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时代》米迦乐

20、所多玛，冷冻鱼丸

　　“朱颜姐姐……我……我害怕……”珂田细声说道。他还小，不过一个八岁的孩子。在他这个年纪，最该出现的情况是趴在爸爸宽厚的背上，开开心心的大笑，玩耍，而不是——被绑架被放在生命维持系统里偷运至外星。当然他现在不是在生命维持系统里了。不过，这有区别么？
　　“朱颜，十三岁，女孩，夏日修道院五年级；智商一百四十九，防御技巧三星，格斗技巧三星，综合评价四星半。哈里，九岁，男孩，夏日修道院三年级；智商一百二十，防御技巧二星，格斗技巧一星，综合评价三星。珂田，八岁，男孩，夏日修道院三年级；智商一百二十六，防御技巧二星，格斗技巧一星，综合评价二星。”
　　爱丽丝号飞船的船长手中摆弄一只银色圆球，左手托腮，微笑，右脸颊的酒窝闪闪动人。朱颜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哎呀朱颜，你真是没有原则啊……这个女人是星际海盗的首领，是坏人！
　　——可是，她的栗子色卷发真好看，真像……像妈妈……连她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也像妈妈。
　　女船长的手很漂亮，白净修长，指甲保养得很好，涂了淡红色的指甲油。朱颜也很喜欢她的手。趁女船长转脸去看珂田的时候，她偷偷低头迅速地看看自己的手：瘦瘦的，小小的，不够修长，不够漂亮。朱颜叹了口气，声音低微得几乎不可察觉。
　　朱颜是几岁进入夏日修道院的呢？最早的记忆似乎自己很小，小到蹒跚学步，个子很矮，手臂肉嘟嘟的，向前伸去：“mamu，抱抱……”
　　香味，回忆里面的香味是甜蜜的，水果味的糖果味道，粉红色，朦胧的不清晰的，但是……很幸福，非常幸福……
　　妈妈的脸在光晕里，有时清楚有时朦胧，忽远忽近，朱颜总想记住妈妈的模样，可是……每次醒来都会发现还是没有记住，于是就会非常难受，就会哭。当然这种情形不常出现。如果梦境很快乐的话，那么随后的几天里朱颜总会心情很好。
　　苏菲雅船长看上去大概有三十岁左右，但是朱颜敢跟任何人打赌，苏菲雅的实际年龄肯定超过四十岁了，甚至超过这个估算的年龄——别问朱颜怎么知道的，她就是知道。
　　朱颜想起来……那个时候，货物仓库打开的那个时候……

