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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蟠桃会结梁鲮坞君,众仙家醉酒遗法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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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齐光顿觉口误,暴露了真话,登时后悔不迭起来。
“哟,这不是寻不见仙吗?”正当他恨不得抽自己嘴巴的时候,一个轻蔑的声音忽然闯入耳朵里,“怎么,今年蟠桃会竟能让你参加了么?”
木神句芒双臂环绕在胸前,不屑地睥睨着齐光,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声。
这个句芒是个好事之徒,处处与齐光作对,一向爱拆他的台,只因他职位太低,人微言轻罢了。
“你该不会是偷偷混进来的吧?”句芒守着周围的神仙们大声地质问齐光。
“你放屁!”齐光忍无可忍,破口大骂道。
句芒颇为讥讽地抚掌大笑起来,说:“哎呀呀,这仙班都入不了的小仙就是粗鄙无礼,竟然在蟠桃会这样喜庆的地方大放厥词,真是可笑之极!”
齐光正欲上前与他继续理论,却被温怀匪拉住了手腕。齐光回头看着他,只见他脸上并无甚表情,仍是一派云淡风轻。
温怀匪道:“蟠桃会本就是为了向王母祝贺生辰而设,众仙家人皆应有份参与,扬灵君为何不可?”
句芒上下打量着温怀匪,笑道:“你又是哪位上仙?”
“斩业玄仙鲮坞君,温怀匪。”温怀匪仍是一派波澜不惊。
句芒笑嘻嘻地嘲弄道:“斩...斩什么仙?我怎么没听过呀,莫非也是混进来的?”
齐光在一旁已经够气了,恨不得冲上去与他厮打,但温怀匪却并无半分怒意,反倒笑吟吟地,也不争论。
齐光忍不住问他:“他区区一介务农小神,难道你还比不过他不成?”
温怀匪松开齐光的手腕,说:“今日乃是王母的生辰祝寿盛会,倘若与他闹起来,扫扰了王母的兴致,任何人都逃不了惩罚,特别是你。”
“我?”齐光不服气地拔高了声调,“明明是他......”
“寻不见仙。对吗?”温怀匪眯起眼睛,颇有几分促狭意味。
齐光哑口无言,自认倒霉,只好将实情和盘托出。说完,他惭愧地低下头,道:“我只是不忿,同样身为仙职,为何偏偏低他们一等?”
“不,”听到这个字,齐光惊讶地抬头看着温怀匪,“难道只因他人几句莫须有的贬低,就使你觉得低人一等了么?‘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道理你可知晓?”温怀匪缓缓说道。
齐光虽然胸中依旧不平,但听到这番言语,也略略宽慰道:“也对,疯言疯语罢了,我却当真。”
温怀匪扬了扬下巴,说:“蟠桃大会就要开始了,咱们且去落座吧。”
“那个......”齐光窘迫地扯住温怀匪的袖子,“这儿...没有我的位子。”
“与我同座便是。”温怀匪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袖子,转身便走。齐光只好迅速跟上,在他耳边轻声致谢。
温怀匪嗤笑一声,道:“致歉致谢的话,都不必说与我听。“
待落了座,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终于现身,他二人一身瓜瓞连绵匝金线绣江牙云纹御龙长袍,环佩叮珰,缀以翠玉宝石,气派通达,无上尊容。王母更是雍容华贵,两股金簪交叉形成的凤钗在倭堕髻两鬓各插六支,合为十二支,彩蝶状旒苏坠子直垂下来,嵌以金银玉贝的细花钿,手腕上缠着八圈镶宝石的羯摩三钴杵纹金臂钏,熠熠生辉。
齐光不由看呆了。
他刚想转过头对温怀匪说些什么,没想温怀匪倒起身先行一步,径自走到玉帝王母面前,拱手施礼道:“斩业玄仙鲮坞君温怀匪特来为王母祝寿,顺带转达师父通天教主之贺礼,望娘娘笑纳。”
通天教主?齐光登时愣在那里。
三界之中无人不知这通天教主乃万劫不坏之身,曾重立地水火风,再开世界,其教阵诛仙剑阵、万仙大阵更是如雷贯耳,道场紫霄宫可谓“万仙来朝”,好不轰动。这鲮坞君温怀匪竟是他的弟子,想必修为之高深,非一般仙人可以相比。
“他竟有这么厉害?”齐光看向对面声音的来源,果然又是句芒那厮。
看到句芒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齐光不免得意起来,颇为挑衅地望着他。
句芒翻了一个白眼给齐光,说:“人家厉害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不是一个屁颠儿跟着人家的跟班罢了。”
“句芒,”齐光捡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我跟他即便现在没关系,也不代表以后没关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劝你说话留一线,以便日后好相见,不是吗?”
