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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弑少女三元聚阴魂,炼药尸镇中现罪魁(上) ...

  •   齐光朦朦胧胧地睡到半夜,忽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了起来。那脚步声一声叠一声,直往楼顶通去,似乎有好几个人在踏着地面疾跑。这些人步伐极其沉重,落地如打桩,抬头看去,天花板的木纹缝隙中竟飘舞下一脉脉细微的尘土。
      齐光翻身坐起来,看向温怀匪,发现他也正聆听着来自头顶的足音。
      “这是怎么,难道走水了?”齐光直起身子,打算推开门一探究竟。
      “别动。”温怀匪冷静地阻止齐光。
      齐光见他表情严肃凝重,便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坐回床上,见莫寻还是睡得安稳,心下略微稳妥了一些。
      温怀匪轻声说道:“这周围并无一点火光,因此并非是走水,一定另有情况。”
      齐光为莫寻掖好被角,对温怀匪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打探打探。好歹我也是有些法力在的,还怕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成?”
      温怀匪没有提出异议,只嘱咐道:“勿要让他们发觉。”
      “放心吧。”齐光拍拍胸口。
      他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门缝,蹑手蹑脚地溜到走廊上。此时正值寅时,整间客栈阒然无声,空荡荡的走廊两侧悬挂着四盏昏暗陈旧的红灯笼,随着夜风轻微晃动,墙上投射出的光影忽明忽灭,在黑暗中非但不能增添光亮,反而徒增几分恐怖。
      他顺着楼梯的扶栏向上摸去,除了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便再无其他声响,空气静谧得诡异,仿佛不久前那串脚步声只是自己的错觉。
      正欲继续上前,他却突然听得“喀喇”一声,像是什么重物被踢翻在地后滚落一圈,摩擦一阵后便停止了。
      齐光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站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声音的来源处。
      他这般静止站立了许久,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既没有什么身影出现,也没有其他声音传出,就如同刚刚的脚步声一样短暂而突然,没有预兆也没有延续。
      然而就在他转身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肩膀却从背后被人搭住了。
      齐光大骇,迅速回过头去,只见一张放大的脸就此凑了过来,一双空洞而呆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像个死人。
      那只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更是可怖,枯瘦好似骷髅,覆盖着一层黄皮,黄皮之下是纵横而突出的筋脉血管,手指骨节也是极度凸出,还留着尖利如兽爪的指甲,完全不似人手。
      齐光是仙,自然不怕这些状若僵尸的东西,幽冥地府里不知有多少稀奇古怪的鬼怪,都比这可怕。
      他转过身,打量着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他穿着寻常的麻布衣裳,只是这衣裳挂在他身上显得松垮垮的,还大了一截儿不止,露出胸前一排瘦骨嶙峋的排骨和枯瘦的四肢。他的面目十分怪异,脑袋很大,脖子却细小瘦弱,眼眶深陷,两个快要滚落出来的眼球死气沉沉地盯着齐光,几乎是两个窟窿,脸颊干瘪凹陷,黯淡无光,在红灯笼的映衬下格外骇人。
      “你是谁?”齐光主动问道。
      这个“怪物”的眼珠终于骨碌转了转,布满皱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开口的时候喉咙里发出“嘶嘶”的气音,像一张破了的羊皮纸。
      他好像在说:“走。”
      齐光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这次,这僵尸不说话了,而是张大了嘴巴,发出了哑巴说话一般“啊啊”的声音,像猿猴在哀嚎。
      “刚刚的脚步声,是你吗?”齐光不死心地追问。
      这个“怪物”的脖子突然喀喇喇地向右侧转动了一下,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随即像是没有了支撑一般垂下了头,四肢开始慢慢地伸展、扭动,齐光甚至能听到他的骨骼发出的闷响。他如此这般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僵硬地转过身子,一步一步往楼梯上方走去,脖子还时不时地转过来,用他空洞无神的眼眶巡视着什么。
      齐光疑惑而又好奇,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于是便快步回到房间内,将所见所闻如实汇报给了温怀匪。
      温怀匪详细听了事情的前后经过,略微沉吟道:“我倒是听闻,最近凡间有一种‘药尸’,就是用将死之人的身体培育药引,供养尸者提炼修为,以便蜕躯升仙,这养尸人被称作‘蛊者’。这些将死之人一旦成为药尸,虽然可以免除死亡,但是却要饱受各路药力摧毁心智之苦,还要为蛊者的念力所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除非蛊者死,否则药尸永无出头之日。”
      “竟如此狠毒?”齐光感到惊讶,同时些许怜悯起了那“怪物”。
      温怀匪点了点头,道:“可这小小的三元镇,谁会操纵这种东西呢?”
