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盲》晏合

4、chapter.4

　　忙忙碌碌的警局里，一个小警员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四处打着下手，有人到他身边说了句什么，他忙不迭点头，倒了两杯水往办公室走去。

　　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坐着一名警长和一名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男人情绪激动地正在说着什么，看见他进来，修长的手指朝他随意一指：“如果你真要给我安排助手，那就他吧。”

　　小警员：“我…………”

　　“卡！”这已经是第十次NG了，韩震眉头皱得很深，直接从导演椅上站起来走到沈函越身边：“你怎么回事儿，不是说了不要躲林慎的眼神。看他一眼怎么了，他会吃了你吗？”

　　早知道会有这方面的尴尬，做了很多准备，正式开始时却发现依旧那么的不知所措。沈函越连忙弯着腰道歉，一个劲地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沈函越走到休息棚里，助理已经把水和小电风扇准备好了。他靠到躺椅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傅禹和韩震的争执声时不时传进来，大概是傅禹在为他出头想要修改这一段戏份。自从认识傅禹以来，这个只比他大几个月的哥哥一直都在尽最大可能地照顾着他，用各种方式。

　　正顾自感动，突然有人敲了敲他的手臂。他以为是助理把水递过来了习惯性地伸出手，但伸出去的手久久没有握到想象中的东西。沈函越把眼睛睁开，看到的却是林慎。

　　林慎笑了一下，把不远处的矿泉水递到他手里：“你昨天说的话我考虑过了。”

　　沈函越没想到他还会再提，喝着水将目光移开：“哦，所以呢？”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的和好要求是建立在你觉得我亏欠你的基础上？”

　　要么交往要么绝交，听起来的确是单方面的闹别扭，但直接这样说出来难道不是更加任性吗？沈函越火气顿时冒上来，用力一敲扶手想要站起来走开。林慎飞快地伸手将他起的手重新按回扶手上：“我想说，我跟你在一起。”

　　原本还火气冲冲的心突然像是被猛地敲击了一下，沈函越几乎无法做出反应，只是这么怔怔地保持想要站起来的动作。

　　林慎接着说：“这四年里，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关注你。甚至四年过去，我都没有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函越，如果非要在一起才能让我们和好如初，我愿意跟你在一起。”

　　无论是大学里一起打球，一起上课，互相帮忙占座的日子。还是刚入圈时一起被欺负，然后互相安慰抱在一起舔舐对方伤口的日子。他都很怀念，并且很想再次拥有。想要再被沈函越照顾，也想被他需要，想要找回从前拍戏时的默契无间。既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交往这个条件上，那么他愿意：“我们交往。相对的，你重新到我身边来。”

　　沈函越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好像有炸弹在持续爆炸，被握着的手也不断地冒出汗来。良久，才慢慢把手抽回去：“不需要了。”

　　“函越……”

　　“我会跟你和好，也会好好地拍电影。但是，不需要你跟我交往了。”

　　怎么可能呢，明明还没有打开心结，怎么可能说和好就和好。但是他恰好是一个演员。既然没有办法坦然面对，他可以试着把这份坦然从心底里演出来。

　　说完，好像是在试验自己的想法一般，他定定地看着林慎的眼睛：“不要勉强自己了，的确是我在任性。去拍戏吧阿慎，崔导等很久了。”表情和语气都完美无缺，好像两人从来没有经历过冷战和争吵一般。但却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休息过后这两人的搭戏自然了很多，一整天的拍摄总算结束。沈函越照例跟着傅禹一起回到酒店，又一头扎进傅禹的床上，累得生无可恋。

　　傅禹叹着气打开电脑：“我说你能不能别每天都亲吻我的床？不过你跟林慎怎么突然和好了，中邪了啊？”

　　沈函越幽怨开口：“当然要和好，不然怎么拍戏？戏里戏外都得演，累死我了。”

　　“反正我是不知道你们俩心里怎么想的，拖拖拉拉的，太不干脆了。”要是按他傅禹的脾气，要么就断干净，要么就在一起。当然，从前的恋人再变回朋友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多大的事儿啊，扯这些有的没的。

　　沈函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是因为你没碰到让你拖拖拉拉的那个人，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有多烦了。”

　　“不用，我很早就知道你很烦了。”

　　“不是这个烦！是心烦的烦！”

　　“…………管你哪个烦，快回你房间去，我要睡了。”

　　由于三位主演对剧本的掌握度很高，再加上傅禹安排的进度也很合理紧凑，原本计划一个月内拍完的内容二十天就搞定了。虽然期间林慎和沈函越看似磨合得很不错，该有的默契也拿出来了。但这仅限于拍摄场地，一旦打了结束板，沈函越绝对不会和林慎说多余的话。一定是还少一个契机而已，林慎这么想。

　　早上拍完了对男三背景资料调查的戏份，沈函越和林慎领了盒饭围在韩震旁边讨论着剧本。而傅禹由于还有Liqueur的执行总监这一身份，缩在另一边边吃着盒饭，边用电话跟公司的人开会。