　　“什么？”那个容貌酷似朱颜的女孩皱眉，“你们真是很莫名其妙……”
　　丰汐晨很困惑：“这……难道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艾伦与沙沃齐齐摇头：“不是！”沙沃着重补充：“绝对不是！”
　　丰汐晨挠头，“这个——”
　　艾伦深吸一口气：“这个女孩是很像朱颜，但是——她不是。”
　　“简直一模一样啊。”
　　“可她不是！”沙沃指着女孩，“黑色头发，冰绿色眼睛，身高一百六十九公分——这些数据跟朱颜都一样，可她肯定不是朱颜——”
　　沙沃迟疑一下，然后大着胆子，上前分开女孩额前刘海，“这里，这里缺少一样东西。”女孩居然没有动，也没有踢开沙沃。
　　“嗯……那是什么？”丰汐晨问。
　　“朱颜十天前从楼梯上摔下来，擦破了左额角。”
　　而这个女孩的左额角十分光滑，没有一点伤痕。
　　“这有什么奇怪？”丰汐晨不以为然，“现在有一种化妆品叫‘可爱小护士’，用了‘可爱小护士’，伤疤、小痘痘全不见……”
　　艾伦知道这种东西，是一种纳米技术，将细胞修补机器人放在化妆品中，在使用化妆品的时候，这些纳米机器人就会修复受损的皮肤细胞。不过更多使用在医疗方面——比如朱颜额角的擦伤，如果使用医疗纳米产品，只须将喷雾剂在伤处喷少许，30分钟便可修补完好。
　　“夏日修道院从来不使用医疗纳米产品。”艾伦摸摸鼻子，苦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斛斯南院长不相信那些小机器人。”
　　“他是个老顽固。”
　　“还有，在七年前，夏日修道院使用了局域身份识别码系统，在每个人的身上都植入了一个小芯片。朱颜也不例外。”
　　沙沃骇然：“局域身份识别码系统？那是什么？”
　　艾伦微怔，略显尴尬：“嗯……那是一种身份识别，就是说，在一定地域范围内，我们可以使用监视器来追踪身份芯片。”艾伦抬起左手手腕，衣袖拉上，露出腕表，“这个就是监视器，你看，上面只有你的代码，没有朱颜的代码。”
　　沙沃探头去看，酷似朱颜的女孩也好奇地探头过去看。那块小小腕表上果然只显示一行数字：248790。
　　“这……就是我……我的代码？每个人身上都有这个芯片？在夏日修道院里面的每个人？”
　　“对。”
　　“我的……那个芯片植在什么地方？”沙沃不自觉摸摸自己脖颈。
　　艾伦耸肩，“我不知道。每个人植入芯片的地方都不一样，我只知道朱颜的芯片是在这里——”左手食指伸到左耳耳垂后，“那时候你们都小，不太记得了。”
　　酷似朱颜的女孩撇撇嘴：“且！没人权！”
　　沙沃神情黯然：“我们……我们原来是被圈养的……”
　　艾伦神情尴尬，“嗯……我们……是为了你们的安全。嗯……你们也知道，最近玛雅间谍出没频繁……咳咳……”
　　“最近？这好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吧？”女孩斜眼看着艾伦。
　　艾伦更为狼狈，“夏日修道院完全出于对神的孩子的关心和……爱护才决定采用这项技术的。”
　　丰汐晨面露嘲讽微笑：“哎呀，好堂皇的理由！斛斯南院长真是强悍之风不减啊。”
　　艾伦苦笑：“你也知道的，他决定的事情，是没有人有办法说服的。我也不赞同使用局域身份识别码系统，可是，”轻轻叹气，“我说的话院长根本不听。”
　　“没事了吧？”女孩很不耐烦，踢沙沃的腿，“我可以走了么？”
　　“噢可以。”艾伦心不在焉。
　　女孩很麻利的绕过沙沃与丰汐晨，丰汐晨心里一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干什么？”女孩很凶的吼道：“你不知道随便问女士的姓名是很无理的么？”
　　“噢，还真不知道。我只知道，随便问女士的年龄是非常无理的。”
　　“都一样！不准问！问了也不说！”
　　“那么——我猜你今年十三岁，六月六日出生，对不对？”丰汐晨很高兴的微笑，沙沃觉得他的微笑……好诡异……
　　女孩愕然：“你……你怎么知道？”

　　朱颜站到凸起的小圆点前面，圆点射出白色光线照在朱颜身上，朱颜慢慢说出密匙口令：“D，H，Y，I，O，P，7，9，0，2，3。”
　　最后一个数字从她小小红润的嘴唇跳出来，集装箱的门阀咔哒一响，朱颜喜道：“好了！我们赶快打开看看。”
　　集装箱的门被打开了，一些朱颜以及哈里想也想不到的物件出现在他们眼前——
　　排列整齐的长方形箱子错落放置，20×6×3米的高大集装箱，错落有致放满2×0.6米的长方体箱形物，面板是透明的，因此可以看见里面的事物——人。
　　是的，是人。一个男孩……一个名叫珂田的男孩。
　　朱颜吃惊得瞪大眼睛：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生命维持系统。”哈里喃喃道：“一般来说，供给生命垂危的濒危病人使用……嗯还有就是给……嗯‘鱼丸’……”
　　朱颜斜眼看他，“没想到你连‘鱼丸’这么专业的名词都知道……”
　　“哦我年纪是小了一点，可是不是笨蛋。”
　　“鱼丸”——就是被拐卖的儿童，好贴切的名字——冰冻鱼丸……
　　“我知道每一天都有很多儿童被诱拐被贩卖到整个银河系，但是……我没有想到会用这个……”朱颜拍拍玻璃盖版，“生命维持系统……啧啧，真是没有想到啊。”
　　舱门旁边墙壁红灼灼的切割线画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圈，大脚踹过去，一个不规则的圆圈咣当倒地，星际海盗赫赫狂吼，蜂拥而入。
　　朱颜对哈里吼道：“关上门！”两个人一人一边，关上集装箱的门——在门关紧之前，朱颜丢出去两只爆裂弹两只闪光弹。
　　爆裂弹的功能很简单，就是按下爆裂弹上的红点，丢出去，四秒钟爆裂。——功效就是可对人体造成短暂的麻痹效果。
　　闪光弹，顾名思义会发出刺眼光芒，对视网膜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简言之就是短暂失明。
　　两只爆裂弹两只闪光弹对爱丽丝号飞船上的船员造成的伤害就是——冲入货物仓库的所有的人都短暂失明加短暂瘫痪。
　　苏菲雅船长在监控器上看到这一幕，嘴角不禁弯起，“好犀利的孩子……”苏菲雅船长决定亲自出手。

