们所信仰的文化——蛊。
      但,为什么是蛇和青蛙同时存在?
      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李明义早有准备,他想了一会,将所知道的一切简化表达。
      “简单来讲,蛇代表的是百蛊的力量,蛙代表的是风雨雷电的力量,一种来自大地,一种来自天空。两种力量的结合,能让拥有这种力量的人达到至高无上的巅峰。”
      农瑞转头盯着李明义,有点不可思议:“这可能吗?至高无上的巅峰,带来的往往是无法控制的毁灭。”他不懂巫蛊,但他知道质量守恒定律,没有什么力量能突破所有的一切达到顶峰,这样不平衡的现象哪怕出现也绝对是昙花一现,最终只能是毁灭。
      李明义露出了奇怪的笑容:“你说的对也不对。”
      “什么意思?”农瑞心中一跳,这个意思,是有人成功获得了两种力量?
      李明义鼻子里哼了一声,又像是在呵呵。“在这个民族的分支里,是有人成功过了——如果还能称之为人,但——”
      咚咚咚!巨大的鼓声打破了他们的谈话,也打破了在场所有的声音,所有人都朝祭台看去——
      祭台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五名鼓手,左右两名就在巨大铜鼓的两侧,一名则在正中间,正在奋力敲鼓。铜鼓在历史的长河中,一直是壮族权力的象征,就像是战场上的一面旗,获得了铜鼓就是胜利,反之则是溃败。
      甚至可以说,铜鼓就是一种精神所在。
      七年前,李明义在云南文山一带逗留过,那里的壮族对铜鼓有着各式各样的传说。其中一个传说,大概内容是铜鼓分公母,是一对的,但有一次母鼓走失了,于是击打公鼓唤回母鼓。
      他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分了公母的铜鼓,这里图腾上交-配的蛇,隐藏在故事中的共通点,往往是揭开谜题的关键。
      农瑞那时候还没和李明义认识,那时候的他还在某个深山的隐蔽休养所里,头上打着绷带,想不起来自己所有的一切。
      他的视线,从祭台上的鼓手那里,转移到了正中央的几名年轻女子身上。同样是五个人,同样的站位排列,不同的是她们手中所拿的不是鼓棒,而是一把琴。
      在进入广西之前,他没见过这种琴。
      “那是天琴。”李明义似乎猜到了他所想,在他耳边解释。
      农瑞微微一侧,保持与对方的距离,他不喜欢被人如此靠近,尤其还是个男人——哪怕这个男人与他是好友。
      李明义不以为意,重新坐直了身子。
      农瑞不知道天琴的含义,但是他能猜得出,这样重大的祭祀场合所出现的乐器往往不是乐器这么简单,代表了一种精神、一种文化的寄托。也许,还代表了某种力量。
      鼓声仍在继续,节奏忽快忽慢,敲鼓的男人以最有力的姿态展现他们的力量。而抱琴女子的左右四名,则开始席地而坐,摆出了抚琴的姿势;不同于她们,中间的女子坐在了中央的椅子上。
      她,是所有抚琴女子的中心,也是今天的主角。
      从这个角度,农瑞能看得出女子的面部轮廓——面庞娇小,至于长相——浓厚的装扮下,倒也是个美人吧。
      猛然,祭台上的人发出了呼喝声——有力短促,尾音收得很快。尾音一收,鼓声即刻停止。
      人群变得非常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所有人都意识到,从这一刻起,主角变成了祭台上抚琴的女子,大家都屏住呼吸——
      一道琴声从端坐祭台中央的女子手里发出,既清脆又悦耳,像是安静山谷里的一道风铃,刺破了风的屏障。
      抚琴的女子轻轻开了音——
      还是那听不懂的语言,但所有人在歌声进入耳朵的时候都忽略了语言的障碍,试图从这特别而动听的曲调中感受歌词所指。嗓音很美妙,技巧很完美,这眼前难得一见的广西风情烘托了神秘感,高台上的歌声响彻半山腰。
      农瑞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缺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梦里女子的歌声让他永远都忘不了。
      “山里的蛇神醒来了,地下的百虫要喝酒,那多拉花酿成了红色的酒,只有他看得到,只有她看得到。”
      “最甜的酒,最甜的血,先献上了自己,才有红色的酒。”
      农瑞忽然想到,那个奇特的女子,是不是就在这祭祀场上?是不是就在这黑色的衣裙当中?

