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时代》米迦乐

21、所多玛，胡子老爹

　　通过透明的舷窗看出去，满眼是无尽的暗夜，浓黑天幕上散落的无数星子，冰冷的，遥远的，未知的。在向着浩瀚星空进发的时候，很多时候会有“我要去冒险”的激昂心情，当然更多的，是面对于未可知的前途产生的深深的——恐惧。人类总是对未知的事物抱持怀疑之心，犹疑不前，从而错失大好机遇，抱憾终生。

　　“你撒谎！”珂田声音虽然细微，但是很清晰。朱颜愕然：“珂田？你说什么？”
　　“她在撒谎！”珂田用手指着苏菲雅船长，控诉：“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面对珂田的严厉指控，苏菲雅船长只淡淡一笑：“哪里有的事情……你怎么可以对我公布这样的指控呢？告诉我你不是真的想说这个……”
　　苏菲雅船长的微笑非常迷人：“我是好人噢，虽然有点不怎么遵纪守法。不过那个……可以忽略不计……”
　　珂田大叫：“你撒谎！你撒谎！你的飞船上还有其他更危险更邪恶的事情正在发生！你是个卑鄙的、可耻的人！”
　　朱颜微皱眉：“你在说什么，珂田？”
　　“我在陈述事实。事实就是——这个人在撒谎。在这条飞船的某个地方，有一个极度危险的人……一个……一个足可以影响这场战争的人……”
　　苏菲雅船长瞪大双眼，“谁说的？”
　　珂田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都、听、见、了。”
　　苏菲雅船长看上去有点吃惊，微怔片刻，“你听错了！”然后起身，拉开座椅，看也不看三个少年，走了出去。
　　朱颜看着珂田，“你听见了什么？”
　　“罪恶……罪恶……”

　　刚从洗手间出来的丰汐晨，惊讶的看见自己房间里出现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人——十三岁的少女努维亚。“你怎么会在这里？”简直不可思议！居然在苍空号上看见她。
　　“据我所知，你还未成年，法律禁止任何人以任何形式雇用未满十四岁的未成年人务工。你怎么可以出现在这里？”
　　“那样的话，你的朋友，苍空号的船长胡子老爹，即将面临的是雇佣童工的指控哦。”穿着船员制服，剪短了头发的努维亚撇撇嘴，说道。
　　“我不认识船长。我只是付钱雇用了他的飞船而已。”丰汐晨一口推得干干净净。
　　“呸！你真狡猾！”
　　“噢，一点点狡猾而已……”丰汐晨真是很谦虚啊。努维亚现在觉得丰汐晨也不是那么讨厌的人了呢……至少他懂得幽默。比起大部分同龄的男生来说，除了长得比较顺眼之外，看上去性格也很讨人喜欢。
　　努维亚继续她进来的任务：收拾餐具。一边皱眉：“你的胃口还真是好啊，吃这么多。”
　　丰汐晨哭笑不得：“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进食量要经过别人的批准了？”
　　“才懒得管你。”努维亚手里捧着一堆碗碟，“我出去了，不准告诉别人我未成年。”停了停，“也不准告诉别人我是女孩。”
　　“收到。我要睡觉了，在我睡觉的时候，请不要打搅我。”丰汐晨一本正经得说。
　　“我很乐意理会你么？”
　　“我说了是你么？啧啧。”丰汐晨一脸坏笑。
　　努维亚瞪他：“你是坏人。”一扬下巴出去了，留下丰汐晨一个人大笑不已。
　　“……很好笑么？”努维亚嘟囔着，赶紧跑回房间照镜子——难道有什么地方失仪了使得他笑话我？对镜左顾右盼——还好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头发剪短了，因为是自己剪的，发梢未免有点凌乱，但是却显得很个性。很可爱。
　　努维亚又想到那个女孩了，那个很像自己的女孩——她叫什么？朱颜？很好听的名字，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跟自己长的一模一样呢？这世界上容貌酷似的人不是没有，但是从他们几个人的口气上分辨，明明是相似到了接近不可思议的地步。既不是孪生子，又不是——等等，他们有提及克隆么？好吧，克隆人虽然在很多国家是被相关法律明文禁止的，但是战争期间，似乎很多人都忘记了原本还有这样的法律限制条款的存在，克隆技术大量应用在军事机构中，克隆战士被源源不断送到战场上，散布在星系中。
　　“种植……采摘……”努维亚喃喃道：“我们……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我——我们是为了什么目的出生的呢？”朱颜，你是否也有如此的困惑？也许你根本不知道这些吧？或者，不知道这些事情反而是幸福呢。
　　“朱颜……真好听的名字……”努维亚低低的说：“我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类呢？”
　　在爱丽丝号飞船上的朱颜，突然有霎那的恍惚。