　　“想办法，把珂田放出来。”朱颜咬手指，“可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生命维持系统，不知道该怎么弄……”
　　“操作有误的话，会不会杀了珂田？”
　　“很有可能，很有可能啊。”朱颜叹气。
　　朱颜取出微缩枪，借助雅典娜型随身电脑显示屏微弱的光芒，解压缩半打荧光棒。哈里拿着半打荧光棒，小脸贴近珂田的生命维持系统，逐件察看系统附件。
　　“氧气含量调节……湿度调节……温度调节……注射系统……嗯，奇怪，为什么没有开关呢？”
　　“哈里，你很烦啊……”朱颜很不耐烦，其实是有点沮丧吧，“可能压根就不要开关。”
　　“氧气含量%，温度摄氏零下度……嗯，真是很麻烦呢。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使温度迅速上升，解冻人体……”
　　手指按在温度调节按钮上，迟迟疑疑，终于按下去——控制面板上温度数字不断变化，飞快上升。
　　突然，玻璃盖版咔塔一声，打开了，哈里听见珂田微弱的□□声。
　　“好险……”朱颜呼了一口气，“没想到居然可以。”
　　朱颜完全没有听见有人在集装箱外面按密码，当她察觉的时候，集装箱的门已经打开了，美丽的海盗头目，爱丽丝号飞船的船长苏菲雅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好聪明的孩子！”苏菲雅为他们鼓掌：“虽然鲁莽，但是还是达到了目的。这可不能简单归咎于运气。”
　　朱颜看着苏菲雅船长，一句话也不说。
　　“那么——我们现在是你的犯人了，是么？”哈里灰心丧气地说。
　　“对。你们现在是犯人。请做一个好犯人，不要试图反抗。”苏菲雅船长示意手下进入集装箱，“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我会送这个孩子去医生那里。他恢复体力之后会和你们关在一起。”

　　所谓的“关在一起”，实际上并没有看得见的囚笼。在一定的范围内，朱颜、哈里、珂田拥有几乎全部自由——几乎。他们可以在指定的范围内活动，这个指定的范围包括一个健身室，一个厨房，甚至还有一个容量极大的图书阅览室，里面装满了各种阅读器以及正版电子读物。朱颜几乎有点妒嫉这些星际海盗们了。
　　苏菲雅船长第一次正式拜访三个孩子在爱丽丝号飞船上的临时居住地，是在珂田被带过来的三个半小时之后。
　　“我想你们也大概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苏菲雅一直很优雅的微笑着：“在这里我也不想对爱丽丝号飞船实际运送的货物发表任何意见。”
　　“你知道这批货是什么，对不对？”朱颜问。
　　“对，我知道。”
　　“而且早就知道。”珂田声音发抖。
　　“嗯，早就知道。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们，爱丽丝号运送这样的货物去其它星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要拐卖儿童？从地球拐卖儿童到外星殖民地？或者其他非地球殖民地星球？”哈里真是很不理解，“对于地球的外星殖民地来说，出生率一向高于死亡率，完全没有必要再从地球本土偷运被拐卖儿童。”吸了一口气，哈里又道：“要说是外星球，更没有必要了。”
　　苏菲雅耸肩：“我首先是个商人，商人只管哪里有钱好赚，不去问理由。”
　　“你撒谎！”珂田声音虽然小，但是很清晰。朱颜愕然：“珂田？你说什么？”
　　“她在撒谎！”珂田用手指着苏菲雅船长，控诉：“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名叫努维亚的女孩希望没有见过丰汐晨、艾伦、沙沃这三个人。
　　“那么——我猜你今年十三岁，六月六日出生，对不对？”丰汐晨很高兴的微笑，然后艾伦骇然：“你——”
　　“那是……那是朱颜姐姐的生日啊……”沙沃喃喃道。
　　“你是在说——是——嗯，这是一个很好的想法。”艾伦脑子一向转得很快。
　　“你也想到了是吧？”丰汐晨得意洋洋：“我看我们应该要给这位小姐做一次DNA鉴别。”
　　努维亚很快答道：“我才不要你们抽我的血！”
　　“呀呀……你怕抽血么？不用抽血的，我只需要你的头发就行了。”
　　“你是谁，她跟朱颜可能会是双胞胎？”沙沃问，很快纠正自己错误：“哦不，不一定会是双胞胎，可以是克隆体，但是——怎么会是同一天出生的呢？如果是不同的代母，应该不太可能同一天出生的啊……”
　　“唉，傻瓜。为什么要用灵长类做孕体？现在技术完全可以使用人造体外子宫，而且这项技术已经发展得很成熟了，胎儿完全可以做到同一天成熟……厄，说得好像收获果实一样……”
　　努维亚向后退，向后退，“你们都是疯子！都是疯子！”猛地推开沙沃，发力奔逃。三个人都定在原地不动，沙沃本想去追，但是看丰汐晨、艾伦都一脸无所谓模样，只得作罢。
　　“努维亚……很好听的名字。”丰汐晨脸上堆满笑容，很是诡异。
　　“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沙沃很觉奇怪。
　　“因为这个叫努维亚的女孩身上也被人植入了局域身份识别芯片。”丰汐晨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监视器，“所多玛城的身份识别芯片植入比例是1比6，就是说七个人中间有一个有身份识别芯片。一般来说，身份识别芯片使用在特定的固定人群身上，比如你们夏日修道院，比如一些企业，一些机构什么的；至于为什么努维亚身上会有这种芯片——我想不用我再解释了吧？”
　　“嗯……我有问题——你怎么会有监视器的？据我所知局域身份识别系统都是特别定做的，必须要有配套的监视器才能看见。你手里那个显然不是普通的局域身份识别监视器。”
　　“噢，当然不是普通的。”丰汐晨高高兴兴晃动手里的监视器，“军用品，质量保证，技术领先。”
　　“卑鄙！”艾伦啐道。
　　“啧啧，我们可是英雄呢，正因为有我们的牺牲，你们才可以在地球上安享和平。”
　　“一脸浩然正气！好了英雄，我们现在该干什么？这个女孩显然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那我们最该去的地方就是航空器停泊口岸了。”