“你......”句芒语塞。
待温怀匪归座,齐光迫不及待地举起酒盏,说:“是我有眼无珠,不识你鲮坞君的名号,还给你添了许多麻烦,此杯便是赔罪罢了。”说罢,将那酒一饮而尽。
温怀匪看着他,也举起酒盏,浅浅地抿了一口。
此时,捧桃仙女们依次鱼贯而入,衣袂飘飘,姿态优美,而齐光的心思却不在她们身上,他只想尝尝这千年蟠桃到底是什么滋味。
篮子里的蟠桃是有分别的,小桃树上的三千年一熟,人吃了体健身轻、成仙得道;一般的桃树上的六千年一熟,人吃了白日飞升、长生不老;最好的乃是九千年一熟,是专门供给玉帝王母吃的,人吃了与天地日月同寿。
分给温怀匪的这枚蟠桃硕大无比,皮绽绛粉,圆润饱满,闻上去就有一股浓郁奇香。
齐光眼巴巴地盯着这枚桃子,刚欲开口,温怀匪便已拆穿了齐光的心思,“我不爱吃,你权且帮我吃了吧。”
“真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鲮坞君!”齐光捧起那桃子,结结实实地咬了一口,顿时汁水四溢、口齿生津。
齐光满足地长叹一声,感慨道:“可惜这等美味,我却不能年年有口福品尝。”
温怀匪一只骨节修长的手轻轻叩击着杯盏,道:“何不自己种一棵?”
这句话猛然提醒了齐光,他拍拍脑袋,说:“对呀!我自种上一棵,岂不美哉?”
齐光心情大好,多喝了几杯琼浆玉露,但也不知怎的,杯酒才下肚,酒量一向不错的他就有点飘飘忽忽了。
他这人有个坏毛病,喝醉了就爱胡言乱语、动手动脚,极不安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于是温怀匪便首当其冲成了受害者。
“鲮坞君?”齐光叫了一声温怀匪的名号。
“嗯?”温怀匪侧过脸,发现齐光双颊透红,略有醉态,加之他面容清俊秀美,倒好似大姑娘一般,不由心旌一动,自己也把面皮涨红了。
齐光偏偏嬉皮笑脸地凑上去,拧着他的脸不知深浅道:“你这张脸,是怎么生的?”
“你!”温怀匪吃痛地皱起眉头,抓住齐光的手,“放开!”
齐光非但没收手,反而更加得寸进尺地扑到他身上去,张开双手缠住他的脖子,耍赖道:“不放!你不回答我!”
这下,温怀匪便不得不与他纠缠起来,引得其他的神仙纷纷观望。
“齐光,”温怀匪狭长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冷光,“我看你是不想在天庭待下去了。”
齐光甩着袖子道:“我就是个捡东西的,可有可无而已,待与不待却似一样。”
“哦?”温怀匪微微挑眉,“既如此,便革了你的职,去人间逍遥快活,岂不更佳?”