      “此话怎讲?”齐光问。
      “炼药尸的先决条件十分重要,如果蛊者本身没有一定的法力是不可能培育、操纵药尸的,也就是说,蛊者并不是完全的凡人,再或者,他本身不具备法力,但是有法器。”温怀匪摩挲着下巴,眉头紧锁。
      齐光再次大胆地推论道:“你说,这会不会是某件遗失的法器,被有心之人捡了去,炼尸修仙了呢?”
      温怀匪没有否定齐光的话,只是说:“这件事,白日再议吧。”
      这一夜,齐光再也无心睡眠,只要齐光一合眼,眼前就浮现出那张形容枯槁、肌肉塌陷的怪脸,凸出的眼球从眼眶中滚落出来,状貌凄惨。
      睁着眼睛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待天边第一缕晨光照射进窗棂,齐光便对温怀匪说:“我去买些点心包子之类的来吃,顺便打听一下昨晚的脚步声,你在此好生看着莫寻,我会尽快回来。”
      踏出房门,走廊已不似昨夜那般阴森可怖,只是依旧静谧得诡异,没有一间客栈应有的生气,住在这儿的仿佛只有他们三个活人。
      昨日那个笑他们的秀才正坐在柜台里面托着脸打盹儿,面前摊着一堆账本。齐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翻看了一下,发现这间客栈的生意并不景气,反而有点儿入不敷出,还很有可能做了假账。
      莫不是个黑店?齐光在心里想道。
      正思索着,那个秀才的头却不受手臂支撑,“砰”地一声重重磕在了柜台上,捂着脑袋“哎呦呦”地转醒了。他看到齐光,露出一个羞愧的笑容,揉着脑袋问道:“客官醒啦?”
      齐光笑说:“是你醒了才对。”
      秀才把那些账本抱在一起,往柜台底下胡乱一塞,说:“昨晚守了一夜门,实在乏得不行了,让客官见笑了。”
      听他这么说,齐光便趁机问了一句:“你昨晚守了一夜的门,可否听到有什么声响?可有什么奇怪的人进来?”
      秀才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说:“昨晚你们是最后一批客人,后来我便把门落了闩,再无人来过了。至于声响......说来惭愧,咱们这儿常有耗子出没,打也打不死,真个是烦死人.....”
      “我们所住的房间楼上是什么地方?”齐光没什么兴致听他讲耗子。
      秀才挠了挠头,说:“楼上是小店的杂物间,没有客人住,只有一些破烂玩意儿。”
      齐光转了转眼睛,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你不知道呀,昨晚我起夜如厕的时候可被一个不人不鬼的玩意儿吓个半死!那玩意儿骨瘦如柴的,一双死人似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看呢!你可知那是什么东西?”
      “嗐,”秀才摆了摆手,“你是说那个臭鱼烂虾呀?他老婆死了、儿子丢了,精神一直有问题,还得了不治之症,我们店家菩萨心肠,也是充做吕洞宾,好心让他住在上面的杂物间里,结果呢,他动不动就半夜跑出来吓人,住在这儿的客人一般第二天就搬走了,你说这不是......哎,客官,你们不会也想搬走吧?”秀才突然紧张起来。
      齐光摇了摇头,“不过怪人而已,岂有怕的道理。”
      秀才松了一口气,说:“那便好,那便好。”
      打听到这个消息,齐光一时放松了不少,肚子也咕噜咕叫起来,便问道:“你们这儿有什么吃的?点心或者米面包子都可以。”
      秀才笑眯眯地答道:“有,统统都有,看客官想吃点儿什么?”