　　“罪恶……罪恶！”珂田声音发抖，“爱丽丝号飞船上，窝藏携带了一个卑鄙无耻的间谍！苏菲雅船长是个卖国贼！她本来就是星际海盗，绝对不要相信她的人品会好到哪里去。”
　　“间谍？”朱颜一挑眉毛，“那是……”忽然觉得头疼。
　　“——据说这个间谍身上带了一项极为重要的发明，交战的任何一方得到这项发明，战争立即可以结束。”
　　“吓！好犀利！”朱颜与哈里齐齐一惊，朱颜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珂田吸了一口气，“我——我听见了。”
　　时光倒转，在珂田被关在黑箱子里，运送上爱丽丝号飞船之前的短暂时刻中，他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默费斯，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那个被称为“默费斯”的男子有低醇的磁性嗓音：“那是因为这里你，我的女神。即使明知危险重重，我还是会来。”
　　当然那个时候的珂田并不知道，这个温柔的女声就是苏菲雅船长。
　　“默费斯，这里……很危险。地球上的每一个人都在找你，所多玛城的每一个人也都在找你。毕竟一百万金币的赏金是绝无仅有的。”
　　“那么你呢？我的女神，我的主人。你是否会为了这区区一百万金币就把我交给政府？”
　　片刻之后，苏菲雅船长方道：“不会。”
　　默费斯大笑起来：“苏菲雅……我的女神，你还是那么可爱，坦率的可爱。你心里还是很在乎这一百万的赏金的。那么，你可以去告诉那些蝗虫们，说历史上最大胆最无耻的卖国贼、军事间谍已经被你捉住。我的女神，只要是你的意愿，我就是死一百次也是心甘情愿的。”
　　苏菲雅叹气：“默费斯，你知道我不会的。虽然那些闪闪发亮的金币非常迷人，但是我似乎更喜欢活生生的你呢。”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苏菲雅船长说：“你带着那些资料……图纸……好危险。传说交战双方谁拥有这些资料，谁就能取得战争的胜利。这是整个国家的财富。你要拿给谁？”
　　“实话说，我也不太清楚我到底要做什么了。现在的情况……其实更多是骑虎难下吧。也许我仅仅是为了钱呢。要知道，我手上的资料可是一笔惊人的财富呢。大可以奇货可居，价高者得。”
　　“虽然我不能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情，但是，谁叫你是我的奴仆呢？身为你的主人，我有保护你人身安全的责任。我不会……我不会把你交出去的。也不用等别的飞船了，就跟爱丽丝号走吧。”
　　默费斯说：“如你所愿，我的女神，我的主人。”
　　珂田叙述完他所知道的事情，“就是这样。那个默费斯是间谍是卖国贼，是个无耻的危险分子！”
　　朱颜皱眉：“好像很复杂啊……有关国家机密。什么是‘传说交战双方谁拥有这些资料，谁就能取得战争的胜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哈里沉思，“嗯……，要是我得到的信息没有偏差的话，这个资料，应该是传说中的离子大炮的设计图纸。”
　　“离子炮……似乎听说过。是终极武器么？威力大到无法想象？”
　　“对，是那个。理论上来说，一门离子炮就足够保卫一个星球。”
　　珂田咂舌：“真威猛。”
　　“我们……要把这个离子炮的资料留下来，弄到手，决不能让它流失到玛雅人手里。”朱颜决定了。

　　“那个孩子……”苏菲雅船长慢慢地说：“那个叫珂田的孩子知道你在这条飞船上。”
　　“他怎么知道的？”有着一头灿烂的金发，冰绿眸子的青年，不动声色端坐在桌子前面。咖啡热腾腾，香喷喷，细勺不住搅动，乳色细瓷杯中形成一个小小漩涡。美好的食物不可浪费，正如美好的时光不可浪费同样道理。
　　默费斯，今年二十九岁，身高七英尺三英寸，父母不详。基因光谱显示已被修改过某些片断——主要是容貌方面，比如极为魅惑的冰绿眼眸，比如耀眼的金色头发。
　　苏菲雅认识默费斯大概超过二十年了吧，那时年幼，想都没想过，日后一个成了科学家，一个成了星际海盗——且这两种职业原本是对方的人生理想。