齐光听了,不由气恼起来,抱怨道:“鲮坞君,实不相瞒,虽然你有恩于我,但你这么做,就太不近仙情了吧?你也知道,我不似那些位高权重的神仙,贬下凡后还能当个谪仙,我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仙,倘若投入了贬仙池,以后岂有好路子可以走?”
“那便放开我。”温怀匪说。
齐光这才迷迷糊糊地撒了手,目光却突然扫到了温怀匪身上的一块螭龙玉玦,于是便伸手一把扯了下来,想细细端详把玩一下。
“齐光!”温怀匪悚然一惊,一把拽住了齐光的胳膊,“给我!”
在齐光眼里,温怀匪一直温润玲珑,从不动气,因此他的突然失控令他大感意外,与此同时,齐光也被他的一声怒吼吓得颤抖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僵在当场。更加可怕的是,刚刚的一个激灵使齐光脱了手,那玉玦点落在地,瞬间坠入云中再也寻不见了。
震惊与痛惜从温怀匪眼中掠过,他瞪住齐光,失控道:“齐光,今日你要拿命来赔我。”
齐光不敢发一言,过了很久才吞了口唾沫,小声说道:“我不知那玉玦对你来说如此重要......你放心,找东西是我的专长,我一定替你将它寻回来,如若......”
“我说了,不必!”温怀匪攥紧的拳头隐隐显露出克制。还未等齐光继续赔礼道歉下去,他便气愤地拂袖离去了。
“哈哈哈哈,齐光,现在你跟人家的确有关系了,仇人关系嘛!”句芒趁机大声讥讽起他来。这一次,齐光却没心情跟他计较下去。
“鲮坞君!你等等我!”齐光拼命让自己更快一些,却还是追不上他。
“鲮坞君!是我错了!”他继续不死心地大喊着。
“鲮坞君!我向你保证,我一定......”齐光本一个劲儿地追着,行在前面的温怀匪却突然停了下来,这让齐光险些一头撞在他身上。
他转过头,冷冷地审视着齐光,说:“此事我决计不会轻易原谅你。”
齐光大惑不解道:“这到底是个什么物什?”
温怀匪道:“玉玦里面,是我挚友的魂魄。便是你投入贬仙池几万次,也抵不上。”
齐光一时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胸口也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现在知道了?”温怀匪冷笑。
齐光垂下头,道:“对不起。”
随即,齐光又抬起头,十分坚定地看向温怀匪,说:“我一定会将功补过,替你寻回来的。”
“齐光!”一声断喝再次让他打了个颤。抬眼一瞧,游奕灵官正自远处赶来,似乎很是焦急。
齐光无精打采地问:“又怎么了?”
游奕灵官急得满头大汗,忙不迭地说:“你要被派上用场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齐光有些生气。
“哎呀,这次是大用场。”游奕灵官说,“也不知怎的,今年司酒府酿造的琼浆玉露后劲这么大,就在刚刚,凡是来赴宴的神仙几乎瞬间喝醉了一半。这一醉不要紧,法器丢了却是大麻烦哪!”
齐光依旧一脸颓丧之气:“这与我何干?应该找他司酒府理论才是。”
“齐光,你这脑子不是挺灵光的吗?怎么,悠闲到连你自己的职责都忘啦?他们的法器丢了自然是要你去寻来啊!”游奕灵官敲了他脑袋一下。
齐光吃痛道:“开什么玩笑,我任职这么多年,寻的都只是小玩意儿罢了,法器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会轮到……”
游奕灵官抓住齐光的手腕,不由分说要拉他走,“哎呀,这可由不得你!”