      齐光用一根手指点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说:“来五个肉包子,再来...一碗三鲜面条,嗯...再给我三个甜稞子。”
      “好嘞,稍等一会儿便给你们送上去。”秀才招招手,唤过来一个小丫头,“给这位客官备齐了,动作快点儿。”
      那小丫头梳着丱发,正值豆蔻年纪,脸蛋儿生得清秀白皙,一双大而含羞的眼睛悄悄地瞅着齐光,模样颇为有趣。
      “小姑娘,敢问你芳名是甚?”齐光见状,偏去逗一逗她。
      小丫头的脸颊迅速涨红了,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求助般看向秀才。
      秀才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满不在乎地说:“客官问你,你老实回答便是。”
      齐光见她实在为难,便不再难为她,笑了笑说:“小姑娘,你不必非要告诉我,是我见你性情可爱,才一时多有得罪。”
      “我...我叫知环。”小丫头犹豫半晌,嗫嚅出声。
      “知环?”齐光重复道,“好名字,好雅致。”
      知环闻言,慢慢抬起头,赧然地摸了摸头发,大大的眼睛怯生生地看向齐光,唇角隐隐透露出笑意。这转瞬即逝的一笑被齐光捕捉了去,他更觉怡然。
      “待会儿你不必来送,我来拿便好。”齐光对她说。
      知环点了点头,转身掀起门帘,又回头看齐光一眼,这才隐没进后厨。
      齐光回到房内,莫寻已经起床,温怀匪正在替他梳理头发,一招一式很是细致熟练。齐光看了,不由拍手笑起来,道:“没想到鲮坞君还有这一手。”
      温怀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问:“点心呢?”
      齐光“嘿嘿”一笑,大剌剌地在桌前坐下来,倒了一杯水,说:“不止有点心,还有包子面条,反正饿不着大伙儿。”
      莫寻小心翼翼地问:“齐光哥哥,这里...有没有马蹄糕?”
      齐光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打包票道:“你若想吃,待会儿哥哥便替你买了来。”
      “好耶!”莫寻几乎要跳起来,被温怀匪一把按下。
      “别动。”温怀匪无奈地说。
      齐光站起来,绕到莫寻身后,抢走温怀匪手中的梳子,说:“来来来,让齐光哥哥给你梳,你温哥哥都给你梳成个散财童子了。”
      温怀匪啧声道:“比你这哪吒好些。”
      齐光压低声音威胁道:“这话我定要转告给托塔天王。”
      “你可有打听到什么消息么?”笑闹过后,温怀匪恢复了正经的神色。
      齐光捋着莫寻的一缕头发,说:“只打听到些无关紧要的,还不足以解开困惑,待会儿我还要上街去……”
      门被人敲响,传来的是那个小丫头的声音:“二位客官,我来送……”
      “我下去拿就好了嘛!”齐光给莫寻梳好头,一个箭步蹿到门口去,接过知环手中的食物,冲人家粲然一笑。
      知环看了看温怀匪,再看看齐光,低下头,声音细如蚊蚋道:“没什么,二位客官请慢用。”
      “知环,这是我朋友,温公子。”齐光怕她误会,便拉过温怀匪,笑嘻嘻地介绍道。
      知环抬起头,眼眉弯弯地笑了:“温公子好。”
      温怀匪微微点头,不动声色地甩开了齐光的手。
      “我叫齐光。”齐光伸出手。
      知环再次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轻轻拉了一下齐光的手指,便转身跑开了。
      齐光倚靠在门口,笑望着那个娇小的身影跑下楼去,倒觉得凡间女子情态远胜过天庭那些仙女。
      温怀匪将三双筷子擦拭干净,摆在桌上,叫了莫寻一声:“莫寻,来吃饭了。”
      齐光晃晃悠悠地走过去,先自咬了一个包子在嘴里,含混不清地问:“她挺可爱的,是不是?”