　　“我长大了要做一个威风八面的海盗！”斯时的默费斯只得六、七岁，白净脸上一脸雀斑，扎了海盗头巾，腰间别一把短匕首，神气非常。
　　“默费斯你要做坏人么？”时年十五岁的苏菲雅笑眯眯看他，苏菲雅已经是科学院进修生，整日与各种化学试剂打交道，没时间恋爱，却万般疼爱年幼的默费斯。
　　“我要取得天下！做世界的霸主！”小小男孩神气活现的，努力想表现出“野心勃勃”或者更贴切的说，想表现的与众不同更吸引别人注意吧。
　　未成年人讨成年人欢心的一贯方法，况且默费斯真得很喜欢苏菲雅。
　　默费斯挥舞短匕首，不小心碰到苏菲雅——那是一把真的匕首，极锋利。鲜红的血从苏菲雅手臂上流出来，染红了她身上粉白色衣裙。默费斯吓呆了——他还小，才六岁多，谁如此大意，给了他这么危险的玩具？他的一生好像都在不正确的时间拿到了危险的武器。默费斯一直记得那天，苏菲雅身上流出那么多血，他以为苏菲雅就快要死了。
　　世事多么难料，仅仅不过十年时间，默费斯进了科学院做进修生，而当年的进修生苏菲雅，却已经离开科学院，去向不明。直到四年前，默费斯偶然遇见苏菲雅。
　　立志成为一个伟大的海盗的人，做了科学院的研究员；而一个本来是科学院进修生的天才，却摇身一变成为被通缉的星际海盗——世事难料，世事无常。

　　“那个孩子……当时应该在箱子里面。他应该昏迷才对。可能是麻醉剂分量不足，所以他才会提早醒了。”苏菲雅的推测与事实几乎分毫不差。
　　“知道又如何？几个孩子又能怎样？况且，离子炮的资料都在我的脑子里面，而且，如果我不幸死亡了，这份资料将永远被世界遗忘——除非有人再将离子炮的所有研究重新作一次。”
　　“你实在糊涂，怎可将资料全部放在自己脑子里？”苏菲雅船长听得心惊胆跳，“若有人知道你的存储方法，宁肯将你杀死，而不是试图完整取出资料。毕竟杀死一个人要简单的多。”
　　“嗯，我当然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我不会让自己那么容易就死掉的。”默费斯露齿一笑。
　　苏菲雅张口想说什么，转念一想，又停住了。