一旁的温怀匪本冷着一张脸盯着齐光,又见他们僵持不下,便缓缓开口提议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齐光惊讶地看他一眼,却换来了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无奈只好作罢。
一路上,齐光看到了不少醉倒的仙童仙女,个个面色酡红,不省人事。这让他有些大惑不解。虽说以往仙人醉酒的事情不是没有,但是醉成这副模样还是头一遭。
“这是怎么了?”齐光跨过一个横躺的小童子。
温怀匪在前面走着,也有几分疑虑,“尚且不知,待前去看看再说。”
令人惊讶的是,他们走的这一路,几乎没有清醒着的神仙,真真是醉态万千,有的相抱而眠,有的手中执壶却昏然入睡,更有的将衣袍撩起蒙于头上,鼾声大作,十分滑稽。
齐光缓了缓气,说:“虽高才明智,胶于见闻,醉生梦死,不自觉也。”
温怀匪听到他这样嘟嘟囔囔,不满地瞥了一眼,齐光便识趣不再作声了。
他们跟着游奕灵官一直走到南天门,发现驻守天门的天兵天将们也喝了个东倒西歪,歪七扭八躺了一地。进了内阁,只见缕缕金光闪烁,在灵霄宝殿正中央,玉帝王母愁云满面,唯一清醒的几个神仙只有太上老君、金顶大仙、元始天尊和火灵圣母而已。
“寻不见仙,你过来。”王母娘娘一看到齐光就要招呼他过去。
齐光拱手施了一礼,俯首道:“不知玉帝王母唤小官来此有何要事?”
“啊,你这位小仙,虽然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是唤你来确有一件要事,这件事呢......”玉皇大帝一向喜欢唠唠叨叨,但是下一秒就被脾气火爆的王母娘娘无情打断。
“你闭嘴!”
玉帝果然乖乖闭嘴了。
王母娘娘忧心忡忡地对齐光说:“其他神仙的法器都不是特别重要,但是我这件丢了可不行,这法器乃是天机镜,可知天晓地,预测天机,穿梭时空,如若被有心人利用,必定酿成无穷祸患。我刚刚已派人在天庭周围寻了一圈,可惜没有找到,所以现在需要派你去凡间一趟,替我寻回这天机镜。”
齐光惶恐道:“如此重要的法器,小仙实在......”
“如果这次能寻回天机镜,我便升你为真仙。”王母补充了一句。
齐光一颗心狂跳起来,如此要紧的机缘就在眼前,他不由脱口而出:“小仙一定尽力寻回法器。”
王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既然如此,其他仙家的法器你也顺带着找一找吧。”
齐光虽然为难,但为了前程,不得不咬牙答应了下来。
“你后面站着的,可是斩业玄仙鲮坞君?”王母忽然又问了一句。
齐光回过头,看了一眼温怀匪,但他却看也不看自己,他只能兀自回答道:“是。”
王母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鲮坞君,你也跟着寻不见仙一起下一趟凡间吧。”
齐光本想着温怀匪肯定不会愿意与自己同行,毕竟弄丢了他那么重要的物什,他连杀了自己都巴不得。然而出乎意料地,他却忽然听得背后传来温怀匪的一字应答:
“是。”
回去的路上,齐光还是没忍住,好奇地问:“咱们到了凡间还不知道要待多长时间,到那时你日日对着我这张脸,岂不会难受?”
温怀匪没有停住脚步,“与你同去是因为我想自己寻回那块玉玦,跟你谈不上一点关系。”
齐光受了这样的冷言冷语,心中十分不痛快,但自知理亏,也不好还嘴,只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到了凡间,我们各寻各的,互不相扰。”温怀匪又道。
“哦。”齐光无奈地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刚刚玉玦坠落的地方,是三元镇。”
温怀匪顿了一下,问:“你怎确定?”
齐光挠了挠头,说:“我虽然平时散漫,但还是要尽到职责。我好歹是寻不见仙,这点业务水平还是有的。”
“但愿如此。”温怀匪抿紧嘴唇,按下云头,向着三元镇而去。
齐光连忙跟上去,一边追一边感叹,自己与谁结梁子不好,偏偏跟那通天教主的徒弟,这下子倒好,这温怀匪一副誓与自己势同水火的模样,一时半会儿是化解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