      温怀匪没搭理齐光,耐心地替莫寻卷着袖子。
      齐光哼了一声。这家伙,之前不知道莫寻体内有骋邑的魂魄时也没对莫寻这么上心,简直不要太差别对待。
      吃完了饭,齐光去给莫寻买马蹄糕吃,顺便打探那僵尸的消息,温怀匪则依旧在房内守着。
      今日三元镇的天色略微有些暗淡,群山上空笼罩着一层深灰色铅云,风也比昨日大了些,直吹得店铺门口的旌旗发出裂帛声响,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齐光疑心又是雷公电母吵架。每次他俩一吵架,龙王就会接收到错误信号,搞得凡间大涝。
      齐光满街寻找着马蹄糕的痕迹,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不免有些焦躁,差点儿没忍住动用法力。
      就在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晃的时候,突然听得身后不远处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哭号,回头一看,正好看到一列送殡的长队缓缓行来,送葬人群分列两排,一身缟素,头上还包着白色的长巾,中间一口漆黑长棺,雇了四个力气大的力士抬着,所到之处哭声阵阵,纸钱漫天飞舞。
      队列经过他身旁的时候,忽然刮起了一阵阴风,地面上卷起了小小的漩涡,他顿时就明白了这是何意。
      之前他听罗酆六天讲过,人枉死后,魂魄一时难安,便会在贴近地面的地方刮起一阵阵的小旋风,证明此人死时不明不白,含有冤情。
      齐光走进一家酒馆,问那掌柜的:“这是送葬何人?”
      那掌柜的叹口气,惋惜道:“是金员外家的千金。也不知道怎的,昨夜突然暴毙闺阁,死因不明,但听人说死状凄惨,像是被活活吓死的。哎,可惜正是豆蔻年纪,怎么就......”
      “暴毙?死因不明?”这位千金果然是枉死鬼,怪不得存有怨气。
      这掌柜的倒是主动,接着将近来的事情和盘托出:“我看小公子不像本地人,一定不知道吧?实不相瞒,这金家千金,已经是镇上第五个暴毙的姑娘了,也真是奇怪,这些姑娘的年龄、死因和死状都相差无几,身份却各不相同。这几天,有女儿的人家都人心惶惶的,就怕下一个短命鬼是自己的孩子呢!哎......”
      齐光听了,更加疑惑起来。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这么多正值大好年华的少女一夜暴毙呢?这跟温怀匪所说的药尸会有关系吗?
      找不到马蹄糕,齐光只好买了一些千层饼充数,心里想着这件事,总觉得不甚稳妥,便快步赶回了客栈。
      “莫寻,这儿没有马蹄糕,你看这个行不行?”齐光提着千层糕推门而入。
      莫寻跳下床,一下子扑进齐光怀里,咯咯笑道:“齐光哥哥,温哥哥刚刚给我讲你的笑话呢!”
      温怀匪轻轻呵斥莫寻道:“你方才不是答应我不说出去的么?”
      “你以为小孩子会像你一样不明事理?”齐光把千层糕塞进莫寻怀里,走上前去一把拽住温怀匪的胳膊,佯装喝斥,借机将他拉了出去。
      齐光关上门,小声对温怀匪道出了刚才的所见所闻,想听听他有什么见解。
      温怀匪听后,问:“其中可有什么规律?”
      齐光说:“这些少女被弑从一个月前就逐渐开始了,受害者年纪大概相仿,案发地点全部在这三元镇中。”
      温怀匪又说:“昨晚的声响应该不是药尸所为,而是那作祟之物发出来的,恐怕是冲着那个叫知环的小丫头而来。”
      齐光大惊:“那她岂不是有危险?”
      “或许她就是下一个被袭击的对象。”温怀匪笃定地告诉他。
      齐光攥紧了拳头,道:“咱们绝对不能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温怀匪扬起下巴,眼里微微泛起一丝笑意,“好。”
      入夜,齐光仍站在房门口,生怕有什么东西趁虚而入。温怀匪也同他一起站着,屏息洞察着外面的异样。
      时辰走到寅时,像昨夜一般,那脚步声再次出现了,仍是一声叠一声,比昨夜更加迅速。
      “啊------”
      听到女孩子的尖叫声,齐光大惊失色,迅速念了个诀,飞快地向知环所在的地方奔去,温怀匪紧随其后。
      后厨封闭的角落里,知环正躲在灶台后面,双手抱着脑袋,瑟瑟发抖,她的目光惊恐而呆滞,直勾勾地盯着旁边不远处的一处土垣墙。齐光定眼一瞧,那土垣墙上,竟隐隐地显出一个人形来,起初并不大,过了没多久便逐渐拉伸膨胀起来,最终“啪”地一声挣脱了墙壁的桎梏,跳落进后厨里面,向知环的方向摇摇摆摆地走来,分明是个大型的、活起来的纸扎人,惨白面上有眼无珠,涂着一张鲜红淋漓的大嘴巴。
      齐光没有丝毫犹豫,连念了三道真灵诀,登时将那纸扎人禁锢在原地,随即飞起便是一剑,直穿纸人的胸膛,将其狠狠钉回墙壁之上。那纸人剧烈地挣扎着,身体一片一片地碎裂开来,随着“嘶啦”一声脆响彻底分崩离析,化成齑粉。齐光收了法力,那碎纸屑从空中纷纷落下。
      齐光欲要靠近蜷缩在角落里、已经吓坏了的知环,她却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走开、走开!”