　　在航空器停泊口岸，丰汐晨查到最有嫌疑的飞船就是爱丽丝号飞船。艾伦面露为难神色：“不，我不能跟你一起去——我的身体不适合星球间的旅行，除非有朝一日瞬间传送系统可以把人运送到另外一个星球去我才会考虑——我受不了飞船离开地球轨道时的加速度。”
　　丰汐晨点头：“了解。那这个孩子呢？他肯定不能跟我一起去。你要把他带回夏日修道院么？”
　　“不。我不带他回夏日修道院。”艾伦摇头，“我要送他去英国念书。”
　　“嗯……是件好事。那好，我一个人出发。只要朱颜还没有死，我就一定能找到她。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除非——目标消失。”丰汐晨的目光看向高耸入云的航空器停泊口岸，那里有一个小点，隐约可见造型奇特的船身。丰汐晨不用查资料或者询问就知道那是什么飞船——苍空号。
　　苍空号飞船是一艘小吨位的普通飞船，一直只做短程客运业务，最远的地方也只去了木卫二。
　　“爱丽丝号？啧啧，你怎么看上这艘飞船了？”有一个方方下巴的船长叼着烟斗，“苏菲雅船长是太阳系最优秀的船长之一，速度也比我这小破船快三倍还多，我怎么能追上它？”
　　“胡子老爹，我知道你的苍空号可比它的外表强多了。我敢说，要是你的苍空号在性能上只说第二的话，就没有其他飞船敢说第一。”丰汐晨抱着船长：“老家伙，你总是装做很谦虚的样子。要知道，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
　　“少来！”胡子老爹吹吹胡子，表面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心里美滋滋的。
　　苍空号脱离航空器停泊口岸，向太空驶去。
　　丰汐晨在五年的军旅生涯中经历了无数次航空器起飞，最近一年更是在航空器上的飞行时间超过了他在陆地上待的时间，可是这次的旅程……确实令他惊喜连连，始料未及啊……
　　丰汐晨与胡子老爹船长显见得是老朋友，丰汐晨轻车熟路摸到厨房，拿了一堆食物回自己房间。他前脚离开厨房，一个船员后脚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怔住，然后暴跳：“谁动了我的奶酪？！”
　　作为罪魁祸首的丰汐晨完全不知情，美滋滋扫荡搜刮来的食物。吃完食物，酒足饭饱，懒洋洋打个哈欠，慢慢走到门口，开门大声叫道：“来人啊——”
　　一名高级船员（这里的高级船员就是上苍空号飞船比较久的船员啦，并不是说他们会在什么地方超过新进船员，唯一比新进船员强的地方可能就是知道厨房的准确位置以及在船舱里找到最好的床铺……）叫道：“你！过去。那是胡子老爹的朋友，要像对待胡子老爹一样对待他。”
　　某个被指定的新进船员于是就很烦闷的走到丰汐晨的房间外面，敲门：“先生有什么吩咐？”
　　“进来，门没有锁。”丰汐晨在卫生间洗脸，“帮我收拾一下房间。”
　　一会儿他洗完脸出来，抬眼看见那个正在收拾盘子的船员，愣住：“厄？怎么……怎么会是你？”
　　那个船员也极为愤怒的叫道：“没天理！我怎么会又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