　　他忙忙碌碌地在便携型的笔记本上把对方要的文件发过去才把电话掐断，手里的饭盒里已经被他吃得干干净净，但肚子仍旧没有饱。早就习惯了这一情况，傅禹直接头也不回地伸手：“场记，再递个盒饭过来。”

　　说完，一个饭盒立马准确无误地塞进他手里。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感觉包裹着这个泡沫饭盒的气场不像是场记的。这是一种很奇怪得感应，就像是盯着一个人时间久了，那个人就会回头来看一样。傅禹敏锐地转过身，却发现递盒饭过来的的确不是场记，而是本应傍晚才到的陆思泽。

　　一时间，罗密欧梁山伯杰克爱德华八世附体，傅禹往回推了推饭盒，眯起散光眼，装作深情款款的样子：“原来是你啊，怎么这么早过来了。还没吃中饭吧，你吃。”

　　陆思泽有些好笑地把他腿上的电脑拿开，直接把盒饭放在他的腿上：“盒饭多得是，何况我是吃了饭过来的。”

　　傅禹愣了一下，好像这才发现饭盒不是他家的而是剧组的一样，打开猛吃：“对了，你那么早过来是来熟悉场地的吗？”

　　“也不算是，只是没有拍戏经验，想早点来看看他们俩是怎么拍的。顺便……想看一下录下来的片子找找感觉。”

　　傅禹想了想：“哦……佩文和函越下午有一场感情戏，你可以看一下。林慎今天应该已经杀青了，你可以让他陪你一起到处看看，不懂就多问问他，他经验丰富。”

　　傅禹意外地没有提出亲自陪同的想法，陆思泽有些意外。傅禹含着饭模模糊糊地解释：“我还有工作要做，很忙的，走不开。晚上再请你搓一顿啊。”

　　这位公子哥，的确也不是那种玩物丧志的人。

　　跟导演和几位主演打了招呼，陆思泽老老实实地拉着林慎陪自己看柳佩文和沈函越拍戏。

　　这一场戏拍的是女打手安然想要跟连琛表白，但无奈生来就是别扭的性格，犹豫了都没能说出口，正打算摊牌就被沈袭的一个电话打断，两人率先赶去赵府找赵桓。接着连琛穿着便装，路上无意间招惹了一个帮派小头头。还伪装着懦弱的连琛自然打不过他们，安然一介女流寡不敌众。危急之际，连琛帮安然挡了一棍子。

　　下午的戏就到这里。之后的情节就是安然和连琛被正巧路过的赵桓给救了，这是安排在明天开拍的戏。

　　沈函越和柳佩文已经action了，韩震和傅禹正紧紧盯着拍摄屏幕看。陆思泽头一次认真观察电影拍摄的场景，感觉还……不错。

　　“其实拍戏也很简单。把自己代入那个角色里，然后做出那个角色应该会做出的举动就可以了。如果你真的了解这个角色，甚至可以不用背剧本，在特定环境凭着对剧本模糊的印象，说出的话也会跟剧本差不了多少。”林慎悠悠哉哉地说着，一副在教导后辈的样子。

　　其实陆思泽跟他差不多时间出道，两人一个影帝一个歌王地位也相当，陆思泽甚至还比他大一岁。但此刻这位歌王却认认真真地听着训，丝毫没有大牌的架子。

　　没多久，韩震突然喊了卡，冲着柳佩文：“感情不够，你是不敢表白，又不是怕他杀你，闪躲得自然一点。”

　　柳佩文捂了捂脸，冲韩震比了个OK的手势，两人又重新来过。

　　“被喊卡也不用心烦意乱，这是常有的事。何况韩导拍戏时出了名的难搞，我跟他合作那么久，一场戏照样被他喊五六次卡。出了错要善于总结和调整，让自己到最佳状态上。”虽然跟陆思泽已经认识了很久，但两人地位一直旗鼓相当，林慎还是第一次享受在陆思泽面前当老师的感觉，忍不住露出享受的表情。

　　说话间这一幕总算是过了，助理和化妆师一拥而上，该补妆的补妆该擦汗的擦汗。

　　接下去的拍摄过程果然像林慎说的那样，叫停不是什么特例，反而是家常便饭。时不时地傅禹还会跟韩震争执两句。争着争着，两人就挥舞起剧本，踩着椅子，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陆思泽：“他们两个…………没问题吧？”

　　“哦，这个环节你也要学会适应。他们俩就算抡起椅子开始互砸你也不要管，反正过一会儿就好了。”

　　“………………”

　　拍摄完下午的戏份已经傍晚八点，虽然已经过了饭点，但一群人对精致晚餐的追求还是很狂热，一致拒绝了剧组的盒饭要到周围的饭馆搓一顿。在一片“傅监制请客，傅监制必须请客”的招呼下，傅禹毅然决然地丢下一句“玩儿蛋去，谁爱请谁请”，就架着陆思泽就走了。