      “先不要靠近她。”温怀匪阻止道。
      知环瘫坐在那里,把脸埋在双膝之间,嚎啕大哭起来,谁知哭声引来了打着灯笼的秀才。那秀才没什么好气地斥骂道:“大半夜鬼哭什么?把客官都吵起来了!”
      “鬼、鬼......有鬼......”知环抽泣着,一张小脸缩水般皱皱巴巴的,眼睛肿得像个核桃。
      秀才不耐烦道:“鬼什么鬼?我看你是睡傻了!”
      温怀匪走到那秀才面前,温和道:“这间客栈气场怪异,方才的确发生了古怪之事。”
      他比秀才足足高出一头,秀才先是在气势上便弱了下来,提着灯笼,嘟囔道:“我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年也没遇到过什么古怪之事。再说了,这世界上难道还真有鬼神不成?”
      齐光不由在心里窃笑,对他说:“这世上有许多事都是你不可知的。”
      秀才颇为轻蔑地咧开嘴,说:“哦?那你说说,到底有什么是我不可知的?”
      齐光说:“实不相瞒,我跟这位公子都是云游四方的修行人,惯通天命、会算天机的,今日白日到街上去,正好听到他人说起三元镇最近频发少女被弑的案件,细节十分蹊跷,不像常人所为,倒像邪祟,果不其然今夜在这里叫我们碰上了。知环姑娘受了惊,才因此哭泣。”
      秀才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还多了几分不屑,道:“二位仙人,我们这儿可是小庙,容不下你们两尊大佛啊,要不你们另寻住处如何?”
      齐光双手抱臂,说:“鼠目寸光,信不信由你。”
      秀才哼了一声,又打着灯笼走了,嘴里犹是嘟嘟囔囔的,“跟楼上的臭鱼烂虾一个德行。”
      齐光直等秀才走远,才再次上前,试图安慰知环,这一次,知环没有排斥。
      “你还好吧?”齐光蹲下来,轻声问她。
      知环从两个膝盖的空隙里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齐光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别怕,这邪祟之物已被我们铲除了。”
      知环呜咽一声,说:“多谢二位公子搭救......”
      “还有那个秀才,他若再对你颐指气使,你也不要委屈了自己,大不了换个地方讨生活罢了。”齐光笑了笑,“如若无事,我们便走啦。”
      知环瞪大了眼睛,突然伸出手扯住他的胳膊,“公...公子!”
      齐光好笑地望着她,“你说。”
      “我......”知环擦了擦眼泪,挂着泪痕的脸蛋又变得通红,“公子救了我,我无以为报,如果公子不嫌弃,可否让我......”她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但齐光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齐光握住她的手,说:“知环,你还小,以身相许之事千万不可草率,况且你并不了解我。姑娘家也不应随意相信男子。”
      知环的小手冰冰凉凉,一双眼睛里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不再说话了。
      齐光又说:“知环,你总不能对每一个帮助过你的人都以身相许吧?报答别人方法有很多种,都比这样来得有意义。”
      知环的语气里又掺上了些许希冀,“那...公子想要我怎么报答你呢?”
      齐光摇头,说:“我不需要你的报答,只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下去。”
      知环听了,终于展露出极其粲然的笑容,道:“我一定不辜负公子的期望。”
      齐光欣慰地点了点头,将她拉起来,说:“那我们就先走啦,咱们有缘再见。”
      “再…再见。”知环依依不舍地松开了齐光的手。
      回去的时候,温怀匪目视前方,嘴里有意揶揄齐光道:“没想到你嘴上这么不靠谱,却是个正人君子。”
      齐光把拳捶在他的肩膀上,骂道:“你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知环还这么小,我对她的喜欢就像对待妹妹一样,根本没有男女之情,你的思想当真是下流龌龊。还自称玄仙呢,真是臭流氓,登徒子!”