　　在距离爱丽丝号飞船一个微秒*距离的时候，苍空号谨慎小心的切换至隐身模式。丰汐晨睡醒一觉起来，刚好赶上。
　　“好吧，我们找到它了，但是，该怎么确定爱丽丝号飞船就是我要找的飞船呢？”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事情，我只负责把你带来，找到它，接近它。其他事情不管。”胡子老爹吹吹胡子。
　　丰汐晨耸肩：“好吧。能用你船上的瞬间传送系统把我弄到爱丽丝号飞船上么？”
　　“能。但是我不保证你被放在飞船的什么区域，会遇上什么。”
　　“我只需要能上船即可，其他的自己能够应付。”丰汐晨拍拍胡子老爹的肩膀。
　　在这之前，丰汐晨已经读过有关爱丽丝号飞船的报告。2078年出厂的爱丽丝号飞船，德国制造，型号D—T X E8976型，军/民两用飞船，定员二十人，光子电脑总控。瞬间传送系统是后来配备的，最新型的美鸟Ⅲ型，是迄今为止最稳定的传送系统——就是说，你不会被传送到距目的地2个街区之外的地方。有时候，差之毫厘便谬之千里，比如丰汐晨现在要求的飞船之间的近距传送，如果换作其他型号的瞬间传送系统，很可能会把人传送到太空去也说不定。
　　“小心点。”胡子老爹嘟囔着，“听说爱丽丝号的船长苏菲雅可是一个很精明厉害的女人，还有她手下那些恶名昭著的海盗们，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丰汐晨笑：“好像我也是出名不好惹的人呢。”
　　胡子老爹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爱丽丝号飞船与苍月号飞船有个很大的不同之处就是——爱丽丝号飞船的内仓容量要明显大出很多，走廊的长宽高都要超过苍空号，几乎就连空气也要比苍空号新鲜很多。被瞬间传送到爱丽丝号飞船上的丰汐晨四下打量一下，从口袋中取出一只红外监测仪，上面显示了全船生命体的红外图像。
　　“在这里了……”那里有三个光点的温度要比其他光点稍微高一点，并且不停移动中。旁边另有三个光点跟随移动，显而易见是看守。
　　“奇怪……怎么会是三个人呢？”丰汐晨小声嘀咕着，迅速无声的向三个温度稍高的光点所在区域移动——要穿过一条长得令人发疯的走廊，左转，再向下。
　　事实上丰汐晨没有想到，朱颜身手如此敏捷。在他放倒第二名守卫的时候，朱颜和哈里也已经联手将第三名守卫打晕。
　　丰汐晨赞许的看朱颜、哈利、珂田，刚想开口说话，朱颜已经一拳打在他胸口，“你是谁？”毫不客气的问，满脸怀疑。这边哈里手里拿着守卫的枪，对准丰汐晨。
　　“呃……把枪拿开好不好？那玩意打在人身上是会死人的。”
　　“我知道。”哈里打开保险，很平静的回答，成熟的不像是个九岁的孩子。
　　“我是你们的朋友。看，我解决掉守卫，这样你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骗人！”朱颜根本就不相信他，“这里有防御力场，没有开解力场的密码根本进不来这里。你回去告诉苏菲雅船长，我们不想逃跑，叫她没有必要这么耍我们。”
　　“力场密码……破解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丰汐晨笑得像只狐狸。
　　此刻警报声响起：“G56区域有未认证系统侵入，G56区域有未认证系统侵入。”
　　丰汐晨镇定自若：“光子电脑就是好……这么快就能查出来……”伸手解下哈里手中的枪，“小孩子还是不要玩这种危险的东西比较好。”
　　“跟我走，如果不怕我把你们卖掉的话。”丰汐晨很有把握三个少年会跟来，果然，朱颜不过略为迟疑，随即便紧跟上来。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救我们？”
　　“如果我说是一个朋友拜托我来找你，你能相信么？”
　　“他是谁？你的朋友是谁？”朱颜不记得有这样的朋友。
　　“我可以不透露么？对方不想说出自己的名字。”
　　“鬼鬼祟祟，定不是好人。”话虽然这么说，脚下不停，“你是干什么的？怎么能破解防御力场的密码？据我所知，只有军方才有这种技术——传说有某种便携式的密码破解随身电脑。”
　　“答对了。你的消息满灵通的。我是军人。”丰汐晨简短回答。
　　哈里快跑赶上来：“那么，你真得是军人？”
　　“我是上校，目前在青龙号星舰上服役。啊对了，我姓风，丰汐晨。”
　　“我们得到一个消息，说有间谍将离子炮的资料带了出来——”珂田话音未落，丰汐晨突地停下脚步，“什么——离子炮？”茶色的瞳孔忽然放大，“你从哪里知道离子炮的？”
　　“问题不是离子炮，而是有关离子炮的资料被带了出来。”朱颜看着丰汐晨，“那个间谍就在这里，在爱丽丝号飞船上。”
　　丰汐晨深深吸一口气，“我把你们送上苍空号，然后我会找到这个人，把资料拿回来。”
　　丰汐晨弯腰，从膝上的口袋里拿出两根水晶圆柱体，放在走廊两边，又将一只巴掌大掌上电脑交给朱颜，“发送信号，告诉苍空号上的船员开启瞬间传送系统把你们接过去。就是那个黄色按钮。”
　　朱颜接过掌上电脑，按下黄色按钮。
　　丰汐晨忽然又道：“嗯，那个……要先提醒你一下，在苍空号上，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等着你哦——相信我，绝对是惊喜，而且不是坏事。”
　　朱颜不解，丰汐晨耸耸肩，“没什么。”
　　四个人短暂会面又分开，在后来被称为“历史性的会面”的这个时刻，朱颜竟然连丰汐晨的容貌都没有记住。