　　身后的人一阵哭天喊地，其中最撕心裂肺的当属沈函越。平常为了躲林慎，几乎所有不对着镜头的时间他都长在傅禹身上。但陆思泽一来，傅禹瞬间把他扔掉了。

　　现在林慎的眼神很可怕啊！完全就是在打着什么主意！傅禹你倒是回头看我一眼啊！沈函越咳了一声凑到韩震身边：“韩……韩导啊。”

　　韩震一脸警惕：“别过来，我不会请你吃饭的！”说完，一甩刘海就走了。

　　“……………………”谁他妈要你请吃饭啊！

　　另一边傅禹倒是毫无察觉，唯一有点不顺心的就是陆思泽的身高实在不太配合他。平常架剧组里那个一米七几的小场务还是很顺手的，但陆思泽比他高上许多，这个动作就变得非常吃力，甚至还得稍微踮一下脚。

　　注意到这一现象的陆思泽含蓄地提议：“傅禹……你不行的话，就不要搭了。”

　　“谁不行！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嘴硬是嘴硬，但这么走路确实有些累，也只好悻悻地把手放下来。

　　陆思泽侧目看了他一眼：“傅总监，你是不是不到一米七八？”

　　傅禹顿时跳脚：“我到了好吗！我一米七八点八！点了八呢！”

　　不知道是因为对傅禹印象的改观还是由于前段时间的短信相处，陆思泽好像逐渐接受了傅禹这个朋友。外冷内热的陆思泽在不熟的人面前都是冷冷清清惜字如金的，但在朋友面前就显得比较开朗。

　　这种转变对傅禹来说简直像是捡到了宝一样，一不小心………也不是很不小心得多喝了几杯。陆思泽很无奈地扛着步子摇摇晃晃地傅禹往酒店走：“沈函越平时照顾你，肯定累的够呛吧？”

　　傅禹一掌拍在他胸上：“说什么傻话，函越照顾我照顾得很高兴好吗，天天求着要照顾我呢。”

　　“慎不是这么说的…………”

　　话音刚落，傅禹突然定住步子看向他，表情严肃。陆思泽愣了愣，猛地发现自己应该是……说错什么话了？

　　本来以为傅禹会说“你信林慎也不信我”之类喝醉以后才会说的傻兮兮的琼瑶台词，但他只鼓起腮帮子，气急败坏地冒出一句：“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还阿慎！你怎么不叫我小禹，不叫我禹？”

　　陆思泽忍不住想笑，好声好气地哄着：“行行行，不喊了。小禹，你好好走路。”

　　傅禹仍不满意：“小禹听起来有点怪，虽然我年纪比你小一点，但我胸肌比你大，你还是喊我禹哥吧。”

　　陆思泽：“…………”

　　“鞋码也比你大！”

　　“好好好，禹哥。”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傅禹倒是没再闹腾，整个人贴在陆思泽身上往前走。因为是影视城的缘故，这条道是半封闭式的，很少有人进来，因此也没什么行人。远处的路灯下正站着两个男人，两人呵出的暖气升腾成白烟弥漫在暖色的光线下，竟意外地非常和谐。

　　眼尖的傅禹突然跳起来挥了挥手：“越越！”

　　一般傅禹这么亲昵地喊他不是醉了就是还没睡醒，沈函越连忙走上前帮着陆思泽将傅禹扶稳，张口就骂：“傅禹你TM都几岁了还玩喝醉，行不行啊你这把老骨头。”

　　“你看不起我！你居然看不起我！”

　　两个人吵着吵着就甩下陆思泽和随着一起过来的林慎扭打着走到前面去了，故意喝醉的傅禹也忘记了趁醉调戏陆思泽的初衷。林慎无奈地跟陆思泽临时搭伙：“又被抛弃了……”

　　略带委屈的语气，倒是让陆思泽有些不习惯，只好生生地转移了话题：“傅禹跟函越感情好像很好，他们认识多久了？”

　　林慎想了一下：“大概认识了五年吧。跟傅禹认识的时候我和函越还没……咳，还没吵架。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他是公司的太子，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员工。加上他很仗义，所以相处得很好。”

　　后面两人深沉地回顾着往事，前面的沈函越却八卦地压低嗓子：“你跟陆歌王怎么样了？看起来好像感情好了很多啊。”

　　傅禹一副“那当然”的样子，晃了晃手：“我什么人格魅力啊，分分钟拿下好吗。他主动提出要喊我哥，拦都拦不住。”

　　肯定是你逼人家的，幼稚鬼。沈函越在心里吐了个槽嘴上却不得不附和：“是是是，你傅少爷多厉害啊。”

　　“嘿嘿嘿，沈函越你是什么妖怪，怎么有两个头。”

　　“……你tm才是妖怪，我看你有四个屁股！”

　　后来想想，这条很短很短的路，四个人缓缓走着。两个人在前头打打闹闹，两个人在后面安安静静地跟着。虽然平淡无奇，也没有特别浪漫的话题，但却美好得让人无法不反复回忆，反复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