      温怀匪看着齐光龇牙咧嘴的模样,头一遭吃不住大笑起来。
      “不过,”齐光将锁灵囊拿了出来,“这纸扎人只是个傀儡罢了,真正作祟的东西,还没有捉住呢。”
      “嗯,”温怀匪用手将胸前的长发甩到身后,“此事不便声张。”
      齐光长叹一口气,揪住自己的头发,哀叹道:“今夜咱们可要露宿街头了。莫寻可怎么办呀?”
      温怀匪一如既往地淡定道:“先找个地方应付一夜吧。”
      屋内,莫寻睡得正酣,手中还紧攥着一只拨浪鼓。齐光见他这副憨态可掬、可爱天真的模样,忽然觉得温馨极了。
      温怀匪轻轻地抱起莫寻,齐光忍不住上前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真可爱。”
      温怀匪轻笑一声,缓步向屋外走去。
      浸没在夜色之中的三元镇一派沉静,连绵的玉矶山隐藏在墨色的夜空里,如一排高低起伏的穷奇兽脊,卞夷河缓缓流淌,四周的景色都融合在荡漾的波纹里。温怀匪抱着莫寻,齐光跟在温怀匪身后,三个人行走在繁密明亮的星子之下。街道两旁店铺大门紧闭,只有无数的旌旗随着夜风飘扬。
      但这条长街仿佛没有止境似的,走了许久都没有走到尽头,也没有找到可以供歇息的地方。想了想,齐光无奈提议道:“不如就在这石阶上捱一夜吧,已快到卯时,马上天就亮了。”
      温怀匪点头应允,于是他们便在一处石阶上坐下来。石阶微凉,坐上去时使齐光颤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待石阶温热,他方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他才发现,三元镇家家户户门口皆悬挂了纸旗,在靠近河岸的地方,还用麻柯及新鲜草叶搭了棚子。
      “明天就是盂兰盆节了。”他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地宫中元,鬼门大开,明日正是阴气最重的时候。莫非......这邪祟之所以杀害这么多妙龄少女,就是为了聚集她们无辜枉死而产生的怨气,在阴气最重的中元节时布阵,以便达到某种目的?”
      温怀匪说:“没有法器,如何布阵?”
      齐光一拍脑袋,欣喜道:“说得对!无论是人是妖还是其他邪祟,没有法器就无法布阵,它既然能杀害这么多少女,还能聚齐她们的阴魂,就说明它的手中必定掌握了某件法器。”
      “蟠桃会时,可有丢了什么聚阴的法器?”温怀匪问。
      齐光思忖一下,道:“我知道了,是‘索阴钩’。”
      “那便是了。”温怀匪闭眼道。
      齐光伸展了一下身子,说:“明天定要拿回这件法器,才不辜负我‘寻不见仙’的称号。”说罢,他身子一歪,将脑袋靠在了温怀匪肩上,道:“我睡一会儿啊,莫寻就麻烦你抱着了。你可别误会,我是实在累了才借你肩膀靠会儿的。”
      温怀匪没有言语,只将他的身子往齐光这里挪了挪。
      齐光满意地将脸在他的肩上蹭了蹭,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饕足般叹了口气,却听到温怀匪隐忍着笑声。
      “你笑什么?”齐光不满地质问。
      “无事。”温怀匪答。
      “一天到晚‘无事无事’,真无聊。”
      “哦?那这肩膀你还靠不靠了?”温怀匪语气中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齐光只好乖乖闭了嘴,但还是不甘示弱地快速骂了一句:“你大爷的。”
      温怀匪作势要移开,还好齐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袖摆,整个人牛皮糖一般黏在他身上,赖乎乎道:“鲮坞君,我们睡觉好不好?待会儿把莫寻吵醒了可就麻烦了。”
      “你还是想想明天怎么跟他解释我们为何露宿街头吧。”温怀匪说。
      “此事再议。”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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