      阿水在人群中静默,她的天琴乖乖地在背上休息,但是她却不安分了。
      一点都不安分,她不喜欢今天祭台上的女人,不喜欢她的歌声,也不喜欢那唱了千百遍的歌词。
      “我今天是怎么了?”她喃喃自语。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一切都是虚假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这样粗鄙的歌声,这样只专注于技巧的歌声,怎么能在祭台上出现?
      阳光照在头的身上,她的头有点晕起来,难道是初春的光太烈了吗?
      身边忽然变得安静了,她的脑子里再也没有这歌声。
      她抬手遮挡了一下阳光,再放下手的时候,却像是转换了场景。
      她看到自己的鞋子,黑色的绣花鞋——不,不是她的。她的鞋子上没有这么多的银色暗纹。
      她的脚一动,鞋子上的暗纹也跟着生动起来。
      “大巫,”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只有你的歌声,才能唤醒天地间的万物,地下的蛊虫在等待你的召唤。”
      她的召唤?是的,只有她,才拥有这至高无上的力量,所有的蛊虫臣服在她的脚下,大地的力量在她的歌声中爆发。
      唱天,陪着她,引发这令人战栗的力量。
      “大巫。”那个声音又在叫她了。
      她闭上眼,喜欢听这个声音。这个男人的声音,给了她厚重的安全。
      “唱吧,大巫。”
      唱吧。
      阿水笑了起来,笑容从嘴角蔓延,又慢慢收起。她的双眼半开半阖,右眼中有有一丝流光在涌动。
      她的歌声就这样从嘴里飘了出来,就这样突兀地打断了台上的演唱,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她浑然不觉,这样的注视是那么的熟悉,她那么的坦然。她的喉咙里都是那不得不发出的歌声,不得不啊——
      “那多拉花在夜里醒来,红色的月亮红色的花瓣,红色的血液烧红了地下……”
      那多拉花盛颜开放,泥土都被月光染红了。
      “那多拉花流下了泪……”因为她等了太久,她苏醒了,她哭了,她需要——
      “献上你的血泪,埋葬你的躯体,那多拉花将在你的灵魂上开放。蛇的身体如红水一样蜿蜒,蛇的眼睛为那多拉花睁开,情人被吞噬,成为他的眼睛!”

      祭台上的歌声渐渐低落,就在演唱者要转换歌曲的时候,一道奇特的女声却从台下飘了过来,轻柔如月光,却破竹如朝阳。
      演唱者一愣,观众一愣,立刻不约而同地看向歌声的来源处。
      那是黑衣中的一名女子,她微微扬起脑袋,正用她的歌声截断台上的演出。
      观众面面相觑,有些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参加祭祀,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插曲。
      歌声猛然高亢了起来,明显已经不是祭台上的曲调,却像是炸裂的闪电,划破天空,窜入每一个听众的耳朵深处。
      怪了,怎么像是——
      “魔音。”李明义心中暗道,他的脸色如在半山腰看到这个女人时候一变,但是却没有那么明显了。
      他听得懂对方在唱什么,实际上,听懂听不懂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歌声的魔力在于引导你的情绪,让你入魔。
      他的眼前有点眩晕,曾经受过的重伤让他再也无法彻底调动身体的力量,无法对抗耳边的歌声。
      恍惚之中,他像是看到了红色的水,就在山间奔流。
      糟了,他屏住呼吸,用仅剩的那点力量来抵抗这种魔,啊,不,在这里,这不叫魔,这叫——巫。
      他的内心翻腾着,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会在这样意外的情况遇到一个可以用的——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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